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軒看不到車裏的主人長什麽樣，隻能從身後望見他在和麥小糖說話時，挺拔的脊背，和微微上抬的下巴，倨傲之意渾然天成。

    他眉心急蹙地跳了一下，握著車門的手不自覺加重了力氣。

    江雨澤在江山市也認識不少有錢有勢的公子哥兒，這會回頭，黯淡的光線中也沒看出那個人是誰，但是他卓然的氣場，也能讓江雨澤意識到這個男人並不普通。

    麥小糖……還能認識那樣的人？

    她應該沒有任何圈子的才對啊……

    按捺住心頭的疑惑，她垂下眸子，對裴清軒輕輕道：“軒哥，我們走吧。”

    嗯。”

    裴清軒沒再看向那邊，坐進駕駛座裏，也不再管眾人的豔羨聲，發狠一般地踩了下油門，在夜幕中消失的幹幹淨淨。

    韓……韓先生？”

    麥小糖的眼皮一直往下磕，眼睛迷迷蒙蒙地看著韓時，露出傻笑：“你怎麽在這？幹嘛要接我呀……”

    這個問題，就算是他問自己，也不會知道。

    本來就是一個生意場合的應酬，他素來不喜歡參加這樣的場合，抽個空兒走出來，就撞見了她。

    距離上一次兩個人見麵，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她其實沒見過自己，他卻對她那一次跳船的經曆，到現在想起，依然記憶猶新。

    再次回到飯局上，在渾渾噩噩的談話裏，他腦海裏就不斷浮現她的容顏和那副醉醺醺的姿態。

    也就……

    鬼使神差地，沒再在酒局上沾一杯酒，早早離開了包廂，在外麵等待她的出現。

    當然，這樣的心路曆程，他自然不會和她說。

    他沒有等她的話說完，就已經打開車門走了出來。

    這小姑娘，看起來暈的還挺厲害。

    他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拉進了車裏，關上車門，準備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時，動作稍稍停滯了一下，轉頭看向那些臉色紅紅的女同學們。

    有事？”一記眼刀掃過來，送給眾人。

    眾人立即神清氣爽，酒都醒了一半。

    沒有沒有……”

    她們眼巴巴地看著他，卻又不好意思地連連擺手，直等到他坐進車裏，開車揚長而去，幾個女生才敢大口呼氣：“真好看呀！”

    關鍵還不是好看，是氣質！現在的男人，走路沒幾個身板挺直，一個個彎腰駝背，一點精氣神都沒有！你們沒看到他站起來走路的樣子，那氣場……嘖嘖嘖！”

    我看呐。”楚姍姍在一旁抱著胳膊，“這沒準是她背著她那個高齡的男朋友偷偷養的一個小白臉兒，瞧把你們高興的。”

    哎呦！”

    一個女同學看著她冷笑：“也不瞧瞧把你酸的！今天晚上說的話有哪句應驗了？臉被打成這樣，臉不腫嘛！這帥哥渾身上下哪有點小白臉的樣子？倒是你，一副長舌婦的樣子！不對，我說錯了，你就是個喜歡煽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的長舌婦！”

    你！”

    楚姍姍咬牙切齒，樣子恨不得要把和她嗆聲的女同學生吞活剝了：“這世上，就沒有癩蛤蟆能吃到天鵝肉的好事！你們真以為麥小糖發達了？別以後她出了什麽醜聞再踩一腳，到時候我會說你們隻會放馬後炮！”

    罷了，身子一扭，頗有氣勢地走了！

    這人！怎麽一點都見不得別人好……”

    麥小糖坐在車裏，閉著眼睛，腦子裏好像有海水來回翻湧，她腦子漲漲的。

    開窗，開窗……”

    她心口悶得難受，有點想吐，強撐著。

    車窗放下，一股清涼的風灌進來，吹走了裏麵淡淡的酒氣，衝到麥小糖腦門上，讓她舒服了許多。

    你家在哪？”

    韓時問。

    我不回家，嗝！”

    麥小糖打了個酒嗝，她睜開眼，盯著韓時：“韓先生，我要去看我媽媽，我媽媽在市中心的醫院，你能帶我去嗎？”

    你媽生病了？”

    韓時有些意外。

    嗯。”

    麥小糖像小雞一般地重重地啄了幾下米，“我要去看媽媽！”

    韓時看著前方，估計著位置，“好，我帶你去，你別急。”

