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靜原本礙於韓戰在場，不敢將火氣直接燒到林心然的身上。

    現在倒好，她正正地撞到了自己的槍口上，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臉色陰戾，韓靜微微眯眸盯緊了林心然，正要說什麽，此時韓非諾看見於她背後的自己的父親也正要開口，趕在韓戰之前，小家夥說話了：“姑姑，您別怪罪護士姐姐她們，是諾諾要求她們陪著聊天的，她們也是迫於無奈，如果姑姑覺得這樣做不對，那您就懲罰諾諾吧。”

    韓非諾挺起胸膛，一副有什麽事便盡管衝著他來，不要傷及無辜的模樣，特別有男子氣概。

    林心然出乎意料，卻又在意料之中。

    韓非諾這孩子，真的不是一般的孩子能夠比得上的，聰明、善解人意，而且夠膽。

    那幾名護士尤如看見了救世主，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韓非諾，露出崇拜和感激之情。

    他就是她們的救命稻草啊。

    韓靜低頭，緊盯著韓非諾，臉色十分的難看。

    諾諾，你竟然敢這樣頂撞我？我是你姑姑，從小把你養大你卻這樣對待我？是誰把你教得那麽不懂事不聽話的？”她字裏行間都透著懷疑與譏諷。

    如果不是韓戰在場，她可能已經爆發了。

    韓非諾仰著頭，不卑不亢，無畏無懼的感覺：“姑姑，諾諾隻是說事實，並沒有不懂事、不聽話，諾諾隻堅持自己認為對的。”

    韓靜已經暗暗地咬牙切齒，生生地擠出一抹冷笑：“那你就是說姑姑我蠻不講理，不對了？”

    韓非諾一臉無辜：“諾諾沒有這樣說，隻是想請姑姑您息怒。”

    林心然看見韓靜的表情很陰沉，不自覺地有些緊張，抬眸，她看向韓戰的方向，向他求助。

    此刻如果她再出聲相勸，隻會更加惹怒韓靜，給她一種自己與韓非諾串通一氣來對付她的威脅感。

    那樣韓靜更不會善罷幹休的。

    隻能靠韓戰了，韓戰在此時說一句話，比起她說一百句都要奏效。

    不過，他開口當然並不可以是完全站在他們這邊的。

    韓戰在抱著胸，似乎饒有興味地“觀戰”，他幽深的眼眸投放在韓非諾這小子的身上，帶著欣賞和自豪。

    顯然，這家夥同樣覺得，兒子這樣的行為很man，可是似乎並沒有要出口相助的意思。

    他抬眸，與林心然帶著請求的眼神對碰上。

    隻是一眼便洞悉林心然的心思。

    他對林心然勾了勾嘴角，笑得邪魅神秘。

    諾諾，怎麽跟你姑姑說話呢？有沒有禮貌？要不要老子來教教你？”韓戰終於開口了，一臉嚴肅地嗬斥。

    韓非諾被父親批評得嘟起嘴巴，很委屈：“爹地，諾諾”

    快給你姑姑道歉，聽見沒有？”韓戰不由分說地命令。

    韓非諾水汪汪的大眼睛裏泛出眼意，亮晶晶的，就像破碎了的玻璃。

    林心然最看不得韓非諾哭泣，說道：“是我的錯”

    你閉嘴！”韓戰指著她的臉，罵道。

    林心然噤了聲。

    姑姑，對不起。”韓非諾可憐巴巴地說道。

    韓戰罵了兒子，也罵了自己女人，並且勒令韓非諾向她道歉了，韓靜一腔的火氣倒是不好發泄出來了。

    再糾纏下去，隻會顯得她小器，甚至會被說沒事找事。

    韓靜訓了韓非諾幾句，便說有事要先離開了。

    韓靜走後，韓戰將醫生和幾位幸免於難的護士都使喚了出去。

    幾位護士道謝感激過後，逃也似的溜出去了。

    韓非諾等這些人一走，盈盈亮亮的大眼睛裏那些溢出來的淚水隨即收了回去，難過委屈的表情說變就變。

    嘻嘻”地一聲，他抬頭，看著自己的爹地，伸出小手掌，韓戰也伸出大掌，倆父子擊掌慶祝。

    小子，演技可以哦。”韓戰寵溺地輕刮韓非諾的小鼻尖，對韓非諾眨眼睛。

    韓非諾也學著他對他眨眼睛，那壞壞的模樣如出一轍。

    都是跟爹地學的，爹地才是老師。”

