257. 旁觀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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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楓帶著高冉剛踏入穀口,便即刻有個負責守衛穀口的弟子突然現身攔住了他們的去路。而待他看清那領頭的竟是趙楓後,便也不敢再多說什麽,就又迅速閃身離開了。
“看來,他想攔的應該是你。畢竟你是張新麵孔……隻不過他沒想到的是,帶你來的卻是我!”
“嗯。想來也是。不過,他是……”
“嗯……論輩分,你應該算是他祖師母一輩的,不過真這樣叫你顯然不合適!以後我會讓他們都改喚你‘師姐’的!雖說本門的確不怎麽講究輩分,但再胡來也得有個限度,叫‘師妹’那可是萬萬不成的!就叫‘師姐’吧!”
“唉!小師叔,你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多了?我還什麽都沒說呢!不過也罷!這兒你比我熟,就按你說的辦就是了!不過,他到底是哪位同門座下的弟子?看上去也不比我大多少嘛!但卻讓他負責守護穀口……莫非,他是自小就在這穀裏長大的?而且身手還很是不凡?”
“還行吧!但比起你,那肯定是你這輩子都望塵莫及的!”故意借機揶揄了高冉一番後,趙楓才又言歸正傳的說道:“雖說留在穀裏的弟子本就不多,但最低限度的人數卻還是有的。否則,你們這些成日都隻在外麵閑晃、卻不到危急關頭便決想不起醫穀的弟子們又豈能在江湖中過得如此自在?”
“嗬嗬,說的也是!”高冉顯然根本就不把他剛才的玩笑話當回事,甚至直接就當作沒聽見,根本就不予理會,而隻是就事論事的與他繼續談論著她眼下最關心的正事,隻聽她自顧自的分析道:“若醫穀不再能令江湖人畏懼,那醫穀弟子自然也就不能再如現在這般傲視江湖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眼看著這穀主大限將至,那下任穀主可是有人選了?不會就是你吧?!還是說,你們並無‘正支’‘旁支’之分?而是自己另有一套能擇選出最適合的下任穀主的方法?”
“何謂‘正支’、‘旁支’?”
“嗯……就是說,你們穀主座下的入室弟子及他們的再傳弟子——這一支,就好比像我們高家這樣的大世家的嫡係一脈一般……不過,不同的是,我們依循的是血統,而你們若照這份邏輯推演,那你們依循的就應該是‘穀主’了!
“我的意思是,所謂的‘正支’,就隻限於這任穀主還在位之時;而若‘穀主’換了人,那原先的所謂‘正支’就得被歸為‘旁支’了,而新一脈的‘正支’就又得重新從新任穀主這裏開始算起了……你們是這樣嗎?”
“那倒沒有!我剛才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我們這兒不怎麽講究輩分。那這什麽‘正支’、‘旁支’的,我們自是不會放在眼裏,更不會去斤斤計較這些!”
“那你們是怎麽選擇下任新穀主的?莫非,這與我師父有關?否則,你幹嘛那麽執著著要把他找回來?”
“如今師父大限將至,按規矩,我已用聖物識辨並告知了所有功力與我相當的門內弟子,召喚他們速回醫穀,然後就打算在這些人中商議推選出一個合適人選、自此留在穀內繼任穀主,終身都不得離開醫穀半步!但我想,能被召喚來的,估計不多……而我能想到的最可靠的,也隻有大師兄了!——反正,這穀主,我定是不當的!”
“什麽?你用了聖物?莫非,在我還沒踏入蕉國境內之前、在師父第一次跟我提出進蕉國後要與我分開行動之時,他其實就已收到了你傳出的召喚?而你之所以不能得知他的行蹤,是因他並沒有回應你,所以那聖物無法將他的任何意願帶回來給你?!可是,聖物不是還能追蹤門內弟子的行蹤嗎?你幹嘛不讓它這麽做?幹嘛不讓它直接帶你去找他?”
“嗬,沒想到,你還真是蠢!你難道忘了我為何當初就看上你了?若我敢獨自去找他,那我還找你幫忙作什?!”
“呃……說得也是哦……嗬嗬,是我一時糊塗了!竟忘了你們之間的關係了……”
說著,高冉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但隨即她又頗覺費解,“可是,擇選新穀主這事可是大事啊!師父他平日裏再怎麽孩子氣,在這樣的大事麵前,他應該是不會對你耍孩子心性的才對!我看哪,分明就是你自己心虛,不敢單獨麵對他吧?!
“嗬嗬,不錯啊!有進步!雖然你還是不清楚自己究竟哪兒錯了?但至少,你會心虛,也已說明你的心裏多少還是有他的位子在的!否則,你不會因為自己傷害過他,就不敢去麵對他了……”
“你怎麽把我說得那麽不通人情事理?我雖不甚明了世人眼中的那些情感……但別人是喜、是怒,這我還是能分辨得清的!不過隻是不知自己究竟哪兒錯了而已……再者說了,你又憑什麽就一口咬定一定是我錯了,而不是他錯了?!你這樣偏袒於他,對我很不公平啊!”
“嗯!你說得對!”
“啊?你,你這,莫不是承認自己錯了?”
“不,我不過是承認了,你說的也有道理!”
“你這是何意?”
