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元家校書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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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存一啊,剛才芳齋兄已請我吃了食盒,天色也不早了,馬上宵禁前我便和芳齋兄返歸務本坊了。”高嶽不想和這個滿肚子壞水的竇喜鵲再糾纏下去。

    竇申立刻將臉轉向劉德室,帶著陰冷,“劉德室,你那行卷還想不想出現在我叔父眼前?”

    劉德室立刻就屈從了,他可憐兮兮地牽住高嶽衣袖,央求道這位竇郎君根本得罪不起,賢弟你還是去赴宴,晚上若是回不來,就在平康坊裏留宿,反正你向來喜歡眠花宿柳。

    高嶽心想,原來以前的我居然是這樣的人。但看劉德室實在可憐,便也隻好答應下來。

    很快保唐寺的方丈了然師父,帶著眾僧順著花廊走來,見到釋門聖地居然發生鬥毆,不由得十分生氣,對那蔡佛奴說,“見你塗牆灰手藝不錯才叫你來木蘭院做事,結果一來就惹是生非,去結錢,明日休得再來。”

    蔡佛奴冷哼聲,向住住道別後,對高嶽點點頭,抓起衣衫就大踏步走了。

    而劉德室一看了然師父來,激動地捧起行卷想要去投,但卻被幾位堂上僧粗暴地攔住,並推下台階,了然弓腰上前,滿臉諂笑,牽住竇申的手,邀請他去木蘭院的蕭齋(僧房別稱)去飲茶參禪。

    竇申滿意地笑笑,答應了然的請求,對高嶽說“逸崧在此稍候。”便在了然的伴同下往那邊的僧院去了。

    “雙文,你好好保重自己,我要回務本坊了。“劉德室拾起地上蒙塵的行卷,對宋嫗說到。

    當他踏步在寺門前時,宋雙文忽然喊了聲“芳齋”。

    劉德室回過臉來,滿是愁苦滄桑,雙文忍住不讓自己哽咽,隻是說了句“祝劉郎今年能魚躍龍門,再無慚恨,妾身備好燒尾宴候你。”

    “唔。”在雙文的眼中,十年前那個意氣奮發的劉德室已被長安米貴、奔走權門的生活消磨殆盡了,現在的他隻能佝僂著背,毫無自信地回答了這聲,便消失在橫街那邊。

    接著雙文和住住也向高嶽道別,收拾好食盒返家了。

    高嶽在王團團的陪伴下,踱到了花廊和佛堂間的牆壁前,看著其上絢爛飄逸的繪畫,自西邊照來的夕陽越過了矮牆,給所有壁畫鍍上了神聖的光暈,高嶽心中默默盤算著,“現在我的身份是有了,並且還是堂堂太學生,起點確實很好。但按照他們的說法,劉德室這麽大年紀了還窩在太學裏,功名不就,和後世那個範進差不多落魄。初來乍到的我,又靠什麽能比劉德室做得更好呢!如那個叫安娜的火獄之主不再出現,隻能靠自己,怎麽辦,難道真的要重拾當年高考複習、大學考研的毅力,在唐朝這個時代博中科舉?”

    隨後他做出下步的規劃,那便是“返歸太學,然後刻苦學習各種經書,哪怕馬上這次的春闈落第,憑我先前堂堂研究僧的完備應考能力,堅持不懈,二三年後也是可奪取功名的,當那個什麽進士。”

    剛想到這裏,王團團突然自後麵牽拉下他的腰帶,臉帶憂愁和驚懼,“郎君,馬上平康坊的晚宴,竇郎君即使不說你什麽,但肯定要尋我的促狹。”

    高嶽心中明白了,平康裏的晚宴竇申肯定要繼續給他下馬威,這個官二代平日裏就以欺辱自己或劉德室這樣的人取樂,而王團團是伴在自己身邊的,如果自己反擊,那麽團團就會被殃及池魚。

    畢竟王團團是個內秀而善良的人,再加上也算是他混在大唐的半個引路人,所以高嶽答應她,盡量對竇申的挑釁保持克製態度,為了她,也為了劉德室兄長。

    王團團這才欣慰地笑起來,她雖然容貌肥胖醜陋,但心地確實很善良的,一直和假母王氏在平康裏相依為命,苦苦求生。

    這會兒,花廊院子裏那位被蔡佛奴踢暈的惡少年滿臉是血汙,慢慢爬起來,望望四周也沒什麽人,就站起來踢了另外二位被佛奴摔暈打昏的同伴,接著三人互相攙扶著,晃晃悠悠離開了保唐寺......

    夕陽西沉,平康裏的中曲處,竇申的夜宴也熱熱鬧鬧地在楚娘的堂宇開始了。

    待到高嶽和王團團走到楚娘的屋舍堂前,覺得此處果然和循牆曲大有不同:庭院內的雪早已被清掃得幹幹淨淨,還有怪石清池,分列左右,小堂上不但垂著精美的帷幕,還到處點著不菲的紅燭,足見楚娘私財的豐厚,和王團團的寒酸不可同日而語。

    堂中央早已排上加棖(凳子椅子腿間,用來保持穩固的橫木)長榻,中間夾著長短食案,各色菜肴和酒盅琳琅滿目,楚娘的假母(爆炭)“袁州婆”帶著群濃妝豔抹的娼妓早已在此專候多時,更有樂工坐在四周,一見竇申出現便齊奏音樂,一時間笛子、簫管、羯鼓、拍板都鏗鏘起來,是好不熱鬧。

    竇申很是欣喜,便擺擺手,廳堂頓時寂靜下來,“袁州婆,不要如此殷勤,這筵席雖然名為送我去赴任美原縣尉,可實則真正的貴賓更在後麵。”

    話剛說完,高嶽就搶先半步,站在竇申旁,指著自己頗為感動,難不成竇申所說的“真正貴賓”便是自己?

    竇申大翻白眼,快速說了句,“說的是你嗎?閃開!”

    高嶽便無趣地退下。

    這時,楚娘堂宇的正門大開,一名身著青衫的年輕貴族,在群隨從的前呼後擁下,得意非凡地踏入進來。

    “阿兄!”見到這位,竇申立刻一改慣常的倨傲,快步迎了上來。

    高嶽趕緊問身邊人,原來這年輕貴族,正是當朝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元載的幼子,秘書省校書郎元季能,被竇申當作貴賓邀請過來的。

    立刻人群嘈雜起來,恭維阿諛聲不絕於耳,將高嶽和王團團擠到了牆角,又一陣風般,眾星拱月般隨著元季能,紛紛踱入到了筵席正堂上,各自據長榻而坐,高嶽和王團團登上台階後,隻剩下深處還有個位置,便坐下來。

    席間高嶽才發覺,他身為現代人的坐姿和竇申、元季能等男子坐姿並無不同,都是在榻上岔開腿用屁股坐,這叫“胡坐”——可袁州婆、楚娘還有王團團則是跪坐在榻上,足見男女有別。

    而後高嶽聽到的,全是官場互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