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章 人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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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近初夏,長安城的天氣愈發的悶熱,灼灼烈日讓不少百姓提前戴起了簷帽來遮日光。三街九巷的一條巷口前一處杏樹下蹲著兩個人,這兩個人頭上戴著簷帽,看著巷口零零散散或進或出的百姓正在說話。

    “拿荷葉做帽子看起來不錯。”張解指向那邊幾個打鬧的小童道,小童的頭上裹著荷葉帽正在玩耍。生活在這裏的人多數不富裕,就近取材不要錢的荷葉拿來遮日也不錯,便幹脆省了買帽子的錢。

    裴宗之看著他們頭頂的綠葉片刻之後,道:“我不喜歡那個顏色戴在頭上。”

    張解:“……”想到某種隱喻,他不由的拉緊了簷帽,他也不想要了。

    兩人蹲著歇了一會兒起身,裴宗之問他:“你真要自己去?”

    “是啊!”張解點了點頭。

    雖然宋二他們覺得裴先生不好親近且有時候說的話難以理解,但對他來說卻恰恰相反,熟悉之後反而更喜歡與他打交道。一大一小這些時日也算結起了不錯的交情,他帶著自己走遍這長安城的大街小巷,嚐遍美食珍饈,以一種截然不同的姿態在看這座長安城,感覺自然也不同。他很喜歡這個看起來古怪的年輕男人。

    “我想看看救我出來的是誰。”張解說著邁步向前走去,“你在這裏等我。”

    “好。”裴宗之的回應從身後傳來,而後又加了一句,“你快些,天熱,我想吃冰碗。”

    少年沒有回頭,知道他看得見因此隻是微微點了點頭,走過巷口,穿入巷內。

    外麵天熱,是以兩邊的街坊領居不再站在外頭,而是拿小凳子坐在屋裏,開著門有一茬沒一茬的吹著穿堂風閑聊。這個時候,留在家裏的多是些婦孺。

    張解並未走遠,隻走到底留意了一番這巷子的環境便又折了回來,而後走到人較多的一戶正在編草鞋的人家門口停了下來,在外敲了敲門。

    正閑聊的幾個婦人老人停下了口中的話語回頭看來,見是個容貌漂亮的小少年,不由笑問他:“你是哪家的,找誰?”這巷子裏可沒有這麽漂亮的孩子啊!難道是新搬來的或者哪家的親眷不成?

    張解笑了笑道:“我找唐慶,請問他家在這裏麽?”少年說著拽了拽自己的衣擺,似是有些局促,“我聽官府說他人是住在這裏的。”

    婦人們卻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放下了手裏的草鞋,看著他認真又好奇的問道:“你是他什麽人?來找他做什麽?”

    張解注意到說到“唐慶”這個名字時,那幾個婦人皆互相望了望,有兩個婦人甚至起身不聲不響的越過他走了出去。

    有古怪!這個念頭一下子冒了出來。

    張解攥著衣擺的手緊了緊,卻隻作未看到她們之間的反應,笑著擦了擦臉上的汗道:“我祖父是他以前的朋友,祖父姓楊,一說這個姓,他應當就知道我是誰了。”

    婦人們聞言倒仿佛鬆了口氣一般,甚至還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進來說話。有人起身更是去灶邊給他倒了碗水。

    雖說沒有那般警惕了,但這些婦人仍然沒有說出唐慶的下落,隻是一邊打著手裏的草鞋一邊的、打量著他。

    這樣的警惕,一定是先前發生過什麽事一般!張解不動聲色的喝著水,靜靜的等那兩個越過他不聲不響離開的婦人回來。

    隻是這一等,便等了足有半個時辰,直到外頭嘈雜聲起。

    “怎麽回事?”張解扔下了婦人們招呼他吃的花生,站了起來,幾個婦人也是一頭霧水的模樣,眾人起身走到門外,看到的卻是巷口湧進來的六七個官差,走在官差身後的是何太平那張熟悉的臉。

    何太平會出現在這裏?張解眉心跳了跳:“該不會是出命案了吧!”

    可惜這裏的婦人們皆是一臉茫然,根本無人理會他在說什麽,也沒有管他。

    被不少人圍著的屋子有些破舊,兩個先前出去的婦人顫顫巍巍的站在一旁,一臉驚懼茫然的神情。

    何太平撥開人群走了進來,一旁的隨從已經遞上了名錄:“死者唐慶……”

    唐慶?張解隻覺一刹那血液上湧,耳邊嘩然一起,什麽都聽不見了。

    死了麽?怎麽可能?這件事不是隻有楊公一人知曉麽?為什麽他會死?那現在怎麽辦?事情怎麽查?

    巨大的慌亂湧來,他睜大眼睛看著眼前人來人往、慌亂低語還有何太平的問話,一具屍體裹著布從裏頭抬了出來,雖說沒看到臉,但光看其身形便已看出了幾分幹瘦和枯槁。肩頭一沉,裴宗之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他就是唐慶。”

    “怎麽會……”張解隻覺得這一切荒誕的有些厲害,心頭充斥著一陣難以言表的酸楚,“怎麽死了?是誰殺了他的麽?”

    “這個要看仵作驗屍之後再說,聽說這個人久病纏身,已經躺了幾個月了。”裴宗之道,“報官的是這裏的街坊,說前一段時日,唐慶告訴他們有人要害他,這裏的街坊便幫著隱藏了他的消息。沒想到今天去看他,人已經死在床上了。”

    裴宗之說著帶著他走出了人群,回到巷口那顆杏樹下,這巷子裏的百姓甚至原先打鬧的孩子都去唐慶家門口看去了,是以這裏一時倒沒什麽人。

    “我們就是不找過來,待這些街坊發現唐慶死後也定然會報官的。”裴宗之看向巷子中雜亂的人群,“我方才在一旁看過唐慶的屍體了,頸項沒有掐痕身上也沒有刀劍傷痕,更沒有中毒的跡象。”

    張解揉了揉有些發紅的眼睛問他:“你是說唐慶是病死的?”

    “有這個可能。”裴宗之手裏拿了一片不知哪裏弄來的荷葉扇了扇,道,“那些街坊方才已經被何太平叫去問話了,唐慶確實說過有人要害他這句話,但這些時日,除了你之外,並沒有過來找唐慶。”

    張解沉默了下來:唐慶若說的是真話,那麽很有可能死的蹊蹺,引來何太平的注意這不奇怪;但若是如裴先生說的那樣,沒有人來找過唐慶,他這一番話又是為了什麽?

    “或許為了死後叫來何太平。”裴宗之道,“若是如此的話,唐慶應該是藏了什麽東西或者說想要告訴何太平什麽事情。”隻是不知道什麽事,一定要等到死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