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聚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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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措不及防,我被摔得眼冒金星,好在離地不算高,要不然指不定得摔出內傷來。腐朽的木屑蒸騰,嗆得我喘不過氣,我連忙滾在一旁,手忙腳亂爬了起來。

    回頭看,這樹幹裏麵已經被蛀空了,隻剩外麵一層薄薄的殼子,還是腐朽的,躺上去不甩就怪了。再看地下的木屑,裏麵混著許多白蟻,被我剛才壓扁了,散發著一股土腥氣。

    我看得頭皮發麻,我連忙把衣服脫下來使勁抖摟,這山裏果然生白蟻。

    不用抖了,這些白蟻都是死的。”

    身後傳來張雲山沉著的聲音,我一愣,向衣服背後看,沾著幾隻白蟻,果然都是死的。再細看,這些白蟻渾身發黑,剛生出來的短翅殘缺脫落,明顯不是我剛才壓得。

    回頭看,張雲山看著朽木斷口,麵色凝重。

    怎麽回事?”我把衣服上的白蟻拍幹淨,邊往身上套邊問。

    張雲山搖頭不語,走過我身邊,蹲在地上向朽木斷口向裏看。

    看見他的神情,我連忙也湊了上去。

    朽木斷口內黑洞洞的,散發著濃烈的黴味,邊緣生長著有毒的樹菌,裏麵什麽都看不見。我準備掏打火機,被張雲山抬手攔下,他輕手輕腳把身背的包袱皮卸下來擺在地上,從裏麵取出來一麵銅鏡。

    這麵銅鏡很古怪,一麵是光滑的鏡麵,另一麵有許多機關卡簧,鑄滿了我不認識的字符。張雲山在背麵稍加擺弄,將鏡麵指,一點點向著樹洞內傾斜。

    這銅鏡我不清楚具體的合金材質,反射出來的光線泛紅,落在枯樹幹上,中心竟然有一個古怪的符號。

    銅鏡繼續傾斜,很快就接近垂直,那個帶著符號的光斑終於溜進了樹洞裏。張雲山紮著馬步,左手持鏡,右手飛快挑開包袱皮,從裏麵取出一張黃紙,拍在了樹幹上。

    我在壓抑不住好奇,趴在地上,從銅鏡下麵往裏看。

    這一邊,張雲山右手又從包袱裏取出一支毛筆,彈掉筆套,在黃紙上飛速勾勒起來,而他的左手持鏡,反射出的光斑竟然紋絲不動。筆頭上早已蘸滿了紅色的朱砂,筆尖如龍行蛇遊,轉眼就繪成了一幅古怪的圖案。

    做完了這些,張雲山大喝一聲,鏡麵一抖,光斑移動了最後一寸,我屏息凝氣注視中,一雙漆黑的複眼出現在了光斑裏。

    看見這雙眼睛,我大吃一驚,忙不迭向後滾了半圈,正是在龍燈裏發現的那種毒蛾子!

    光斑裏的符號剛落在那隻毒蛾子頭上,它猶如被火燙,竟然發出“嗞嗞”尖叫,順著光柱爬了出來。

    一般蛾子都沒有口器,破繭後隻能活半個月,產完卵就死,可這種蛾子竟然能發出聲音,這表明它們很可能有口器!而有口器就表明能吃東西,可以進食,它們的壽命隻怕就未必是半個月了。

    關於這一點,事先判斷錯誤,那另一點就很可能也有錯誤,它們未必就不能繁殖!

    我心念疾轉,樹洞裏那隻蛾子已經爬出樹洞,順著字符停在銅鏡上,伸展開雙翅欲飛走。這種蛾子明顯比一般的蛾子要大,體長差不多有5公分,雙翅展開10公分左右,通體漆黑,翅膀震動的時候,黑色鱗分散逸了出來。

    就在這隻怪蛾子將要起飛的時候,張雲山右手朱砂筆一轉,筆尖點在了蛾子背上,它被點的不能動彈,雙翅一合,立刻大聲“嗞嗞”怪叫起來。

    這聲音剛起,四周圍山地仿佛變成了篩子,“嗞嗞”聲響成了一片,聽的人渾身發麻。

    不等四周地麵起變化,張雲山點住蛾子,把銅鏡平放在地麵上,左手抓起剛畫好的符紙,將蛾子蓋在了鏡麵上。被蓋住的蛾子立刻收聲,在紙下微微蠕動,四周圍的嘈雜聲立刻停止。

    好了。”張雲山鬆了一口氣。

    我看得心驚肉跳,又佩服不已,這師果然名不虛傳,無論道法、身法還是手法,都爐火純青,這一番下來,真如行雲流水一般。

    隻過去了十幾秒鍾,張雲山就揭開了那張符紙,裏麵蓋著的黑蛾子已經死了。

    陽極符加上照妖鏡,這個毒物根本承受不了。”張雲山解釋。

    我這才知道,原來那個銅鏡就是著名的照妖鏡,龍虎山著名法寶之一。

    倒掉死蛾子,張雲山又把照妖鏡和朱砂筆收好,下麵地裏藏著數不盡的毒蛾子,靠這東西顯然收拾不了。

    米師傅,你看出這地方的問題了沒?”張雲山指著這一片平地,麵色凝重。

    我順著他手指看,一圈打量下來,果然發現了異常。

    這一片平地極為廣大,幾乎占滿了這座山北麵的山腰,上麵錯落有致種滿了槐樹,沒有其他樹種。在民間一直有“柳精槐鬼”的法,意思是柳樹容易吸引精怪,而槐樹則經常會招來鬼魂。

