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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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棲雲山,本是高不過一百多丈的小山峰,因了山頂之上有一塊龐大且詭異的黑棋岩而聲名遠播。



    顧名思義,此岩石猶如圍棋中黑色棋子一般,高達十幾丈,且周身漆黑光滑,通體冰涼。



    據當地傳說,就在幾百年前的一天,原本晴空萬裏,突然風雲變幻,雷電交加,猶如末日一般。忽然天空上的雲層仿佛被撕裂開來,從中顯現一道耀眼的火球,急速墜落砸向城外數裏的棲雲山,隻聽得一聲驚天動地的聲響過後,這奇異的現象轉眼間陡然消散,一切歸於平靜,放佛從未發生過一樣!



    驚懼的人們而後方才發現,那從天而降的火球-“黑棋岩”竟然生生削去了原本高出此時山頂數十丈的山峰,突兀在那裏。



    曾有膽大者,妄想敲下些碎塊顆粒,但其堅硬無比,費盡心思,皆不能行。



    但天降奇物,不知吉凶。心生敬畏,自不可免。城中商賈便在這山腰之處建造了棲雲觀,留作辟邪祈福之用。



    此事慢慢傳開,在雲州引起了極大的轟動,獵奇的人們紛遝而至,就連很多外州之人也慕名跋涉而來,一瞻奇觀。據說當時的棲雲觀,香火鼎盛,熱鬧至極。



    但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轉眼幾百年匆匆而過,而這黑棋岩好像就是塊形狀顏色頗為奇特的石頭而已,並沒有發生過任何靈異之事,於是它的神秘感在人們心中慢慢消散,關於它的傳說也便漸漸平息了下來。



    自最後一位守觀道士十年前在觀中去世以後,就再也沒有道人入住,道觀便閑置下來。因了無人打理,長年累月風吹雨打,愈發的破爛不堪,若不是前些時日來了一位怪老道,這棲雲城中的百姓都似乎忘卻了還有這麽個地方。



    此刻雜草叢生的道觀門前,兩人自一旁侍立,居中是個大腹便便的華發之人,衣著華貴,細看之下,與那齊天眉目間頗為神似。當下正皺著眉頭焦急地來回走動,不時地駐足觀望著遠處。



    直到山路上傳來了“咯吱咯吱”的聲音,那人才擦去額頭上的汗珠,一掃先前焦慮的神色。



    一會兒的功夫,齊天等人自山路的轉彎處出現,那人移動著臃腫的身體,連忙展顏迎了上去。



    齊天下了涼椅,那人也來到了跟前,旋即抓著齊天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心疼地說道:“這山路崎嶇難行,可是累壞了我家天兒了!”說話之人,自是齊天的老父,雖是言語誇張,但寵溺之情,溢於言表。



    這齊老爺疼愛兒子那是城中路人皆知的事情,但父子剛剛分離了三四個時辰,卻猶如許久未見的模樣,還是讓旁邊的眾人咋舌不已。



    “無妨,倒是有勞父親掛懷了。”齊天心中暖意融融,乖巧地回道。



    齊父當即便把那老道如何才肯治病的事情敘說了一遍,和齊天所聽說的倒也相差無幾,心中不禁暗暗稱奇。



    “可是這老道士著實古怪……”



    齊天看著父親欲言又止的模樣,自是知曉他心中的憂慮。



    隨即笑著寬慰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彎頭自然直,父親不必擔心,我到時準保給他來個‘豹子通殺'便是了。“



    一邊說著一邊搖晃手上的骰盅,語畢之後,猛地倒轉骰盅扣在了葉父的手掌之上,揭了開來,三個骰子赫然都是“六點”。



    “哈哈,豹子通吃!”齊天眉飛色舞,開懷笑道。



    齊父無奈地搖搖頭,苦笑一聲,攬著兒子向著道觀走去。



    二人剛剛邁shàng mén口的石階,就聽見了道觀裏麵傳來高聲喊叫的圍棋術語。



    圍棋對弈講究的是沉穩安靜,即使局中是“烽火連天”,“硝煙滾滾”的“廝殺慘烈”之景,對弈之人也是無聲無息中落子定乾坤。幾時有過此般大喊大叫?齊天心中一陣無語。



    “我長……”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喊道。



    “那我斷……”另一個尖銳的聲音頂聲道。



    “你自斷去吧,道爺我飛……”



    “你還能飛天上去呀!道爺我壓……”



    “莫不是還另有他人?”齊天心中暗想,遂一臉疑惑的望著父親。



    齊父笑著搖搖頭,與他耳語一番,齊天方才明白,敢情這老道分飾兩角,還故作兩種聲音,自己與自己玩的不亦樂乎!