    林心然看呆了，剛才他們倆都在演戲？本來她還以為韓戰是真在罵韓非諾呢，她本想讓韓戰開口幫韓靜罵自己，沒想到他開口便罵自己的兒子，而且罵得那麽凶……

    韓非諾一下子就想哭了，那委屈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的可憐模樣兒多逼真哪……

    別說了，你們都是影帝。”林心然好笑地對他們豎起大拇指。

    韓戰眼神微深，一把將她摟過來，林心然撞入他的懷抱裏：“還不是為了保護你，你這個傻瓜！”

    本來韓靜要讓院長開除那幾個八卦的女人，她就盡管袖手旁觀好了，心地善良過頭了，非要為了管閑事而不惜得罪韓靜，她不知道韓靜想找麻煩的對象是她自己嗎？

    不過，自己的女人嘛，再怎麽胡來，也還是他的女人，隻能夠自己護著。

    他垂眸，深深地注視著她，笑意繾綣。

    韓非諾也牽住她的手，抬頭，頂天立地：“媽咪，無論誰要欺負你，我和爹地都不會袖手旁觀的！我們一定會幫你，保護你！”

    林心然看看韓戰，又看看韓非諾，這一對父子，現在十足的護花使者一樣。

    她受寵若驚，幸福感止不住地從心底裏往上冒起，開出花兒來。

    一家三口”離開醫院。

    兩大一小坐到後座，權風在前麵開車。

    韓非諾坐在他們倆個人的中間，左手牽著韓戰，右手牽著林心然。

    左一句爹地，右一句媽咪，好像他們三個人真的是一家三口似的，很溫馨。

    陪著孩子說說笑笑，小家夥慢慢地睡著過去了。

    林心然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韓非諾的身上，免得他冷。

    剛才為什麽不避其鋒芒？”韓戰問她。

    林心然抬眸，對上韓戰帶著微笑的眼神。

    她歎了一口氣：“可能你覺得我笨，不過，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也有自己的煩惱，也有自己的不容易，那幾位護士不應該隻因為幾句八卦而失去她們的工作，而且，你很清楚她們隻是你姐姐的出氣筒。”

    韓戰挑了挑眉，認真地注視著她：“當我韓戰的女人，太婦人之仁可不行，這一點你要改一改了，要不然以後怎麽在我身邊呆？”

    林心然怔了怔，她沒有想過他們有以後。

    韓戰伸手，握住她的手，與她的十指緊扣。

    這個動作意味著什麽，她很清楚。

    十指緊扣，心心相印。

    林心然，也許你和我真的是倆個世界的人，不過不要緊，我可以接受你愚蠢的善良，你也要嚐試著接受我的殘忍，我對事對人都不會輕易手軟，你以後要習慣習慣。”

    他這是在跟她打著預防針嗎？

    是覺得她太過心慈手軟，所以害怕他的做事方式會嚇著了她？

    林心然心裏泛起說不出的滋味。

    他這樣說是在乎她感受的表現，不過，他這一臉吩咐，不由得她不接受的姿態，也著實有些讓人無語。

    善良沒有錯吧？這個世界要是每個人都有一份善良之心，就沒有那麽多的紛爭與對抗了，我覺得很好呀。”

