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長生針對的是李小森一個人，反倒對其他人並沒有特別的興趣，又或者他還是顧念一些香火情，不願像鎖骨那樣做出趕盡殺絕的事情。

    總之，柳長生隻針對李小森一人的情況下，理論上來說根本沒有第三者能插手兩人之間的對決。

    即便是剛剛趕到的龍五，在有那兩位同樣支援而來的夜行強者的在場的情況下，也不可能強行介入，幫助李小森脫離這幾乎稱得上必死的困局。

    然而偏偏就在李小森自己都認為自己可能度不過這一關的時候，一隻小拳頭，從旁而至，擊打在柳長生的劍上。

    小小的拳頭，裹帶著無與倫比的力量，隱約有龍吟的聲音。

    從聖骸戰爭結束後，這幾乎是標誌性的招式了，是龍之舞！

    是的，出手幫李小森擋下柳長生的致命攻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李小茜。

    “這……怎麽會……？”所有人都驚呆了。

    之前李小茜暴走攔下了佛寺代理主持，這是要故技重施了嗎？但這次的對手，可比佛寺代理主持，還要厲害一個檔次啊，是真正的職業七級的強者。

    徐凱麗咬牙，喝道：“不要再試圖跨越‘臨界血限’了！李小茜，聽到了嗎？回答我！”

    書院之人，尤其是徐凱麗這個有暴走失控傾向的暗裔士兵，第一反應就是李小茜又試圖以跨越“臨界血限”的方式，來獲取短時間內的巨大實力提升。

    “小茜之前這麽做過一次，雖然因為某種不知道的原因，她居然沒有徹底暴走，但誰能保證第二次還能恢複到可控的狀態？！”徐凱麗心中著急無比。

    “李小茜，聽到我的話了嗎？真想救你哥哥，就回來！你如果失控，很可能第一個殺的就是你哥哥李小森！”徐凱麗叫道。

    這種說法毫不誇張。

    畢竟在兵閣的曆史上，曆代閣主的暴走，都是血淋林的黑暗曆史。

    兵閣士兵一度對暗裔士兵那麽忌憚、厭惡、乃至恐懼，正是因為暗裔士兵強是強，然而一旦暴走，那絕對是一顆核彈級的定時炸彈啊，會死人的！

    李小茜似乎沒聽到徐凱麗的話，充耳不聞。

    而柳長生居然沒有繼續進擊，而是在石劍被砸歪之後，退了兩步，上下打量著李小茜。他似乎想到了什麽，但不敢確定，因此反複觀察、試圖確認著什麽。

    “你……你是……？”柳長生開口了。

    他說的話很怪，因為他沒道理不認識李小茜的。

    而李小茜的反應更怪。

    在眾人的印象中，李小茜是個軟萌的妹子，雖然打起來很暴力，可以化身為暴力鐵拳蘿莉，雖然在聖骸戰爭結束後，一度因為李小森的失蹤而變得有些陰鬱和狂躁，但骨子裏，李小茜那種軟萌的屬性，是抹不去的。

    隻有在和李小森有關的事情上，李小茜會表現得格外強硬、剛烈。

    但現在呢？

    李小茜看著險些殺死了李小森的柳長生，表情有惱火，有不滿，有殺意，但都包裹在一層平淡的外殼之下。

    她居然……表現得很淡定！

    麵對柳長生的問題，她搖搖頭，說：“至少目前為止，我還不是你們要等的那個人。”

    李小森在一旁聽得雲裏霧裏。

    隱約間，心底深處有種很不妙的感覺。

    似乎有什麽重大的變故要發生了。

    “小茜，你在說什麽？”李小森問，“什麽意思，柳長生這些家夥要等什麽人？和你又有什麽關係——”

    李小森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

    他也感受到了妹妹身上那有些不同尋常、甚至有些陌生的感覺。

    但表情什麽的，不是最關鍵的。

    關鍵是柳長生的反應，包括天空中那兩名永夜堡壘來的夜行高手的反應——

    柳長生原本持一種觀察的態度，但當他從李小茜眼底，捕捉到小茜瞳孔最深處的一抹仿佛千年血液的暗紅色的時候，柳長生的臉色變了！

    柳長生變得一臉肅穆，還有狂喜，甚至有一絲敬畏！

    緊接著，李小森，以及周圍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因為他們看到：柳長生肅然收起了手中的祖劍，然後……他居然緩緩單膝跪下，對著李小茜！