    這都是有道理的,柳樹喜陽,樹上陽氣足,對野外有靈性的精怪有很大吸引力,而槐樹喜陰,鬼魂最喜歡附著在上麵,能起到溫養的效果。一般老百姓喜歡把柳樹種在房屋東麵,希望可以招來保家仙,梧桐樹種在門口,是為了吸引鳳凰和喜鵲,至於槐樹嗎,一般是種在墳地裏的。

    這些道理是後來外公告訴我的,當初那個山村裏的乾坤陣,用柳樹將陣法圍起來的,為的就是加固魂魄囚籠。

    這裏種滿了槐樹,看上去都有幾百年樹齡,搞不好,曾經是一片墳地……

    張雲山和我對視一眼,又將包袱背好,果斷一揮手,“挖開看看!”

    這……”對於這我是很抵觸的,盡管我不信那一套,可挖人家祖墳,總有些不合適。

    張雲山看出了我的心思,:“不用忌諱,這一片連墳頭都看不見了,明早就被子孫拋棄,他們自家人都不認,那就是無主墳塋,算不得誰家祖墳。”

    完,張雲山左右一打量,往前走了幾步找好位置,撿起一塊片狀石頭挖了起來。正主都幹上了,我這打下手的總不能沒點表示吧,隻好也撿了塊片石跟著一起挖。

    山北麵的土壤濕度大,挖起來連仨帶四很黏,又沒有趁手的工具,我們倆挖起來很辛苦。不過,出乎預料,才挖出一個兩尺深的坑,下麵就挖到了東西。

    首先是我有了發現,一片石鏟進去後,下麵“篤”一聲響,似是碰到了木頭。

    有了!”我驚呼一聲,心跳開始加速,挖墳這種事我還是頭一次幹,再加上都快黑了,緊張在所難免。

    張雲山這個道士卻無所顧忌,他從我挖出動靜的位置下手,三兩下就拂掉了浮土,下麵露出了一段木板。木板已經發黑,也不知埋在地下多少年,已腐朽不堪。

    我的心更虛了,這是棺材板啊!

    張雲山看了我一眼,也不要我動手,掄起手裏的石片,對著木板重重砸了下去。

    嘭”的一聲,木板被砸出了一個大洞,頂著洞口,露出一張巨大的怪臉,屍身見光了!

    我強行壓製住心慌,仔細打量,這具屍體已不知埋葬了多少年,躺在薄皮棺材裏,竟然還沒有完全腐爛。整具屍體漲得老大,猶如一個大號的人形氣球,皮膚呈現暗灰色,密密麻麻布滿了黑斑,上麵還有白毛生出來,就跟上了黴的腐肉似得,臭氣熏聞之欲嘔。

    看見這古怪的屍體,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僵屍!”

    不是僵屍。”張雲山擺了擺手,又把包袱皮卸下,邊翻找邊解釋:“這裏太聚陰,屍體會腐而不朽,別看漲得大,其實肚子裏全空了。”

    話間,他這次掏出一張二尺見方的紅紙鋪在地上,取出一把染滿金色顏料的筆,開始在紙上急速勾描。

    我見他做的專注,不敢打擾,強忍著惡心偷瞄那具膨脹了的屍體。

    忽然,我發現那具屍體的眼睛竟然睜開了,嚇得我向後縮了半步,可再看,屍體的眼睛仍然是閉著的。

    這時候太陽已經落山,光開始變黑,濃密的樹冠遮蓋下,地麵光線陰暗,和晚上區別不大,我以為剛才自己眼花了,可又不確定,索性遠遠和那具屍體對視,想看看究竟有沒有異常。

    輕微的“沙沙”聲中,張雲山依舊在專心致誌勾描,動作流暢飛快,觀之賞心悅目。大紅色的紙上,金線在急速延展,一幅猶如火焰的大號符文逐漸成型,既美觀又華麗,氣勢逼人。

    對這個人,我是徹底折服了,那是真有本事,當代師之子,果然不是浪得虛名,隻是這些道家手段我不懂,也不知他這次的符文會起什麽作用。

    我的注意力被張雲山畫符吸引,稍稍放開了對那具古怪腐屍的關注,就在這時,我眼角餘光看見一點黑。

    我連忙收回心神,再次看向那具屍體,果不其然,隻見屍體的左眼正在慢慢睜開,眼眶內黑乎乎的。

    當時我腦子裏“嗡”的一聲,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死人睜眼啦!

    早知道這麽邪門,真該把自己那個寶貝巫術袋帶來,那裏麵我準備了好多東西,其中就有克製屍變的玩意。現在想這些也來不及了,我怕死屍詐屍傷人,赤手空拳沒法對抗,趕緊在地上撿起了一根大木棍。

    剛一抬頭,那具屍體的左眼睜開到極限,一隻漆黑的蛾子從眼眶裏鑽出來,在屍體臉頰上來回慢慢爬,抖動著濕漉漉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