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九章 機關(4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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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世同哼聲:“我不懂大天師的意思。”

    “就是我們貪生怕死,怕在你這小地方丟了性命。”衛瑤卿道,“那句話怎麽說來著?虎落平陽被犬欺……”

    王栩在一旁說道:“不要罵人!林大人是朝廷命官,與犬還是不一樣的。”

    “陰陽怪氣的……”林世同睜開眼睛瞟了她一眼,又低下了頭。從那一句“捕河神”就看得出來這女子小小年紀偏生了一張利嘴,開口罵人毒的很。

    女孩子翻了個眼皮,從繡袋中摸出一個小瓷瓶喊了聲“接住”扔給了王栩。

    王栩接過小瓷瓶,打開倒了出來,見是幾個黑不溜秋的藥丸,仔細一聞還有股刺鼻的味道,便問:“這是什麽?”

    “無色無味的藥。”女孩子才說了一句就被王栩打斷了。

    他將藥丸拿在手中掂了掂,抬眼看她:“無色無味?”顏色是黑色,味道刺鼻的嗆人了。

    “不要在意這些小事。”女孩擺了擺手道,“給這幾個人服下去吧,若是隻給林大人一個人服,萬一林大人是個硬骨頭,寧死不屈就糟糕了。還是大家都來一點的好,我就不信大家都是硬骨頭。”

    王栩拿著那些黑色藥丸,與崔璟對視了一眼,沉默了片刻,再次看向她道:“這是你的意思是吧?”

    “與你們無關!”女孩子滿不在乎的揮了揮手,道,“你們要什麽君子作風,我不需要這玩意兒,盡管動手,反正算我的。”

    即便被喂了藥,那幾個官差並那兩個船工還是一臉驚愕與不敢置信的神情,顯然對此事一時半刻仍然無法接受。

    “現在怎麽辦?”有個官員看著喂完藥安靜下來的眾人,問道。

    “自然是走啊!”女孩子揮了揮手,道,“難道還能在這河麵上呆一輩子不成?”

    有兩個站在王栩身旁的官員不由互相對視了一眼:她方才說城中危險不能隨意回去,他們還深以為然,卻沒想到連這手段都使上了。古往今來,大多身份尊貴者必自持身份,有些手段不屑用之,怕辱了身份,可眼前這位卻反其道而行,身份尊貴,還是憑自己的本事得來的尊貴身份,原本他們以為這樣的人會更在意“大天師”這個身份,在意這個身份自然要承受身份帶來的枷鎖,要有大天師的身段,沒想到的是眼前這位卻根本沒有。

    女子聲音落下,巨闕號緩緩調轉了船頭,雨依舊下個不停,即便隔著濃密的雨簾,她也察覺到了有人朝她望來的眼神,不由失笑,抬眼向看她的人望去:“二莽!”

    被叫到名字的人嚇了一條,船老大二莽連忙應了一聲是。

    “看什麽?”說這三個字的不是衛瑤卿而是裴宗之,他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滿。

    二莽忙結結巴巴道:“沒……沒,就是不曾見過大天師……”

    更沒有想到傳說中的那位大天師居然會出現自己的巨闕號上。

    “這位是實際寺的裴先生。”衛瑤卿指了指身後撐傘的裴宗之,道,而後飛了個眼色給裴宗之。

    既然要被圍觀,那就大家一起被圍觀好了。

    二莽又是一陣激動,不過比起他來,船上的那些官差、兩個船工以及林世同臉色就沒有那麽好看了。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巨闕號便回到了碼頭,一行人走下了巨闕號,有雨霧、蓑衣遮擋,被人製住的林世同等人還沒人發現什麽異樣,有來往經過的雜役、船工,見到他們還會放下手裏的東西施禮道一聲“見過大人”。

    林世同等人也沒什麽反應,直到出了碼頭,還是沒什麽事發生,眾人便向城中走去。

    因下大雨,沒了閑逛的行人,街上皆是一些腳步匆匆的路人,一路相安無事的來到了縣衙,誠如王栩崔璟所說,這裏已經被他們的人控製住了,他們到時,方才失蹤的四個鳧水好手已經在縣衙門口等著了。