    而且不隻是柳長生，天空中的兩位夜行強者也是同樣的反應，他們第一時間降落到了地麵上，似乎飛行在空中，高度淩駕於小茜之上，就是一種大不敬。

    然後他們也跪俯下來，深深低下了他們幾乎從不會因為任何理由而低下的頭顱，態度崇敬而又謙卑。

    “這……這……”

    李小森整個人都懵了。

    這種時候，什麽森德洛的哲學，什麽超級生命的優勢，都排不上用場。

    李小森感覺這個世界是不是瘋了，如果不是，那大概是自己瘋了？

    隻聽李小茜歎了口氣，又重複了一遍：“我說了，至少目前為止，我不是你們等待的那個人。”這話不是對李小森說的，而是對柳長生和兩名夜行強者說的。

    柳長生道：“我知道。但既然您能說出這樣的話，就意味著至少已經完成了最初的覺醒，所以對我們而言，您已經是那個人了，即便隻有百分之一不到的成分，您的存在依然是光芒萬丈的。”

    李小森距離最近，所以聽得最清楚。

    但這都是什麽跟什麽？什麽覺醒？什麽那個人？怎麽連“您的存在光芒萬丈”光芒萬丈這樣的惡心肉麻的話，居然都從柳長生嘴裏說出來了？！

    全場靜悄悄的。

    因為太震驚了，所有人都吃驚到一時間完全失去了反應的能力。

    李小森也沉默著，好半天，才有些艱難地開口，問道：“小茜，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又轉頭看向柳長生和兩名夜行強者，“有誰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

    李小茜咬了咬嘴唇，身子微微顫抖著，似乎有些不敢、或者說不願回頭和哥哥麵對。

    柳長生則是起身抬起頭來，目光越過李小茜的身子，直刺刺地落在李小森身上，帶著嘲弄，帶著一種優越感，冷笑道：“你原來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李小森沉住氣，不為對方的態度所動，又重複問了一遍：“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告訴我！”

    那血族的老嫗淡淡道：“怎麽，你難道一點猜測都沒有？日行者聯盟裏，也不是沒有知情者，當然他們所知肯定也非常有限，但小鬼你真的從未感受到任何一點不尋常嗎？”

    日行者聯盟中也有知情者嗎？

    李小森扭頭，目光掃視全場，洞徹眼下，很快鎖定了兩個人，這兩個人和其他人一樣吃驚，但又有些不同，他們的吃驚中，沒有茫然，隻有凝重。

    一個是李幸倪。

    另一個，是龍五。

    柳長生緩緩開口了：

    “當初帝華高中事件發生前，徐凱麗和屠一個作為當時修行學院的特別招生官、一個作為執行部的部長，為什麽專程前往一個普普通通的高中，親自去招生？”

    “魄羅島一戰，眾多被植入了血族之血但還沒完成轉化的白銀妖魔，悍不畏死地投入戰鬥，乃至血族的阿卡什親王，犧牲自己都要完成的‘獻祭’的對象，究竟是誰？”

    “還有我，天榜前三，鐵劍令主人柳長生，三番五次安排人特意針對你，李小森，這中間的理由，到了現在，你還一點不明白？一點都不清楚麽？”

    李小森聽了，深深吸了口氣。

    事到如今，無論真相如何駭人，都已經沒所謂了。

    李小森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直勾勾地看著妹妹的背影，李小森無比沉緩、一字一頓地問：“你、是、誰？”

    妹妹她……依然沒有回頭。

    這次回答李小森，並為在場所有和李小森一樣滿心疑問的人解開疑問的人，是李幸倪：“三件始祖的複活聖器，分別是軀殼、意誌、以及力量。”

    “軀殼就是‘始祖骸骨’。”

    “力量，應該是夜行始祖的力量源泉，是一塊懷表模樣的東西。”

    “至於意誌……意誌，就是李小茜。或者說，夜行始祖的意誌，潛伏在李小茜的體內……抱歉，本來我也不敢確定，想要把小茜保護在身邊，等進一步觀察、調查清楚再說的。”

