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南園賦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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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寒著背雨淒淒,

    九陌無塵未有泥。

    還是平時舊滋味,

    慢垂鞭袖過街西。

    ——韓偓《初赴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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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貽孫。”崔寬急忙問候對方。

    而崔佑甫摁下他手裏所持的牓子,低聲說“稍安勿躁,高嶽能過這場覆試,也肯定是會過堂的。”

    所謂“過堂”便是新進士在去知貢舉的主司家“謝恩”後,在主司的帶領下,再去尚書省都堂參謁宰相。

    對崔佑甫的話,崔寬是將信將疑,可對方緊接著說道“你不用上開延英的牓子,因今日早朝後聖主是肯定要召對延英的。”

    這時皇城尚書省西麵的子亭內,高嶽以下十多名進士盤膝坐在那裏,這裏本是諸省的官員公務之餘,來此享受下閑暇的,亭外就是片空曠地,被種上了各色植物花卉,現在卻成了這群進士等待覆試之所,四麵被圍棘堵住,還有南衙子弟把守。

    故而昨日下午直到今日淩晨,鄭絪是沒有心思觀賞亭子外風景的。

    鄭絪現在的心思很複雜,一方麵他也沒想到事態會鬧到現在地步,居然由聖主下敕,要求所有人覆試於尚書省亭子,如果高嶽名不符實,那下場就是一個,慘遭杖殺;另外方麵,鄭絪覺得這也是自己登為狀頭的好機會,春闈時沒能證明的,此刻他要向世人好好展示出來。

    想到此,鄭絪眼神複雜地看了下高嶽:

    隻見高嶽的發髻有些散亂(這時他頭發已完全長出來),但精神卻很鎮靜,方才尚書省庖廚送來的食物,現在被他吃的隻剩下幾個光溜溜盤子,幾名韜奮棚的都圍坐在他麵前,正在擬寫判文呢。

    而之前,高嶽和這幾位先是站在亭子外的小空地上,齊齊打了番五禽戲,可以說即便到這裏,他們還是嚴格遵守棚課格,絲毫沒有慌亂之處。

    “高嶽你......”鄭絪忍不住發問。

    “鄭郎君何事,是要還我棚十貫錢了嗎?”高嶽在那裏,頭也不抬,握著筆淡淡地回答說。

    鄭絪隻能硬生生把到嘴邊的話給吞了回去。

    於是乎他們繼續在靜靜等待著。

    朝會之後,皇帝李豫果然召對延英,這次特地讓散騎常侍蕭昕參加,殿內李豫便問蕭昕可接到了自己墨敕了?

    “臣定不負陛下所托,竭力做好覆試。”

    這時常袞也插了句嘴,似乎是在警醒蕭昕,“蕭散騎定要激濁揚清......”

    而李豫對蕭昕說的話則是:“科考貢士乃我唐選賢之製,蕭散騎絕不可以使其墮名。”

    言畢,皇帝居然讓常袞和崔佑甫等先出去,因為下麵是他和蕭昕兩人私密商議的時間。

    李豫對蕭昕說了自己真實的想法,而蕭昕也急忙承應,接下來李豫問蕭昕確定好了覆試的題目了嗎?蕭昕便說了出來,李豫皺皺眉頭,又問“此題是否過於衰殺(和我大唐力圖恢複煌煌氣象的目標不太吻合)?”

    “題目並不重要,關鍵看舉子的應答是否有昂然之氣。”

    “唔。”李豫聽到蕭昕如此說,便點了點頭。

    不久,尚書省西子亭之內,這群進士很快就聽到了回廊那邊傳來的腳步聲,心知覆試的主司馬上就要來到了.....

    亭子四周的圍棘和場地上,悉悉索索又開始落下春雪,高嶽抬頭望去,不如那日春闈的大,大概是最後場“桃花雪”了:長安很快就要迎來溫暖的孟春季節。

    其實他方才麵對鄭絪的鎮靜,有一半也是硬撐出來的,為了是不讓衛次公、劉德室、獨孤良器等友人緊張,緊張什麽?還用說嘛,雖說自己現在能寫賦,但先前那也是潘炎提前將“以竹為賦”的題目泄露給自己,自己回去是好好準備的,而覆試則是臨時性的,鬼知道是什麽人來主持,出的又是什麽題目?

    雖說按照高嶽先前的謀劃,劉晏、潘炎他們是會盡力保自己的,可是在最終塵埃落定前,誰也說不準結局,對不對?

    簾子掀動聲後,高嶽心知,覆試的主考官來了,決定命運的時刻到來了。

    他不由得緊張地用手攥緊了衣衫!

    轉眼望去。

    劉德室差點沒喊出來,但好在他控製住了自己。

    居然,居然是他們那日行錯卷的散騎常侍蕭昕,聖主居然讓他來主持覆試,要知道這位上次知貢舉還是十幾年前,現在看來這事的演變,還真是妙不可言,也是詭不可言。

    而高嶽的手鬆開,他看著走入進來的蕭昕,而蕭昕的眼睛也帶著微笑望著自己。

    這微笑,頓時讓高嶽心中的石頭緩緩而穩當地落了下來。

    “嗯,諸位切勿驚慌。聖主隻是為平異議,小小覆試下,隻要不出意外,不拽白卷,保證人人過關。”就座後的蕭昕慈眉善目,捋著胡須說到。

    鄭絪這時也鬆口氣,他知道高嶽賦文還是可以寫的,這樣就算他得不到狀頭,保住進士登第,也不算什麽壞的結局。

    接下來,蕭昕慢條斯理地指著亭子外被殘雪覆蓋的花草,報出了覆試賦文的題目,“就以殘雪為題,以明月照積雪五字為韻,限三百字上。”

    怪不得方才皇帝說蕭昕的這個題目是否過於衰殺,殘雪即融,對於一個國家的科考題目而言,是否顯得過於暮氣沉沉了?所以晚唐的李商隱那句“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道出了多少的心酸無奈啊!

    諸位進士聽好了題目,便一起開始動筆。

    高嶽振了下衣袖,露出了手腕,將筆握在手裏,不由得嘴角露出了“馬到功成”般的微笑!

    沒錯,蕭昕曾答應我,隻要他再掌文柄,而我又在文場之中時,必然不負諾言,取我為狀頭,沒想到這個善報來得如此之快。

    看來五窮被雲韶小娘子給震滅後,我高嶽的運勢真的來了。

    高嶽不禁想起,那日他在蕭散騎家南園之內,蕭昕看完行卷後,為親自考察他和劉德室的文采,便當場讓他倆“私試”一場(唐朝舉子私下聚在一起模擬考試,叫私試)。

    而蕭散騎所出的私試題目,便叫做《殘雪賦》。

    覆試結束後,紫宸殿內裏的皇帝李豫心情也很激動,在他身旁,是來入侍的太子和韓王二人,他倆都清楚,陛下正在等覆試的結果。

    很快,幾名內侍捧著謄錄好的賦文試卷魚貫而入,要請大家過目。

    “好,好。”李豫連說數聲,便來到書案前,隻見打首便是高嶽的卷,便急忙扯開來一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