    那座方正的使得林家家宅缺了一角的石獅子已經換了朝向,幾個官差正圍在石獅子旁說著什麽。

    見他們過來,幾人當下便走了過來,道:“大人,河底有機關,這機關的開合就是這石獅子……”

    王栩點頭示意他們進去再說。

    正要進縣衙,衛瑤卿卻突然開口道:“還是先去林大人家看看吧!”對上眾人望來的眼神,她解釋了一句,“趁著現在人多,這陰宅還可以進去看看。”

    “那就從縣衙穿過去。”崔璟道,“門在後頭。”

    臨江城的縣衙同別地也沒什麽不同,那天晚上,她和裴宗之已經看過了。

    穿過縣衙的後門,來到林世同的家宅前,兩個大理寺官差正站在林家門前等著他們,見他們過來,忙上前施禮,施禮過後卻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遲疑了一刻,還是開口了:“大人,這裏頭特別涼,感覺怪怪的。”

    他們方才一走進去就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涼意,放眼望去,一股難言的不適感湧上心頭,但那不適感來自於哪裏卻又說不上來。所以在裏麵呆了一會兒,便出來了。

    “陰宅當然涼。”衛瑤卿說著,轉頭看向林世同,“林大人,誰教你修的這陰宅?”

    林世同閉眼不看她:“我不知……”

    “不知道我在說什麽?”女孩子打斷了他的話,道,“林大人,你是隻會這一句麽?”

    說著,她便伸手,將林世同拉了過來。

    這力道讓林世同臉上神色微變:之前看著還不覺得,這一下倒是發現這位大天師力氣可真不小。

    將林世同拉過來之後,衛瑤卿也沒管他,隻喊了聲“開門”,那兩個守在門口的官差連忙推開了林家家宅的大門。

    入目便是滿目的鬱鬱蔥蔥,宅中一顆巨樹,枝頭下一篇還係著鈴鐺,門一開,帶起的風湧入林家,鈴鐺聲響成一片,悅耳卻又古怪。

    樹是槐樹,容易招惹陰邪之物的槐樹。

    “林大人……”女孩子盯著槐樹看了片刻,開口。

    “我不知……”

    “打住,我不是要問你問題。”衛瑤卿懶得聽他一遍又一遍的重複那一句“不知道在說什麽”,而是道,“一般人在這陰宅住幾天就要出事了,可你一住多年還毫發無損,我雖未拿到你正確的生辰八字,但光看麵相,你骨相麵寬目正,唇齒局中,眉厚濃密,骨相正而不邪,理當是陽氣鼎盛的麵相,我猜你真正的生辰八字必是那種八字極重、陽氣極盛,對不對?”

    林世同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衛瑤卿便當他是默認了又道:“可我說的是你的骨相,你天生陽氣極盛,不怕妖邪之物,難怪常人避之不及的陰宅,一住就是多年,可我現在看你的麵相卻眼角低垂,五官正位瘦削,人也文弱了不少,便是今日我們沒有找到你,不出三個月,你必要大病纏身,你信不信?”

    林世同抬頭看了她一眼,還是沒有說話。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聽過麽?”衛瑤卿說著目光落到了那幾個被押著過來的衙門官差身上,“林大人這家宅的下人是不是隔一段時間便會生病?”

    這句話一出,仿佛抓到那幾個衙門官差的痛腳一般,幾人神情頓變,有人顫顫出聲:“是……是!宅子建好之後,那些人總出事,後來大人便親力親為,不找下人了……”

    “我不是沒什麽事?”林世同看向那幾個衙門官差,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道,“隻是巧合罷了。”

    大理寺的官差見狀忍不住道:“裏頭有祠堂……”他們方才已經在裏頭走了一遍了,但因著涼颼颼的才又退了出來。

    衛瑤卿看了林世同一眼,道:“祠堂裏的先人們姓於的有不少吧!”

    官差點頭,看了眼林世同,又道,“是呢,正覺得此事怪異想要稟報大人們。”

    “那進去看看吧!”衛瑤卿說道,伸手拉了一把旁邊正在盯著雨水出神的裴宗之道,“先別看了,進去再說。”

    裴宗之沉默了片刻,收回目光,跟在她的身後進了家宅。

    一行人走進了林家。

    守在門口的大理寺官差走在最後,在他二人走進之後,半開的大門突然“啪”的一聲,自己關上了。

    雖然是白天,但因著槐樹茂盛,遮去了大部分的日光,這偌大的林家光線有些黯淡,又因這一下,一行人腳下的動作皆不由的頓了頓。

    那兩個走在最後的官差也顧不得大人麵前能不能隨意出聲了,心中惶恐,忙幹笑了兩聲,道:“是風吹得吧!”