    “嘿嘿,居然是同道中人,少爺我同自己賭大小,老道與自己對局,真有意思!”齊天心中一樂,頓時好奇心更勝,快步走了進去。



    與觀門外的荒蕪截然不同,庭院中青石板的地麵幹淨整潔,正中央的位置擺放著一張石桌,左右兩邊各有一把石椅。



    再見石桌之上擺有一副棋盤,一個道士打扮的人一手拿著酒葫蘆,另一隻手的指間拈著棋子似是舉棋不定,猶豫片刻後,高興地喊叫一聲,方才落子。



    接近著迅速竄到棋盤的對麵,又自拈起棋子,皺著眉頭自語一番後,許是有了解招,突然放聲大笑,拿起酒葫蘆一通猛灌……



    齊天饒有興趣走上前仔細打量,隻見這個老道士,疏散的束發盤髻上插一鶴首木簪,蠶豆眉,三角眼,灰白的胡須胡亂的生在有些髒兮兮的臉上,擠眉弄眼間顯得滑稽可笑,身著青色道袍,上麵卻是汙漬滿襟,似久不曾清洗至有些烏黑發亮。



    那棋藝高手所展現的淡定儒雅,醫術超群的大夫處事的泰然沉穩,和眼前邋裏邋遢的老道士大呼小叫的模樣,根本風馬牛不相幹。



    齊天隨即輕蔑的一笑,低下頭看起盤中的對局來,局勢盤綜複雜,頗不明朗。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眼睛逐漸地睜大,嘴巴也自張開。看到最後,齊天猶如雷擊一般,腦中“隆隆”作響,怔怔地愣在了那裏。



    那老道落子間,看似胡亂無章,但左右相連,卻是精妙絕倫。整體看似錯綜混亂的局麵,處處透著玄機,深奧無比。



    齊天心中驚歎不已,不禁咋舌連連。立刻對老道士的認知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觀。



    這時老道士剛剛落子,似是下了錯招,懊悔的抓耳撓腮,嘴上怨語不斷……



    “這個地方你若是‘跳’一下,而不是‘尖’,效果也許會好得多。”齊天見狀,情不自禁地指著棋盤上的某處,出聲道。



    “正是,正是,我怎麽……”老道捶胸頓足,連連點頭,忽然間好像才意識到身邊的齊天,輕“咦”一聲,扭頭斜睨著眼睛,口氣冷冷地說道:“觀棋不語真君子,誰要你多嘴的。”



    齊父見兒子唐突了老道士,連忙上前笑著拱手賠禮道:“真人,這是犬子齊天,年幼無知,冒犯了您老,望請多多包涵!”



    “哦,這便是因了母親去世而患疾的小子,倒是感親至孝之人,不錯不錯。”老道兀自坐在石凳之上,上下打量了齊天一番,頗為讚賞地撚須點頭說道,已然沒有了剛才的問責的寒意。



    “聽你剛才所言,似是對這圍棋有些造詣,不如你我對上一局,如何?”



    “有何不可?正所謂獨樂不如眾樂,小子應戰便是,請吧!”



    齊天看著父親唯唯諾諾的神情,而老道卻是端坐似是驕倨傲慢,心中煞是不喜。但無形中總是感覺這老道身上帶著一種難以名狀的神秘感,雖是不敢造次,但依舊挺胸不卑不亢地回道。



    “好好……”老道咧嘴一笑,收拾起棋子來。



    齊天將手中的骰盅放在石桌之上,與老道相對而坐。頓覺一股莫名的清香之氣自棋盤上傳來,聞之腦清神明,全身舒暢,就連本壓抑沉悶的胸口也輕鬆了幾分,不禁動容驚歎!更甚的是入手的白色棋子光華溫潤,帶著舒服的暖意;黑色的棋子,觸之冰涼,有如寒冰一般。



    這一黑一白,一寒一暖,截然相反,齊天心中大呼詭異,震撼連連。



    “黑先白後,道爺自不欺你年幼,你先。”老道說著推過來裝有黑色棋子的棋盒。



    “承讓。”齊天輕捋衣袖,回道。



    老道看著齊天正襟端坐,一臉的從容不迫,再見其揮手間,棋盒中的棋子信手拈來,行雲流水,瀟灑飄逸。心中不禁暗暗讚歎,對眼前的少年有了幾分喜歡。



    “看了剛才這老道自己的對局高明之極,想必傳言中那‘連良棋館’的連館主也不是他對手,也是真有其事,我是肯定不敵。技不如人,自不可恥,但怎麽也不能輸的太過難堪就是了,免得被這老道笑話。”齊天暗暗思忖下,心中打定了主意。



    “棋局中‘因勢而動,順勢而為’,我自先下,占了先機,且走的雜亂無章,想必你也亂了分寸,撐得時間長久些,也就是了,嘿嘿。”



    好一會兒,齊天腦中靈光一閃,眼角一挑,嘴角微翹露著壞笑,抬手間毫不猶豫,“啪”地一聲脆響,這粒黑子子不偏不倚落在了棋盤中心點處。



    “什麽?落子天元?”隻見老道一躍而起,滿臉的難以置信,驚聲尖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