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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扶風自然不知道有個人在暗中因為自己的舉動而鬱卒不已,她吃了山雞肚子飽飽的,就開始犯困,但夜晚的山林很有些嚇人的架勢,她畢竟第一次獨自出門,心中略慌。

    然後她就聽到了一陣響動,聽著似乎是有人不慎滾落山坡,然後是呼救聲。

    幽扶風熱心腸地趕過去一看,原來是個男子掉進一個廢棄已久的狩獵坑裏。

    “姑娘,能幫幫忙拉我一把嗎?”坑裏的男子說,聽聲音很年輕,清清朗朗的非常好聽,讓人下意識地心生好感,隻是光線昏暗,幽扶風看不大清他的臉。

    幽扶風拿著手裏的火把照了照,還是沒看清楚,但那種熟悉的感覺卻迎麵襲來,她心口的跳動一陣強過一陣,這個人,她仿佛是認識的,而且應該是對她來說非常重要的存在。

    幽扶風呆怔了片刻,在男子又一次求助的時候,也來不及細思就去找了根樹枝把他拉了出來。

    男子一身黑袍,站直之後輕輕拂了拂沾了沙塵的一擺,然後對幽扶風行了個禮:“多謝姑娘相救之情。”

    幽扶風眨了眨眼,這人好高,比她高一個頭還多呢,身材挺拔,氣度不凡,俊美得天怒人怨,站在麵前很有壓迫感,尤其是荒郊野嶺孤男寡女,她應該擔憂害怕提防的,但不知為何這些情緒她一點都沒有,反而是心頭一陣陣的悸動,她怔怔地瞧著對方:“我們在哪裏見過嗎?”

    岐然眼中掠過一道極為複雜的光,看著自己死去又活來的小妻子,覺得自己的心也死去活來了一次,重新站在她麵前,他隻想感激上蒼,感激一切,強按住想要將麵前的女人死死按進自己懷抱的衝動,他綻開一抹俊逸優雅的微笑:“許是我們有緣,我見著姑娘也覺眼熟。”

    幽扶風的臉微微紅了下,小心肝砰砰地跳個不停。

    這人長得也太好看了吧,她覺得自己已經長得夠好看了,但見到這人,如果此刻眼前有一麵鏡子,她一定會覺得鏡子裏的自己太過寡淡的。

    她低下頭去,呐呐道:“你走夜路小心點,幸好是個廢棄的坑,萬一裏麵有什麽陷阱呢?”說完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就轉身想回自己的火堆前,然而岐然怎麽會放過這麽個好不容易才說上話的機會,他跟在她後頭:“姑娘也是孤身一人在外?我也是頭一次出來遊曆,結果路上和同伴走散了,如今身無分文又腹中饑餓,不知能否向姑娘討些幹糧?”

    為了追上老婆,他也是拚了,英雄救美不成,隻有扮演被救的角色了。

    然而不知為何,這本該漏洞百出的借口,幽扶風卻一絲懷疑也無,反而笑起來:“你這人倒是坦蕩,來吧,我先前抓了隻山雞,也忒肥碩,我吃了一半就撐了,你要不嫌棄就先吃點雞肉果腹吧。”

    兩人就這樣詭異又和諧地一起圍著火堆在林子裏過夜,第二日開始就一起上路,幽扶風本是毫無方向,走到哪裏算哪裏,但岐然對著天下山水卻知之甚詳,有他做向導,幽扶風這一路過得極為精彩豐富,一個月後,兩人已經十分親近,對彼此的心意也已經明了,就差挑破最後那層窗紙。

    就在這時,岐然卻收到一個消息,暗河遇襲。

    暗河深在地底,岐然便是在那,由九幽寒氣化形而成,故暗河對他而言便是最重要的家園,他修為有成之後更是將那一番整飭,作為自己最大的洞府,千百年來,那裏聚集起這世間最後的一批妖族,一直安穩無事,如今他的手下卻傳來急訊說是傷亡慘重。

    這是前世不曾發生過的,岐然不得不回去,他對幽扶風鄭重道:“待我回來,我便上門提親,娶你過門。”

    雖然憎恨著幽嘯天,但他的小妻子沒有上一世的記憶,對她而言,父親自然還是需要尊敬順從的父親,岐然即使恨不得將幽嘯天碎屍萬段,但也不得不按照世俗禮節先叫上對方一聲嶽丈。

    前世他就吃虧在沒有先將名分定下來,否則扶風有孕之後又怎會慌裏慌張跑回家去,這次隻要結了親,他便將扶風遠遠帶走,自然不會再泄漏出他妖身的秘密,而幽嘯天,他可以以後再慢慢收拾。

    幽扶風萬分不舍地看著心上人走遠,雖隻短短一月,但她與岐然相見恨晚心意相通,反複曾經生生世世相守在一起一般,看著他消失在視野中,她心中有些慌亂,仿佛有什麽要發生一般。

