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學院的K市分院，林婉摘下黑框眼鏡，長舒了口氣，算是完成了今天的閱讀作業，接下來再練習一輪基礎體式，就能睡覺了。

    來到分院有段時間了，林婉基本確定了主修方向，她暫時以格鬥域、移動分支為主修。

    但每天晚上睡前，林婉還是習慣性地會把當初以一枚能力果實為交換條件，從李小森那裏學來的基礎體式，練習一遍再真正入睡。

    林婉心中有點恨李小森，恨他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消息也不給自己捎一個。

    “哎喲，又在思念你的李小森啊？”陳玉從自己的屋裏走出來，分院宿舍是二人同住，有單獨的臥室和公用的客廳和能力練習室。

    林婉臉色一紅，正要否認，卻見陳玉穿著大衣一副要出門的架勢，不由有些擔憂地說：“這麽晚了，別出門啦，最近能力圈好像不怎麽太平，好多學員莫名其妙的失蹤了。唉，本來以為俱樂部戰爭結束後，世界就能真正恢複和平的。等等啊，我跟你說話呢。”

    陳玉嘻嘻笑著，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不用擔心，全世界的分院學員都失蹤了，也輪不到我的。”

    林婉追出房間，卻見陳玉的身影已然遠去。

    天空中，點點瑩白的雪花落下來。

    林婉怔了怔，喃喃道：“下雪了。”

    ……

    ……

    修行總院。

    “極雪之牆”重塑，一切歸於平靜，現場除了少了李小森、以及倒下了一個黑子之外，一切如常，像是之前的事情都沒發生過。

    裁決部的精銳們布下的結界，此時能量耗盡，無聲潰散。於是強烈的風雪再次從結界外湧入，席卷了修行總院。一時間天地昏沉，暗無天日。

    所有人矗立在風雪中，都作聲不得。但這不是因為震驚而失語，也不是因為痛惜而沉默。而是因為，一種無可名狀卻沉重如山的巨大恐懼，壓住了在場所有人的心髒！

    嚴宗長緩地吐了口氣，不知不覺已出了身大汗。

    他腦海中反複回放著剛才李小森被無名的妖魅女人，扯入那古代通道的一幕，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卻又不敢真的說出來。

    龍琪兒低聲問：“好像是？”

    嚴宗點頭，話語有些吞吐：“應、應該是。”

    風鈴問：“到底是什麽？你們到底在說什麽？那女人是什麽人？”

    回答她的不是風鈴和嚴宗，而是薔薇。薔薇下意識地捂住了肩膀，那處漆黑腐臭的抓印傷痕，又一陣陣劇烈作痛起來。她說：“是夜行者。”

    夜行者。

    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薔薇的嗓音在顫抖，口吻卻很確定。她不會忘記的，那個雪夜，在她肩膀上留下永久抓印的恐怖存在，有著人類的外表，卻是真正的妖魔！

    風鈴聽了這話，怔了怔。又看向龍琪兒和嚴宗的臉色，見兩人都沉默著，顯然默認了薔薇的判斷。風鈴忽然感覺說不出的疲憊，之前連番大戰的傷勢終於壓製不住，爆發出來，她眼前一黑，就要仰天倒下，卻咬牙硬是支撐住身子。耳麥中終於傳來趙三部長急切的聲音：“發生什麽了？裁決部長好像對你們那邊有動作了，我和其他幾位部長剛才都被拖住了……”

    風鈴深吸一口氣，用盡可能平穩的聲音說：“裁決部長剛才投下化身，突襲了總院。疑似夜行者的女人出現在上院古代通道的入口處。以及……以及……”

    說到這，終於忍不住流下淚來，“……李小森，確認墮入古代通道。”

    耳麥對麵安靜了很久，沒有回話。

    南極的極夜漫長而酷寒。

    這一天，發生了很多事情。

    李小森墮入古代通道沒多久，位於華夏內陸的聯合家族中，裁決部長宣布已經獲得“山門”的部分支持，強勢出擊，在爭奪聯合家族的支持之戰中，終於占據了壓倒性的絕對優勢。

    能力圈中，全球各地的分院，學員失蹤的案例最終鎖定在了52人，沒有後續的變化了。然而就在調查部的分院專員們，稍微鬆了口氣的時候，當天夜裏出現了第一個失蹤的分院導師。

    世俗圈中，在一個名叫“爛石頭”的id所開設的論壇上，“夜行者”之名第一次被人提及，然後悄然傳播開來。修行學院宣傳部的公關人員和網絡專家，居然始終封鎖不了這個論壇，也無法鎖定這個叫“爛石頭”的id的身份。