    就連一直聽之任之的林世同也忍不住抬頭向四周看了看,片刻之後,看向衛瑤卿:“大天師,這幾位大人看起來也不像糊塗的,說是年輕有為還是虛的,你既然知道此事同我有關,那將事情交給他們便是了,為何還不走?”

    “你以為你是誰?我要管你這閑事?”女孩子回頭正對上了一臉不安的王栩,便道,“我還不走自然有我的理由。”

    “你什麽意思?”林世同臉上神情變了數次,聲音也不由大了一些。

    “你不是自恃八字重不懼鬼神,在陰宅一住三年麽?現在又在怕什麽?”衛瑤卿腳下加快,走向祠堂,走到堂前沒有半點猶豫,一把推開了祠堂的大門:“我不喜歡管閑事,但該我管的事也不會推辭。”

    這座祠堂與別的祠堂沒什麽不同,供奉著牌位、祭品之流的事物。牌位上於姓的人確實不少。

    “原本還想找一找你於家的族譜的,但沒想到林大人,不,是於大人是個念舊之人,族譜這種東西倒是不需要了。”衛瑤卿說著走了進去,徑自取了香拜了拜,而後走到一旁,對林世同道:“去拜一拜你家先人吧!”

    林世同盯著她看了片刻,在女孩子似乎有些不耐煩的一句催促聲“不想拜就走”中,他走過去,點香拜了三拜。正要將手上的香插入香爐中卻“啪嗒”一聲,最上麵的牌位突然掉了下來,眾目睽睽之下摔成四分五裂的模樣。

    “是……是風吹的吧!”有人喃喃出聲。

    這話如此耳熟,以至於話一出口,開口說話的人自己都愣住了,更不用說旁人了,而且,這地方,除了正門,四麵無窗,至於正門,大家都堵在門口,有沒有風他們不知道?方才……並沒有風吧!

    不安漸漸縈繞開來。

    “林世同。”女孩子開口道。

    林世同撿起碎裂的牌位放到供桌上,轉頭看她:“大天師,你想問什麽?”

    衛瑤卿動了動唇,卻還是看向王栩和崔璟,道:“你們先問,問完了我再問。”

    幾個官員互相看了看,最後還是崔璟站了出來,問道:“林世同,河神作亂的事情是你做的吧!”

    “臨江城下有個通往臨江河底的機關,遇上水患,可開合機關疏導水患。”林世同道,“四十年前的水患根本就不是那所謂的‘先生’治好的,而是這機關,家父的反對沒有錯!是他們錯了!”頓了頓,他又道,“這機關可以疏導水患,也可以將人的屍體從河底送出來。”

    所謂的“河神”作亂確實是裝神弄鬼,用機關做的。

    “你倒是老實。”有個大理寺的官員嗤笑,“交待的這般清楚。”

    “你們的人卷進了機關中,問一問就知道了,我還瞞著作甚?”林世同道,“那些人也是我殺的。至於那些百姓……當年家父在城中開私塾,城中不少年輕人受過我於家恩惠,隻是這些年輕人人微言輕,反對也被淹沒在那些愚民的呼聲中了。這些愚民最是從眾,當年他們分不清善惡,如今也一樣分不清善惡,我們也不需要很多人,幾十個就足夠了,一傳十十傳百,要做這件事並不難。”

    崔璟道:“冤有頭債有主,你口口聲聲怪這一城的百姓,別忘了,如今已過四十年,當年你口中從眾的愚民早已是花甲老人,而你現在殺的人,卻是無辜的。”

    “父債子還,天經地義。”林世同說著,看向那幾個神情惶惶的船工與官差,道,“人都是我親手殺的,他們手裏沒有人命,也是為我蠱惑,此事就不要再牽連他們了……”

    “牽連不牽連自有人來判定。”衛瑤卿突然插嘴打斷了林世同的話,指向這宅子,道,“教你用‘河神作亂’來蠱惑百姓的那個人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