    果不其然,當晚碧嘯山莊的人就找到了她,本來以幽扶風的身手,逃脫不成問題,但她沒想到幽嘯天本人來堵她,幽嘯天是天下武功第一高手,幽扶風不備之下被輕易得手,周身幾處大穴全被點住,動彈不得。

    幽扶風被扛上馬車,她口不能言無法動彈,隻能認命地閉上眼,她以為不過是被捉回碧嘯山莊,誰知道半路上在一家客棧停下,然後文碧清出現,帶著丫鬟嬤嬤給她打扮起來,上的是新娘妝,穿的是喜服。

    幽扶風震驚不已,眼睛瞪得溜圓,文碧清笑眯眯地說:“你這孩子這次別想逃了,說來也是你的造化,我本拿了你的庚帖與知府嫡子,沒想到你的生辰八字竟被當朝瑞王的姨母看到,合出來說是極為相配,你嫁入皇家,咱們碧嘯山莊便是一舉登天了,看在爹娘養了你一場疼了你一場的份上,你就乖乖的啊。”

    說到最後已經是哀戚懇求,幽扶風驚怒不已,竟這樣就把她給嫁了,瑞王她也有所耳聞,雖未中宮嫡子,又極得當今寵愛,但生來體弱,年前就聽說隻剩一口氣了,她憑著一個生辰八字嫁過去不用想也是去衝喜的。

    倘若瑞王最終還是死了,她這個無用的衝喜之人除了殉葬還有第二條路走?

    就算瑞王僥幸活下去,這也不是她要的婚姻。

    她氣得胸口起伏,文碧清眼中麵上卻隻有得意興奮,她忽然覺得母親真的好陌生,她家人真的好陌生。

    她被灌下一碗藥,整個人昏昏沉沉,隻知道一整夜都在馬車上趕路,她腦海裏混亂不堪,有許多陌生又熟悉的片段在腦海閃現,那仿佛是別人的人生,又仿佛是自己實實在在經曆過的一切。

    到了第二天傍晚,她由著一台花轎抬進了瑞王府。

    賓客盈門,喜慶非凡,幽扶風四肢無力地躺在喜床上,臉色蒼白,目光卻一片沉冷,如同不見底的深潭。

    門開了,下人們齊聲恭迎瑞王,幽扶風看著穿著大紅新郎禮服的男子走近來,一雙杏眼迅速盈滿了淚水,楚楚可憐地看著對方,滿眼懇求。

    瑞王眉目相當俊美,探身過來笑著摸了摸她的臉:“王妃這是餓得起不來了麽,桌上有糕點,我扶你起來用一點。”

    餓你個頭!她不相信他看不出來自己是被逼的,穴道在她反複衝擊下已經鬆動,她艱難地點點頭。

    瑞王將她扶起來抱在懷裏,拿了一塊搞點送到她嘴邊,幽扶風眼眸一厲,一掌劈向他頸側。

    結果被輕而易舉地擋下。

    幽扶風睜大了眼睛。

    瑞王笑得優雅:“本以為你經曆了這麽多世,性子也該沉穩許多,沒想到還是這麽衝動,扶風,或者應該叫你,魏初。”

    幽扶風,即已經想起一切的魏初被壓製得反抗不得,咬牙道:“你到底是誰?”

    瑞王反而奇怪:“我知道你的一切,你為何不猜測我是你的小情郎?”

    “你以為我會被你騙了?”昏沉之中想起一切的魏初,自然也可以分辨得出來岐然就是趙無殊,趙無殊就是岐然,隻是她弄不清楚這個世界到底是任務世界還是她和趙無殊本就是這個世界的人。

    因為和這個世界的羈絆實在太深了。

    瑞王冷笑一聲:“虧我還做出這副溫柔之態。”他摸了摸自己的臉,低頭往魏初耳邊吹氣,“為什麽,你和那個家夥明明三個世界沒有見麵了,為什麽還能念念不忘,他有哪點好?”

    魏初眼神凜然:“你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前幾次是不是你動了手腳。”

    她本來和趙無殊約好,隻有兩個世界不會見麵,可後來不知道哪裏出了差錯,硬是又多了兩個世界找不到他,她以為趙無殊出事,現在看來是有人從中作梗!

    瑞王笑了笑,正要說話,門窗突然被巨力震碎,狂風倒灌,一陣寒氣直逼瑞王麵頰,他抱著魏初迅疾避讓,再看去,屋中多了一道玄色身影,岐然不帶絲毫人氣地看著他,一字一字道:“放開她。”

    魏初看到他眼眶忍不住泛紅。

    之前總有些熟悉感覺,如果沒有莫名其妙地失去記憶,她早就認出對方來了,這明明就是趙無殊的音容形貌啊,可是他是否已經記起來了?