    無形的恐慌，正在某人的暗中推波助瀾之下，如病毒一般在世俗圈和能力圈散播。

    修行學院的兩派內鬥，也在總院大戰落下帷幕後，進入了越發激烈的全新階段。

    “是我失策了。”

    聯合家族中，趙三部長臉色憔悴，整個人瘦了一圈，低聲說，“我不該讓李小森去總院的，他的表現超乎了我的預料，像這樣的人才，應該直接放到我們身邊來才對。現在李小森出了這樣的事，我都不知道怎麽跟李小茜那丫頭說……”

    機械美女模樣的技術部長哼了一聲，說：“不知道怎麽說就別說，先瞞著吧。你呢，聯合家族的公主失蹤案件，調查清楚了嗎？”

    中年宅男模樣的調查部長狠狠抽了口煙，說：“應該是裁決部長搗的鬼，但並非她親自下手，恐怕是拜托了‘山門’的某人。”

    趙三問：“公主她人能找回來嗎？”

    調查部長臉色難看，搖了搖頭，說：“我想那位公主，和李小森差不多，還活著的可能性基本為零。”

    香煙的煙霧在房間裏繚繞，三位部長都沒再說話。

    李小茜、聯合家族公主、李小森，這三個人本來都被拉攏過來，是非常占優勢的。

    尤其是聯合家族的公主殿下，簡直可以說在這場爭取聯合家族的對抗中，占了舉足輕重的地位，是關鍵性的人物，卻被裁決部長下了黑手。

    隔了好久，調查部長一根煙燒到盡頭，他眉頭緊蹙，問道：“裁決部長怎麽真有膽子動那位公主殿下？”

    趙三歎了口氣說：“裁決部長的風格，到現在了你還不明白嗎？那根本就是個瘋子！再說了，她也沒親自動手，而是拜托了山門中的某人。別忘了山門和聯合家族的關係，實際上是……”說到這他閉上了嘴巴，似乎涉及到了某些禁忌的話題。

    片刻後，三位部長討論起了，接下來如何應對裁決部長的步步緊逼。

    他們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當然裁決部長給他們的壓力太大也是原因之一，李幸倪至今沒有蘇醒，徐凱莉忙於給李小茜做秘密特訓，而且本人重傷未愈，也不剩多少實力。

    至於那位聯合家族的公主，還有李小森，三位部長都沒有再提及。

    這不是遺忘，而是沒有時間去悼念。世界的腳步從來不會因為某一兩個人就停下，時代的車輪滾滾向前，每個人身在其中，扮演著各式各樣的角色，全力以赴，卻又身不由己。

    趙三不是沒想過派人探索古代通道，看看能不能有萬分之一的幾率把李小森找回來，不論死活。

    但一想到那古代通道中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的毀天滅地般的吞吸之力，趙三立刻否決了自己的想法。

    要知道當初李幸倪曾親自去探索古代通道，也落得個重傷而歸的下場，於是才重新加固“極雪之牆”，對那通道進行了全麵的封鎖。

    倒是那個在通道入口處驚鴻一瞥的疑似夜行者的女人，讓趙三心中很在意，他相信其他兩位部長也是如此。

    古代通道裏居然還有夜行者的存在？

    這個問題，趙三很想要弄清楚，但沒辦法，當務之急是應對裁決部長，根本無暇他顧。

    裁決部長已經占據了這場學院內鬥的絕對主動權，她既然決定先以雷霆手段拿下聯合家族，再管其他，那趙三他們除了被動應對，別無他法。

    就這樣，時代的車輪繼續向前。

    從帝華高中事件開始，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崛起的李小森，就這麽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裏，人們還是會不時提起他，但提及之時有驚歎、有好奇、更多卻是惋惜。畢竟，跌入古代通道，意味著死亡，這是所有人的共識。這個如彗星般崛起的人物，就這麽如彗星般墜落了。

    ……

    ……

    滴答，滴答。

    一滴滴水打在臉上，有點涼。

    李小森有些艱難地睜開眼睛，入眼的是土黃色磚石構成的天花板，一條破舊斷裂的管道裏，正一點一點地漏出水來，打在李小森臉上。

    “我……還活著？”李小森花了一段時間，才重新讓意識真正回歸。

    全身上下幾乎每一寸肌肉每一個段骨骼都在疼痛，李小森下意識地摸向心口，然後一怔，因為黑金並不在心髒之中，但沒記錯的話，最後被一條光潔的女人胳膊拉入古代通道的時候，黑金還在心髒裏啊。