“唉!小師叔,你都一把年紀了,怎麽看事情還是隻認對錯呢?——更何況,你的對錯觀,本來就有點問題!——隻怕啊,這全天下,也就隻有你自己不這麽覺得了……”
“不會吧?果真如此?”
“廢話!老實說,就算你再不把事放在心上,但對於那些你稍微會在意之事,你也該知,它們很多都不是完全由你掌控的!難道,若你不能完全掌控,你便認定是別人的錯,而非是你的錯了?!”
“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高冉見趙楓的模樣,還真不像是在假裝,他好像是真的沒聽懂!見此,她便更加確信了心裏的判斷,便語氣較之前更為篤定地說道:“小師叔,我問你,你當初為何要那般執著於師叔母?你肯定不是因為愛她!因為你根本就不能理解常人眼中的愛究竟是怎麽回事?這點,你自己剛才不也承認了麽?——你說,你不甚明了世人眼中的那些情感……”
“呃……好吧!就算你說的對!但那又如何?”
“如何?既然你不愛師叔母,卻又非得到她不可……不,確切的說,是想通過世俗眼中的夫妻關係來將她永遠留在你的世界裏!——如果你聽不懂‘世界’這個詞,那你就把它理解為是一個獨屬於你自己的‘房間’好了!
“小師叔,若我沒猜錯的話,你雖口口聲聲喚師叔母為‘二師姐’,但你其實自小就把她視作一個理所當然就應該屬於你、且能永遠陪著你的一個玩物罷了!隻不過這個玩物卻有別於你其他的玩物——因為你不想毀壞她,更不想被別人奪走,但待你長大後,當你對她失去興趣後,你卻可以選擇扔棄她,但又不允許她徹底離開你的‘房間’!——你可以無視她,甚至徹底忘記她的存在,但她卻不能自己擅自離開你的‘房間’,更不能被其他人搶走、帶出你的‘房間’!
“是這樣嗎?小師叔?!”
“我……”趙楓聽後不覺陷入了一番苦思,但沉默了半晌後,卻也隻是很無辜但又無比誠懇地回了她一句,“我不知……”
高冉見了,直接就翻了個白眼!像趙楓這樣的人,她活了兩世也還是頭一次遇見!不過,奇怪的是,她竟覺得自己能“懂”他……
“唉——”她很無奈的長歎了口氣後,也不再多說什麽了,而是耐心寬慰起他來,“好啦!你既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我看哪,你怕是這輩子都想不明白的……
“不過,過去的事,不管誰對誰錯,從來都不會隻是一個人的錯,也不會隻是僅憑你一個人一意孤行,就能令事情發展成如今的這般模樣……那些多多少少都參與了其中的人,他們也多少是有他們自己的責任在的!
“而你呢,也別以為這世間的一切都該是圍著你轉的!——別總以為,但凡是你喜歡的,就該是你的;你不喜歡的,就該永遠消失……事實上,我反而覺得,你自始至終也都是那些——與你或多或少有些關聯的是非——中的其中一個——或自覺、或不自覺、卻又莫名陷入其中的——參與者罷了!
“說到底,你與我、與其他人,都沒有什麽本質的差別!我們都是——或主動、或被動地陷入了各自的局中而身不由己——的人罷了!我不比你強多少,而你,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呃……小丫頭……你到底在說什麽?好難懂啊……”
“嗬!不是我說的難懂,而是你根本就不肯去想這些!甚至於,就算是我這般直白的告訴了你,你也還是懶得去想一想!那你能懂才怪呢!
“我敢說,就我說的這些的深奧程度,肯定遠不及你在醫毒方麵鑽研的深奧程度!我們不過是把各自的精力用在了不同的地方罷了!
“——這就好比,若我特別喜歡吃酸的,那一般的酸味,我嚐著就反而不覺得有多酸了;而若你恰好相反,與其說你怕酸,倒不如說你對酸從來就不感興趣,甚至連嚐都從未嚐過!那你第一次嚐酸的時候,你能感受到的程度,絕對會比我嚐過的最酸的酸味所能感受到的還要強烈深刻得多!——而這份深刻的由來,若不是你適應並了解了‘酸味’究竟是怎麽回事?便是你完全無法理解這‘酸味’究竟是怎麽回事,甚至還會疑惑起這味兒嚐著怎麽會是這樣的感受?!
“但不管怎樣,你能得到這些感受的前提,都必須是你自己有意願要去了解、嚐試,而非被迫。否則,隻要你不想,你便會什麽也感覺不到了!——這不正是你的‘強項’嗎?!”
“哦——你這樣說,我就懂了!”
“嗬!”但高冉卻已懶得再去理睬他,隻冷笑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
盡管趙楓的確是一副好似真的恍然大悟的樣子,但高冉卻並不覺得他是真的懂了!否則,他就不會是恍然大悟了,而應該是心懷羞愧才是!——他是有多目中無人、多自以為是,這些,他若真的有足夠的自知之明,那他就必定會因為知道了——自己是多麽的無知,才會如此狂妄自負——而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好讓他自己一個人得以偷偷的為自己過去的種種作為,做一次痛定思痛的反省!並認真謀劃該如何實施相應的補償?
——而不會像現在這樣,竟為自己的“恍然大悟”而欣喜不已!甚至還有些洋洋得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