    正想著,他就看了她一眼,眼神略緩,溫柔道:“阿初,莫怕。”

    魏初眼睛一亮,點點頭。

    瑞王嗤笑:“不愧是主係統都要全力壓製的所在,這麽快就恢複記憶了。”

    趙無殊冰冷而不屑地道:“不過是一個執行任務為人改命的小東西,竟敢犯到我頭上來!”

    趙無殊一翻手,縷縷黑色寒氣如同小蛇一般朝瑞王猛竄來,張開了猙獰的巨口。

    魏初幾乎睜不開眼睛,隻能感覺到瑞王抱著她閃躲打鬥,從屋裏打到了外麵,然後將自己一扔,下一刻她被一條鋼鐵般的手臂接住,邁入寬闊熟悉的胸膛。

    魏初抬起頭,趙無殊眉目溫和眷戀地凝視著她:“抱歉,讓你受驚了。”

    “我沒事。”她轉頭一看,有些愕然,兩人懸浮在空中,下方的瑞王府如同廢墟一般以喜房為中心開始衰敗。

    剛才打鬥的動靜這麽大威力這麽強嗎?

    “那個瑞王呢?”

    “逃了,不過他逃不掉的,這個世界要崩塌了,我斬斷了他和主係統的聯係,他隻能隨著這個世界一切毀滅。”趙無殊淡淡然,如同在談論天氣一般說道,但魏初聽出其中的寒意與殺氣,他是動了真怒了。

    魏初問他:“他到底是誰?”

    “他和你一樣,也是做任務的人,但他的等級比你高多了,可算是最頂尖的幾個任務者,因為權限太大,能夠窺視低級任務者的日常,不知何時開始他就發現了你。”趙無殊說著臉色又沉了幾分,“其實之前你遇見過他。”

    魏初想了想:“霍奕揚?”

    上個末世背景的世界,她就覺得那個霍奕揚有問題,沒想到還真的是任務者。

    “那你連著兩世未能出現也和他有關嗎?”

    “嗯,他向主係統舉報了我,主係統將我困在這個世界裏。”趙無殊說得輕描淡寫,但那整整三千年,失去了所有記憶,從一縷寒氣化成一個千年蛇妖,甚至還有一段莫名其妙的感情,就像**控著活了三千年一般,其中種種孤寂寒苦無奈悲憤非能與外人道。

    不過幸好,他靈魂中依然姥姥銘刻著愛人,並最終將她呼喚進這個世界,從而令自己徹底覺醒、恢複,也掙脫了這個世界的桎梏。

    “這番動作,主係統已經容不得我了,阿初,現在情況已經非常緊急,隻有兩條路可走。”他肅然道。

    魏初神色一正:“你說。”

    趙無殊定定凝視著她的雙眼,忽然一揮手,兩人便出現在個人空間中,這次是懸浮在曾經魏初隻能遙遙一望的懸空島上方。

    她發現懸空島都在劇烈地上下漂浮,下方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波動。

    趙無殊看下去:“那就是主係統,其本質是一方先天大陣,正是這個陣法維係了無數大小任務世界的運行,而我與這陣法是對立存在,有我無它,如今隻有兩個辦法,第一,傾我全力與他同歸於盡,而你,我會將你送回我們最初的世界,從頭開始。”隻是那個世界裏,再也不會有他。

    魏初驚惶變色:“不行!”

    趙無殊微微一笑,安撫地親親她:“還有一個辦法,這陣法本就是為了壓製我存在,這麽多個世界,我也積攢了不少能量,雖然遠不能與它匹敵,但偏偏這次,它白白送我了三千年道行和一整個世界的能量,或許能反過來將它給壓製住。”

    這陣法創造出無數個大小世界,通過任務者做任務,從中抽取能量以千萬年地壓製住趙無殊,趙無殊若能反客為主,壓製住這主陣,此後便能學這主陣從無數世界裏吸取能量來變成禁錮住這主陣的枷鎖。

    魏初不用想也知道這其中凶險:“你有幾分把握。”

    “七分。”

    “若成功之後呢?”

    “若是成功,你我便不得不繼續穿梭在一個個世界中做任務,回到最初的世界遙遙無期,你可願意?”趙無殊捏捏她的臉,“當然,每個世界裏我都會看著你,陪著你。”

    魏初埋進他懷裏,輕聲說:“隻要能和你在一起,我有何畏懼?隻一點,即便失敗了,我也要和你一起,即便是毀滅,我也不要和你分離,趙無殊,你若敢擅自送我回去,我永生永世恨你!”

    趙無殊擁著她,目色沉沉看著遠處,眼眸深處如有波濤洶湧,忽而笑了:“也罷,成也罷,敗也罷,我們都生生世世不分離。”

    他陡然目光一轉,看著腳下浮島,與浮島下蠢蠢欲動的某物,灑然一笑:“阿初,準備好了。”

    語畢,兩人便化為一道流星朝下墜去,似與某物相撞,砰然爆開一圈圈光弧,世界震蕩,隨後逐漸歸於平靜。

    ——全書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