    林心然伶牙利齒地反駁，心底卻有些虛，她不想跟他討論以後，因為她不知道他們有沒有以後。

    韓戰輕嗤：“如果每一個人都像你那麽笨，這個世界就不是這個世界了，別老是犯傻，那幾個人的工作甚至她們的生死又與你何幹？同情心不是這樣用的。”

    這次是他和韓非諾在場，幫得了她一次，那麽下次要是他們倆父子都不在場呢？

    她勢單力薄就跟別人抬扛的話，誰來幫她？

    艾瑪，這個女人，還真的讓人操心。

    她其實並不傻，隻是太過單純，一根筋。

    善良不可以當飯吃的。

    林心然卻完全聽不進去他這套理論。

    她的原則是不會改變的，她不會因為自保而不顧別人是否因為自己而受到傷害和遭受損失。

    她知道，韓戰個性其實比誰都強，而且他習慣了高高在上地領導別人，指領別人，無論她說什麽，他都不會聽得進去。

    還是想表達她自己的想法：“韓大少爺，你家裏養過寵物嗎？”她問。

    韓戰被她這忽然跑題的問題弄得有點懵，幽眸折射出好奇：“養過怎樣，沒養過又怎樣？”

    林心然對他揚嘴微笑：“你能回答我養沒養過嗎？”

    養過。”韓戰想起從前，目光有些暗晦。

    現在還在世嗎？”林心然問。

    韓戰怔了怔，回答：“早過世了。”

    怎麽過世的？”

    韓戰又頓了頓，眼神看著前方，緩緩地深遠，好像想起了很久很久的從前一樣。

    一股陰霾彌漫在眉心之間。

    林心然轉眸，察覺到他身上的陰鬱。

    我媽弄死的。”

    他說著這幾個字，唇齒間，似乎吐出冷冷的氣息。

    林心然心頭一驚。

    她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話？

    小時候，我養過一隻貓，它是我的第一隻寵物，也是最後一隻，我媽說我玩物喪誌，把它扔到開水裏，在我的麵前生生地它燙死了。”

    林心然的心被猛然一擊，腦補著他所說的那個殘忍的畫麵。

    那時候，我隻有六歲。”韓戰說道，似乎六歲的那年，她媽在他的麵前處置那隻貓的情形，再在他的麵前重現了一次。

    眸裏，閃爍著難言隱晦的情緒，似有似無。

    很快，便又恢複淡冷。

    韓戰輕嗤一聲：“所以呢？你問我我有沒有寵物，寵物過世了沒有，是幾個意思？”

    林心然的心裏泛起一股小浪潮，剛才，她的腦海裏也在想象他六歲時候的那個情形。

    他該多可憐，多無助，多難過？

    林心然一下子明白，為什麽韓戰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了。

    他的情緒病，是因為他的童年陰影，這一點都不足為奇。

    她後悔問了這個問題，害他想起傷心事。

    對不起。”她誠懇地說。

    對不起你個頭。”韓戰沒好氣地斜她一眼，仿佛很不滿意她說到一半又不說了。

    林心然明白他為什麽不爽，於是說道：“所以說，你有什麽資格笑我的同情心？你不也是一個有同情心的人嗎？人都有七情六欲，正所謂人之初，性本善，或許你的善心隻是被你藏了起來而已，它並不是不存在，它一直就在你的心裏。”

    她這樣說著，伸手，將手指輕輕地點在了他心髒的位置。

    韓戰的幽眸裏眼波一蕩，像是被什麽擊中一樣，他深深地凝視著她，車燈下，她白皙清秀的臉容那麽的分明好看，眼波流轉，不媚而惑……

    她的食指輕點他的胸膛，仿佛帶著聖火，點燃了他的身體，點燃了他的生命之火。

    心髒，“砰砰砰”地，加速，不能自己。

    善心，它一直就在你的心裏。

    或許，他還能回到很久很久以前，那個也會有孩子般快樂的他？

    難了，真的難了……

    或許，有她在身邊，會有可能。

    純粹的、單純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