    李小森坐起身來，有些茫然地環顧周圍，隻見這是一個地下水道般的建築，通道寬度和高度一致，頗為寬敞，牆壁上一顆顆夜明珠散發出昏黃的光芒。

    周圍一片安靜，像是被遺忘的世界角落，隻有那有節奏的滴水聲，在通道裏回蕩。

    “這裏就是……古代通道？”李小森喃喃自語。

    這時李小森忽然想到，自己並不是被那吸力攝入通道的，而是被一條手臂拉扯進來的，一條帶著淡淡幽香的、應該是女人的手臂。

    他當時沒能轉身，所以並未看到身後女人的麵容，但從通道外的總院眾人的恐懼駭然的表情，李小森大致能猜到一二。

    李小森思索片刻，支撐起身子，慢慢挨到通道的牆壁邊上，那裏有個窄窄的凹糟，裏邊站著一具古代武士的塑像，卻隻剩下小半截了。李小森深吸一口氣，爬到凹槽裏，藏身在那古代武士的雕塑背後。整個過程中，李小森疼得臉色發白，卻咬牙一聲沒吭。

    他不知道這通道裏有什麽危險，也不知道把自己拖進通道的究竟是什麽鬼東西，他心中隻有一個信念：那就是活下去，爭取走出去，妹妹還需要自己。

    盲目逃跑沒有意義，以現在的身體狀況也不現實，所以李小森決定賭一把，就呆在這裏，以最快的速度修複傷勢，養精蓄銳。

    戰鬥法師一族，本不擅長修養療傷，但李小森和其他戰鬥法師有些不同，曾經被稱為“千幻惡魔”的他，學習過太多戰鬥法師一族之外的能力和技藝了，當下挑了幾種巨龍族還有精靈族的治療之法，配合上自身的光明係屬性，開始為自己療傷。至於武器，他剛才爬到凹槽的途中就看過周圍了，無論是黑金，還是長棍型神兵，都已不在身邊。

    “那神兵倒不難解釋，本來在我被拉入這通道之前，神兵就先行被吸入了。”

    李小森心想，“可黑金是我的本命兵器，本來在我的胸膛之中，不可能自己跳出去吧？這麽說是被拉我進來的那人拔出來了？嗯，等會兒那人估計還要回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麽樣的家夥……”

    換做其他人，身處此境估計已經慌亂失措了，李小森卻壓下一切負麵情緒，如機械般隻做該做的事情。

    實際上這樣的處境，才是他前世最熟悉的。他擅長潛伏、偽裝、適應、忍耐。反倒是正麵戰場的碰撞、擂台戰、光明正大的單挑，這些尋常戰鬥法師專精的領域，其實不是李小森真正的強項所在。

    就這樣，李小森一邊療傷，一邊計算時間。

    古代通道裏並無日夜交替，大約過了兩個小時，李小森忽然臉色一動，全身肌肉微微繃緊，縮進雕塑後凹槽最裏邊的陰影裏，同時慢慢放緩呼吸，直到完全停止。

    他能感受到，有人來了。

    片刻後，隻見一道身影出現在外邊，李小森看了片刻，心說：“果然是個女人！”可再看片刻，卻又皺眉，“不對，拉我進來的那條手臂潔白如玉……不，不是玉，玉很溫潤，那手臂卻白得冰涼，像是最完美的大理石。可這個女人……”

    他凝神看外邊那女人，準確的說，不是女人，而是一個年級和自己差不了多少的少女。

    那少女的裝束很奇怪，居然有點新時代修行學院技術部的戰鬥裝束的樣子，同時又有點嚴宗的短打勁裝的款型，介於兩者之間。她穿著戰術背心，一條胳膊上的袖子撕裂大半，露出大半截胳膊，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和之前把李小森拉進通道裏的潔白妖魅的女人手臂，可以說是截然不同！

    “所以我該出手偷襲，還是繼續隱藏？”李小森心中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畢竟目前能獲得的信息量太少了，本來被人拉入古代通道，這就夠詭異的了，現在居然又在本不該有人生存的古代通道裏，發現了人類的蹤跡，這就更加奇怪了。

    那少女是人類，李小森看得很清楚。隻是暫時無法判定敵我關係。

    那少女在李小森之前躺下的地方停下腳步，閉上眼睛，鼻子嗅了嗅，似乎察覺到了什麽。

    李小森心中凜然，心想自己剛才刻意抹掉了痕跡和氣息，這少女卻好像有種異乎尋常的靈覺和感知。

    通道裏水聲滴答，隱有回音，氣氛說不出的詭異難明。

    這時李小森忽然看到那少女終於側轉過身子，正臉恰好麵對自己，露出一張秀美而又充滿靈氣、似乎是混血兒的漂亮臉蛋，竟有點像隻漂亮的小狐狸。

    “這……這長相……”李小森心中一震，心想，“怎麽和卡茨那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