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善良劍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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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足跑了一刻,待到這批牙兵滿頭大汗來到熙熙攘攘的牙城前時,劉駝駝就往人擁堵的最多那塊用手一指,喊到在那裏在那裏。

    瞬間二十多名牙兵都吆喝著向人群裏推搡,而劉駝駝則叫犢車即刻轉了方向,一下子就溜得沒影,消失在汴州西裏的巷道當中。

    結果牙城下的街市開始混亂起來,先是有人喊“我家被瘋犬咬的孩子在哪?”後來立即改頭換麵,因為有人混在其間擾亂,成了“董相公要卸任,已將旌節授予儲帥劉鍔,劉要來殺韓儲帥啦!”

    牙城下,前來領取犒賞的數千牙兵和家眷們,一聽到這話,立即就按照各自的歸屬:劉鍔的麾下歸於劉鍔陣營,韓弘的麾下歸於韓弘陣營,開始互相指罵毆鬥起來,銅錢和布帛散亂於腳下,到處翻滾。

    本來火就沸騰起來,關鍵時刻一勺油澆下來:不知是何人,伏在牙城邊鐵行樓宇中,對著人群就發了兩銃,銃聲呼嘯,掠過千人萬人的頭頂,頭皮發麻後,牙兵們開始不顧情麵,拔出刀刃互相劈砍捅刺起來,接著又有一顆點燃引線的震天雷被拋出來,在人群中爆裂開來,被炸傷的人滿地爬動叫罵,家眷和圍觀的百姓這時終於察覺事情不對,如被開水澆到的蟻群,也像是陡然怒發的花瓣,向牙城四周數個方向奔逃起來。

    “軍城大亂?”氣急敗壞的韓弘從自己衙署裏奔出來。

    第二個來報消息的士卒跪在他麵前,“什麽,劉鍔要反我,私下接了旌節!”

    “可憐儲帥您還讓劉去見董晉。”韓弘身側的牙將立刻大呼小叫起來。

    “我不信。”韓弘說。

    “劉鍔的人,已經在牙城下動手啦!”話音未落,第三個消息就傳來。

    “孟元度,孟元度呢?”韓弘就向譙樓登,然後往下掃視,隻見其下方圓各數百步,到處都是廝殺滾打的牙兵,還有碎鱗般的伏屍、血到處都是,牙城和軍府的營房火光滾滾,觸目驚心。

    而孟元度早已騎著匹駿馬,穿過汴州城的街道,逢人就喊:“韓弘為奪旌節,造反啦!”於是從軍城直到通濟渠邊轉運院,四處都是兵荒馬亂。

    軍府院內,聽到那邊呼嘯聲的劉鍔和許惟恭很是吃驚,便準備自茵席上起身。

    “莫不是留守牙城的韓儲帥反了?”董晉開口道。

    劉鍔咬牙切齒,“早該想到了,他這是不給我留退路。”

    這時轉眼間,他才看到,董晉身側那幾位絲綢商人,還立在原地,看著自己。

    “你們為何還不退下!”劉鍔嗬斥說。

    董晉急忙說:“你們速速退去。”然後董相公忽然舉起袖子,“告訴內人,衣領截短一寸半。”

    “是,截短寸半。”領頭的,個子高大的那商人便回應,接著忽然從扔下手裏箱篋,右手舉起根小型的火銃,左手拾取爐火裏被燒紅的火鉗,接著將小銃抵住劉鍔的腦門,就把火鉗迅捷插入小銃旁側的火門。

    火星和煙霧炸起,伴隨一聲巨響。

    許惟恭驚叫起來,眼睜睜看著劉鍔、劉儲帥的後顱忽然膨脹,被衝出個漏鬥形的口子,襆頭裂成數片,白色的、紅色的碎肉和黑色的毛發,全都順著那漏鬥噴射出來。

    咕咚,劉鍔當即被擊斃,倒在地板上。

    “啊!!!”許惟恭同樣癱倒,兩股間,溫熱腥騷的尿,大片大片地滲出來。

    就在他驚慌失措的這當子,明懷義的兩位兄弟從帷幕後躍出,揮刀將劉鍔身後兩位隨從迅捷砍倒,其中明唯義的右肩受過箭傷(當初買馬時被野雞族射傷),便用左手握住刀鋒,把劉鍔隨從一一痛殺。

    其餘六位撞命郎,和郭再貞指揮下,迅速地各自取出三根神雷銃,衝下堂階,三人擊發,三人裝填,砰砰砰沉穩地放銃不絕,封鎖入口,打得門口處衝進來的五位牙兵(許惟恭一看,怎麽就剩五位了?)東倒西歪,被完全壓製住,不一會兒兩位被打傷,由其他三人攙扶著,逃出了軍府。

    “阿,董相公,董相公饒命。”許惟恭那裏還有以前凶神惡煞的氣勢,雖然佩刀,但也早已手足癱軟,屁滾尿流,隻知道跪在董晉麵前叩首。

    董晉激動地立起身子,他看到許的這副醜態,隻覺得這些年遭受的屈辱,終於有了一雪的機會,“許惟恭,你和宣武牙兵侵逼侮辱節帥,作威作福,為惡多端,今日就算是善良之劍,也到了要出鞘屠人的時刻啦!”

    “饒命……”許惟恭抬起手來,因為董晉的身影籠罩住了他。

    明懷義等人,隻看到董相公毫不猶豫地拔出三十年都沒有出鞘的劍,這劍他之前肯定找人磨礪保養過,異常寒澈鋒利,“我可是天寶年間的明經出身!”隻見董相公喊了這聲,就揮劍,重重地擊打在許惟恭的手臂上,許哀嚎聲,倒在地上。

    董晉不會刺,也不會橫切豎劈,畢竟是個儒臣,所以他用劍與其說是在砍許惟恭,莫如說是在砸。

    “肅宗皇帝時我就是翰林學士!”董晉下了狠手,對蜷縮在地上的許惟恭又重重砍了下,這下砍到的是許惟恭的大腿,許惟恭身軀好像彈了下,像是砧板上被剁的活魚,這下連哀嚎都哀嚎不出來。

    “我家風純良,兄友弟悌,理政以溫厚為上,斷獄以活人為本。百姓官僚都認為我是個長者,曆代聖主對我也備加體恤尊重,我護送崇徽公主遠嫁回鶻,不卑不亢,不辱使命,我為太府卿,充實府庫,清廉不染……”董晉接下來砍一劍,就喊一句,十分有節奏,砍得許惟恭是血肉橫飛,看得明懷義、郭再貞都是目瞪口呆,“到了你們宣武來,廊下牙兵看我可欺,先喊我相公,然後就直呼我表字,其後更是董伯阿晉,全無體統,每天都要好吃好喝招待,還要被你們侮辱調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度日如年,唯恐被你們害了全家,噩夢纏身,深夜哭醒驚醒多少次,要靠讀佛經才能醫治心傷。今日讓你們看看,佛也有火,佛也要殺生,我砍你揣著金剛經,我怕什麽……就砍死你,就砍死你……”

    “相公相公。”明懷義和郭再貞最終從背後抱住已半癲狂的董晉,就好像在救個手舞足蹈的溺水者,“歇手吧,他已死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