    這就解釋了，為什麽當初李幸倪會轉成派徐凱麗和屠去帝華高中招生，其實完全就是衝著李小茜去的。

    “我們血族的阿卡什親王，壽元將近，但即便如此，他其實還有至少五十年可以活。”那名血族的老嫗開口了，“親王大人他……是我的轉化者。他為了刺激、喚醒始祖的意誌，培養了俱樂部，發動了帝化高中事件，發動了魄羅島的那一戰，所圖根本不是勝利，隻是為了以短時間內巨大的死亡、鮮血、犧牲，作為獻祭的祭品，喚醒始祖的意誌罷了。”

    說到這，老嫗流露出愉快又感歎的表情，接著道：“本以為計劃失敗了，但沒想到，隻是遲到了而已。阿卡什親王如果能看到這一幕，應該也會很開心吧……”

    李小森認真聽著，看向柳長生：“那你呢？我妹妹是第二件複活聖器，始祖意誌的載體，和你針對我有什麽關係？”

    他的口吻變得極致冷靜，這讓柳長生都忍不住有些意外。

    但意外之色一閃而逝，柳長生臉上、眼裏，很快又恢複成那種淡漠的居高臨下：“你的存在，被判斷為：有可能幹擾始祖意誌的覺醒。”

    “就這樣？”李小森問。

    “還能怎樣？”柳長生反問，嘲弄道，“怎麽，你真以為我是因為你而針對你？嗬嗬，笑話，我柳長生是何等樣人，這世界上能讓我在意的人，不過四人而已，但很遺憾，不包括你在內。”

    李小森嗯了一聲，沒再提問。

    至此，事情的全貌，漸漸在腦海中拚接起來。

    這個奇怪的地球，這個操蛋的時代，所有人都圍繞著始祖複蘇的事情而采取著行動，李小森本以為自己就是個局外人，本以為如果沒有妹妹的堅持，自己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牽扯其中的。

    現在才知道，並不是這樣。

    原來從一開始，自己就身在局中了。

    當初小茜有段時間很容易做噩夢，要自己哄著才能睡著，其實那時候自己就該引起警惕了。

    但遺憾的是，自己終究小看了這個世界，也高看了自己。

    “所以……我妹妹，小茜她……根本就不是暗裔士兵？”李小森轉頭看向李幸倪，“她其實是始祖意誌的載體，所以之前突破臨界血限，並沒有讓她徹底暴走，而是讓她體內的始祖意誌，終於抬頭了，覺醒了？”

    李幸倪歎了口氣，緩緩點頭。

    那月族的青年強者笑道：“曆來暗裔士兵一代隻有一人罷了，從未在同時代出現過兩個或以上。這個時代一下出來四個，根本就是不合常理的。”

    李小森記得時與砂跟自己提過類似的說法。

    當代所謂的四名暗裔士兵，小茜實際上是始祖意誌，自己是暗裔戰法，那剩下的徐凱麗和李幸倪，誰是真正的暗裔士兵？另一個又是什麽樣的存在？

    李小森這時候忽然想到了林婉，很久沒再聽說過消息的林婉。

    當初始祖骸骨出世後，陳玉死，林婉據說被李幸倪安排了特別的任務，但她整個人似乎失蹤了，人間蒸發了，反正從聖骸戰爭開始，李小森再沒聽說過和林婉相關的消息。

    李小森捂住了額頭，被汗水打濕的發絲黏在了上麵，李小森覺得有些頭疼。

    片刻後，李小森緩緩發動了“無我境界”，這是戰鬥法師的能力，不是暗裔戰法的專屬能力，效果是壓下所有人性和情緒，隻留下有利於戰鬥的本能。

    李小森利用無我境界，把所有腦海中那些紛繁錯雜的思緒、線索、情感……都斬斷。

    他聽懂了，這一切大致上是怎麽回事，細節如何，其實沒所謂。

    李小森現在隻知道一點：妹妹不是始祖意誌本身，而是“載體”。

    所以她剛才才會說：“我還不是你們要等的那個人。”

    “如果說，小茜不是始祖意誌本身，那就是說，小茜自身的意誌，是她自己的。”李小森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始祖的意誌，侵占我妹妹的身體。小茜隻是小茜！我不能讓什麽狗屁的始祖意誌，把我妹妹搶走！”

    柳長生說，始祖意誌隻是“初步覺醒”。

    那如果完全覺醒呢？那時候，屬於小茜的意誌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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