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終南捷徑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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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城的西市要比東市更加繁華,原來長安素有“西富東貴”的說法:朱雀大街以東的萬年縣,因地勢較高,公卿貴族為避卑濕,聚集在此,連帶的萬年縣地價和物價節節攀升,故而東市大多開始販賣奢侈品,而持大宗日用品貿易的商賈,開始紛紛前往西市去,一下子讓西市大大繁盛起來。

    高嶽走到西市,發覺果然如此,就連朝廷規定的“四街八門”對西市也不管用:商人們已開始把坊牆鑿穿,對外搭上雨棚,直接向著街麵出售各種貨物,而坊和坊之間的荒地田圩,也被許多商人買下,新起了密密麻麻的邸舍——邸即是貨倉,而舍即為旅館,是鱗次櫛比。

    西市各曲,有賣銅鐵工具的,有賣米糧的,有賣各色牲口的,有賣藥材的,更有許多茶肆酒館,好不熱鬧。

    “這是什麽,吃的嗎?”高嶽走到處攤位前,看見水桶裏浮著各種各樣紅色的東西,好像內髒。

    結果那攤主哈哈笑起來,接著“絲絲”聲炸起,攤主的胳膊裏突然遊上一條花斑蟒蛇,嚇得高嶽急忙往後退了兩步,“郎君沒見過吧,這桶裏浮著的都是上好的蛇膽,假的蛇膽遇水則沉。”

    這賣蛇膽的前麵,是座紙坊,門前長數丈的長垣前,曝曬的全是雪白的紙張,“上好的衛州紙。”坊主人在門前叫賣著,高嶽走到前,看到上麵標示的價格,果然不菲。

    這時他看到,小海池的諸多邸舍店鋪當間,有一處高聳的樓宇顯得是鶴立雞群,這便是小海池的櫃坊所在處,但見這樓宇四麵街道上,商賈和各州的使節往來不絕,都是來便換飛錢的。

    高嶽摸摸懷裏裝著的那份“便換”,心想五百貫怎麽也不是個小數目,我當時是大方了,直接將七寶瑪瑙杯給了那個芝蕙,可要是這便換是假的,不但錢沒有,怕是還要吃官司的。

    但畏首畏尾的又像什麽樣子呢?

    高嶽不知不覺走到了櫃坊前,這時夥計打量打量他,怎麽看也隻是個穿著深衣的窮太學生,實在不清楚這樣的跑到小海池櫃坊來做什麽,出於禮貌還是詢問道,“這位郎君有便換嗎?”

    高嶽便鼓起勇氣,抽出那份便換文憑。

    夥計接過來,看了看他,又看看便換文憑,很快換上笑臉,“郎君,共有五百貫,請問您是全取,還是散取?”

    哎,那個芝蕙沒有騙我啊,真有五百貫。

    五百貫可不是個小數目,我唐的縣令這麽大的官,月俸也就四十貫,還經常領不到全額,一所長安城偏遠些的宅第也就六十貫上下。

    高嶽後來想想,反正那個瑪瑙杯也值得這個價錢,這錢不拿白不拿,但現在不可以全拿,便說先取來十貫錢。

    那夥計說好的,“給郎君十貫錢,便換上劃去十四貫!”

    高嶽心想,這四貫應該是所謂的“櫃坊寄存費”,在唐朝櫃坊裏存錢是沒利息的,還要交錢給他們。

    不久,懷揣著十貫錢的高嶽,心情有些激動不寧,雖然是春寒天氣,但他順著小海池往西市邊曲走的時候,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急,心中盤算著這五百貫我該怎麽用?要不要離開太學館,去長安城買所獨立的宅院?要不要把錢投資到商業裏去,丟棄士子身份?還是用這錢購置大曆十三年貢舉所需的東西,全心溫課迎考?

    心情紛亂的高嶽,一路跑到了西市的外曲處,果然發現在一叢樹林下,有座豎著旗子的茶肆,而門外有抬簷子正停在那裏,而侍女芝蕙正坐在抬杠上,不過這次沒穿襦裙,倒是一身小童打扮,自遠處望去便如位俊俏少年。

    可高嶽還是一眼認出她。

    而芝蕙見到滿頭大汗的他,便微笑站起來,衝他招手。

    高嶽走到芝蕙的麵前,芝蕙模仿男子深深作揖,接著眼睛笑得和月牙般,舉起塊綾羅帕子,很溫柔地將高嶽額頭上的汗細細擦去,“為了避嫌,主人家於通濟坊的別業處專等郎君。”

    高嶽稀裏糊塗,因來長安城的時候不長,整個外郭一百零八坊他也隻是知道務本坊、親仁坊、平康坊、勝業坊等幾個東市、皇城和大明宮間的坊罷了,其他更遠處的坊並不得知,這個通濟坊自然也不例外。

    看到高嶽迷惑的神態,芝蕙便說,“主人說,就看高郎君願不願去,他和高郎君有無緣分。”

    怕什麽,便換是真的,我渾身上下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也就兩個腎髒值錢,但唐朝這會兒似乎沒有發明割腎的技術吧!

    高嶽一橫心,就對芝蕙說到,煩請引路。

    “郎君似乎不會騎乘,這座簷子是為郎君準備的。”芝蕙抬起小巧的手,做出個邀請姿勢。

    於是高嶽毫不推辭地坐入其間,這簷子內部頗為寬敞,下麵是柔和的墊子,四麵有木壁和擋風的帷幕垂下,由八個人抬著,內裏還隱隱散著馨香,高嶽晃晃悠悠在當中,揭開帷幕,看著一處處坊遠去,他們似乎在長安城內繞了個大圈:

    自西市離開後,便穿過其南的懷遠坊,然後跨過座橋梁,進入延政坊,後來慢慢地,高嶽就記不清楚具體路線,隻知道橫貫東西,又來到了萬年縣諸坊,再繼續折往南方,不知道走了多久,似乎過了曲江,天色也漸漸晚下來。

    “這,怎麽感覺到了荒郊野嶺啊。”

    正在疑惑間,前麵的簾子被揭開,芝蕙的小臉探入,“通濟坊已到,郎君且請下車。”

    高嶽輕咳兩聲,自簷子上走下來,卻見到通濟坊的樣貌:坊內屋舍倒是鱗次櫛比,但坊牆外也有許多屋子,散落四處田野,大多破敗簡陋,更遠處則可看到雪霽後的終南山,霧氣不斷自岫裏湧出,青灰色的天際下,林間隱隱約約坐落著高高低低的大院子——那裏多是長安達官貴人或者富商的別業區。

    這城郊的貧富差距,倒是看得更加明顯。

    “郎君,主人家別業便在左軍碑外長樂坡處,還請郎君稍稍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