    麥小糖這才放心地，懶洋洋地靠在座位上。

    她捏著捏了臉，忽然笑出聲，在一邊嘿嘿傻笑。

    今晚的聚會真開心啊……

    開心得她都要捏疼自己才確定是真的。

    以後，裴清軒和江雨澤要是還開這樣的聚會，她保準要去！還要氣死他們！

    車載音響裏，此刻正好調頻到交通廣播音頻，裏麵放著一首《成都》。

    她拍起手，符合著男歌手xìng gǎn溫柔的嗓音，咿咿呀呀地跟著唱起來：

    和我在成都的街頭走一走

    直到所有的燈都熄滅了也不停留

    把著方向盤的韓時轉頭看了她一眼。

    淡薄的唇角也不自覺緩緩上揚了些。

    ……

    江山市第一醫院。

    慕念城在看到陳婉休息後，才走出了病房。

    他雙手撐在窗台上，望著窗外。

    華燈遍布的國際都市，絢爛五彩的霓虹燈向黑夜宣告它們的存在，卻阻擋不住一種難言的孤獨。

    耳邊忽然傳來腳步聲。

    他轉頭，看見麥小糖酡紅的臉，迷離的視線，淩亂的腳步……

    和在她旁邊，捏著她小細胳膊的那隻手。

    怎麽會喝的這麽厲害？

    他麵色微沉，轉過身來，一雙眼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隻手上。

    手的主人顯然感受到這股灼熱的視線，抬頭就對上了他。

    阿念。”

    韓時看見他，麵色沉靜，坦然地和他打了個招呼。

    阿時。”

    慕念城已經走過來，微勾了下唇，自然而然地拉住麥小糖的手，稍稍用力，就順勢把她拉到了自己身邊。

    韓時捏著麥小糖胳膊的手自然而然地落空。

    他隻是挑了挑眉，垂下了手，“我去吃飯，正好碰到她，晚上看她喝得多了，就送了她一程。我先走了。”

    好。”

    慕念城也笑眯眯地看著他：“改天一起吃飯，叫上阿盛？”

    改天再說。”

    韓時不置可否，衝他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我要去看媽……”

    麥小糖要往病房裏走。

    慕念城連忙攔住她：“媽已經睡了，明天再來看她，我先送你回家。”

    媽已經睡了。

    韓時聽著這耐人尋味的稱呼，轉頭再次看了眼慕念城。

    慕念城眼裏，對麥小糖是滿滿的疼惜。

    他別過臉，麵無表情地轉身進了電梯。

    慕念城有些自責。

    他要是知道那家小糖聚會的酒店送的酒後勁這麽大，就不會把小糖暈成這樣。

    慕先生，你怎麽會來看我媽媽呀？”

    在車裏，麥小糖閉著眼睛問道。

    我安排她住的醫院，當然要過去看看她。”

    他一隻手開著車，一隻手不自覺揉上她的小腦殼。

    寂靜的夜，街道上已然寥寥的轎車。

    如今“吸貓”流行。

    他隻要“吸糖”就夠了。

    把她從車裏抱出來的時候，那些街坊鄰居又打開門悄沒兒地想tōu kuī，他眼眸一冷，站在麥小糖家的門口，把懷裏的小人兒抱得更緊了些，一隻手捂住她露出來的粉色耳朵，緊接著雙眉一豎：“看什麽看？！”

    那些人趕緊把門關上。

    就對麵的毛秀蘭還不死心，依舊虛掩著門，一隻眼睛漏出來，盯著慕念城懷裏的麥小糖，嘴裏偷偷嘀咕著：“這麥小糖不知走的啥狗屎運，我們家圓圓這幾天也不知道去哪兒了……她倒有男人了……呸，估計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她眼睜睜盯著慕念城開門進去，心裏還有著氣，嘴上正罵著，卻不想慕念城突然把門打開走出來，一雙眼睛直直掃向了自己。

    她心一緊，趕忙兒把門關上。

    過了會，她尋思著慕念城該是走了，又打開門，哪想這男人居然就站在自己門口，嚇得她一哆嗦，朝後退了幾步，竟是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這位阿姨。”

    慕念城彬彬有禮地收了收纏繞在修長脖頸上的精致領帶，俯視她，笑：“你知不知道，剛剛你的行為是在tōu kuī？這不僅是一種令人厭惡的行為，如果tōu kuī到別人**，我們是可以報警讓你拘留並罰款的。我這麽說你能懂嗎？”

    你、你幹啥子！什麽偷不偷的？我可沒偷她家東西！”

    毛秀蘭被嚇個半死，在地上撲騰著像個蛾子。

    好，那阿姨，我說個你容易懂的。”

    慕念城耐心地點點頭，手指向對麵麥小糖的家，臉色瞬間冷下來，“再往那偷看讓我知道，讓她們一家心裏不舒服，別怪我不尊敬老人！”

    毛秀蘭在地上嚇得瑟瑟發抖，門被“砰”地一聲關上，又嚇了她一大跳。

    要死啦，作孽啦……”

    毛秀蘭在地上恨恨地，“等小圓回來，我們要搞死陳婉和麥小糖這兩個賤胚子！”

    回到麥小糖房子的慕念城心口不甚愉快。

    可在他看到她熟睡靜謐的小臉上，心裏的氣也消了個七七八八。

    他走到她床邊坐下，伸手想摸摸她的頭發。

    渴……我要喝東西……”

    麥小糖不舒服地叫喚了一聲，翻了個身過去，“頭好暈啊，我想吐……”

    看她一副極不舒服的樣子，慕念城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