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龍的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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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拋江石其實就是剛開采下來的石頭,不做任何處理,這種石頭由於不規則的形狀,拋在堤壩根部,可以很有效的抵擋水流的直接衝擊,保護堤防。另外,這東西在發大水的時候,更是被廣泛利用,現在長江裏就遊曳著許多艘裝滿拋江石的船待命,哪裏有險情就往哪裏運。通話還沒結束,堤壩上傳來了連片的驚呼聲,豁口的水流太急,那幾艘卡車竟然被衝擊地向圩區內移動,眼看戰士們拚了命剛打好的底子,就要被衝開了。指揮官眼珠子都紅了,掃視一圈驚慌無助的老百姓,最後目光落在了那艘運送原木的水泥船上。木材現在已經被運上了堤壩,空船靠在岸邊,船老大滿臉驚恐。傾盆大雨澆在指揮官的腦門上,淋得他睜不開眼,鼻子不通氣,隻能張大著嘴巴呼吸。突然,他麵色一獰,大聲咆哮,“給我把船開過來!堵上去!”“老董,你不能這麽幹,那是人家的私船!”陪在旁邊的指導員被他喊傻了。指揮官老董眼珠都瞪圓了,指著萬春圩對指導員大吼:“那裏可是幾萬老百姓,十萬畝良田,上萬戶人家,不定還有人沒來得及撤走,人命關,現在別跟我談這些!”“可是……”指導員為之語塞。指揮官老董已經瘋魔了,他用變調的嗓門揮手厲聲大喝:“國家養咱們這些軍人是幹什麽吃的?大難臨頭,別是船,就是用人,也得給我把豁口堵上,我老董第一個!”完,指揮官一把扔掉帽子,推開指導員,抓起地上的繩子往自己腰上栓,齁著嗓音也不知在對誰喊:“弟兄們,我先下去,你們給我拉著點,真拉不住就放手,我老董不怪你們。”還沒等附近的戰士們反應過來,老董在腰上胡亂栓了個死結,大喊大叫著衝向了豁口。真是門大驚失色,跟在後麵拚命追,有幾個戰士當時就哭了。周圍慌亂的百姓們聽見這邊的動靜,看過來,全都瞠目結舌。豁口內,洪水正在向圩區裏灌,速度快得難以想象,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並伴有嘯叫,看一眼都能讓人頭暈。老話,破圩如山崩,洪水如奔馬,這話當真不假,沒有親眼見過,根本就想象不出那滔的威勢。而就在這無匹的大自然之力麵前,有人義無反顧發起了衝鋒。人們隻見一條瘦瘦的中年漢子大喊大叫著跑向濁浪滔的豁口,縱身一躍,跳進了湍流中。驚呼聲四起,百姓們忘了恐懼,也跑向豁口,他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豁口裏的水流速至少40公裏每時,老董剛跳進水裏,立刻就被帶向了下遊,繩子急速向下躥。追來的戰士們大急,拚命撲上去抓住,被強大的力道拽著在爛泥上滑行。緊接著,一個接一個戰士撲倒在地,死死抓住了繩子,人多力量大,終於穩住。“沙包,快拋沙包下來!”大洪水中,老董在大喊大叫。百姓們衝上去看,一片嘩然,隻見老董扶住一輛卡車的鬥子,勉強露出上半身,對著上麵不停嘶聲呐喊。濤濤洪水中,這個幹瘦的漢子顯得那麽渺,隨時會被吞沒。岸上的戰士們看見指揮員竟然跳進了洪水裏,終於集體爆發了,當時也不知誰起的頭,隻聽一連串怪叫聲,“我也來!”無數戰士帶著繩子跳進了激流中,大洪水裏下起了“餃子”!人類史上從未有過的一幕出現了,這些軍人竟然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充當堤壩,來對抗這似乎無可抵擋的地之威。戰士們一群群往下跳,寶貴的生命在這一刻仿佛變成了石頭,永恒凝固,“撲通撲通”跳進了水中。他們在把命交給了自己的戰友,在水裏掙紮,然後彼此抓牢自己的同伴,漸漸結成了一體。跳下去的人越來越多,轉眼站滿了豁口,排成了好幾層。他們互相纏在一起,後隊頂著前隊,一層頂著一層,拚死發力,竟然硬生生鑄成了一道人肉堤壩!圩梗上,老百姓們跺著腳大聲哭喊,這水裏可是好幾千條年輕鮮活的人命啊!從古至今,哪裏有這樣用命擋水的。他們中一旦有一個人們撐不住,整條人肉堤壩就可能瞬間垮塌,這些戰士們會死傷慘重。郭大江這時也站在豁口邊,看見這一幕,徹底傻眼了。這一刻他忽然明悟了什麽,隻是卻不出來。一隻手伸過來,牽住了郭大江的手,他失魂落魄轉頭看,身邊站著一個“泥猴子”。雖然已完全認不出衣著相貌,可郭大江還是瞬間認出來,這是薑白回來了。薑白看著水裏無比壯觀的人肉堤壩,歎了口氣,輕聲:“他們,才是真正的龍,而姒文命不是。”“嗯。”郭大江點了點頭,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熱淚盈眶。“沙包!”突然,一聲格外難聽的尖叫響徹夜空,那是現場部隊的指導員,人們這才回過神來,大水裏那些人就算是鐵打的也支撐不久,必須立刻采取措施把豁口堵上。驚醒過來的人們大喊大叫著跑回去扛沙包,郭大江帶著薑白也加入了進去,人實在是太多了,沙包根本供應不過來,大家夥簡直就是在搶。鋪蓋地的沙包被扔進了人肉堤壩上遊,又被洪水衝過來,撞在戰士們身上。水裏的戰士們個個怒目圓睜,緊咬牙關,死死抵著就是不退。這時的豁口處,水麵沸騰了,無數沙包砸地水花四濺,無比壯觀。指導員咬牙看著這一幕,臉上水不停地留,也不隻是雨水還是淚水,總而言之,用麵目猙獰形容一點都不為過。眼看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想起了老董下水前過的話,惡狠狠轉向了岸邊的水泥船。豁口大約30米,這艘船大約40米,用來堵豁口正好!“你們幾個,跟我走!”指導員用力一揮手,跑向了那艘運送木料的水泥船,一大群戰士立刻跟了上去。大船頭,船老大這時候也傻眼了,直到指導員帶著一幫戰士撲過來,才驚恐回過了神。“你的船被征用了。”指導員盡量用平和的語氣:“你遭受的所有損失將由國家賠償,趕緊下去。”軍隊在緊急情況下,有權征用民用設施,船老大久跑江湖,這些他都懂,可是……“快走!”心急如焚的指導員臉色一變,咬牙切齒嘶吼。船老大一拍大腿,大哭著對駕駛室喊:“三伢子,他媳婦,趕緊下船啊!”駕駛艙裏立刻跑出來一個夥子和一個婦女,兩人一臉驚慌失措,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戰士們幾乎是把這一家三口扔上了堤壩,然後立刻接過了駕駛位,開始猛打倒擋離岸,開向豁口處。岸邊,船東坐在爛泥裏,嚎啕大哭,他知道事後國家會賠償他的損失,可這條船他跑了多少年了,眼看著要被鑿沉,心裏不出的難受。老漢的兒子和兒媳一左一右夾著他,滿臉驚恐,到現在都沒回過神來,更不知該怎麽安慰。青衣江的大洪水裏,水泥船的柴油引擎被開到了底,嘶聲咆哮,沿著江堤往前開。剛衝到豁口的位置,立刻被激流橫著拽了過去,隻聽“轟隆”一聲響,正好擔在了豁口上,水流量頓減。趴在船艙裏的戰士已經在船底埋好了*,等船一停住,立刻引爆。“嘭”的一聲,船底被炸出了個大口子,水狂湧了進來。“往這裏拋!”滿臉是血的指導員從駕駛艙窗戶裏探出頭,對著堤壩上的人們大喊,那些沙包立刻轉向,雨點一般拋向了水泥船艙,伴隨著洪水湧進來,船開始下沉。水裏的人瘋了,岸上的人也瘋了,大堤要緊,人命關,不瘋不行了。早就精疲力竭的人們瘋狂的搬送著沙包,上萬人參與到了這次大搶救中,他們不停呐喊著,為自己早已透支的身體打興奮劑。難以想象的沙包雨一刻不斷,人們爭先恐後,還有人站立不穩栽下了豁口,大家夥兒全玩命了。水泥船在一點點下沉,船艙裏的,裝滿泥土的沙袋一層層往上疊,速度快得難以想象。人究竟能爆發出多大的潛能?這事誰也不清,總而言之,郭大江今見證了從前無法想象的壯舉,隻用了10分鍾,大船被徹底壓沉,為豁口打下了第一道防線。頂著洪水硬是堵住了堤壩的豁口,這在人類抗災史上好像還是第一次!大水剛被堵住,豁口裏的戰士們就全躺下了,剛才那一番抽空他們所有的體能。立刻就有無數人下水,蹚著仍然齊腰深的激流,將水裏的戰士們一個個搶救了上來,雖然豁口被堵住了大半,可水流扔不,稍有耽擱,他們就會被衝下去。接下來,沙袋雨依舊不停地下,這回轉向了豁口裏,人們全都忘記了疲憊,咬牙支撐著,剛被衝開的豁口又一層層堆了起來。就這樣,一直持續到亮,豁口又被完全堵住,這一場前所未有的戰鬥,人們終於打勝了!豁口堵住的那一刻,沒有一個人歡呼,所有人就地一躺,淋著雨倒在爛泥地裏,不用任何醞釀,轉眼全睡著了。這一夜,所有人都超越了自己的極限,累倒了。郭大江已經徹底不行了,他仰麵朝,把薑白放在自己的身上,眼睛眨巴著看,還不服氣睡。大雨淋在他的臉上,衝出一道道溝壑,他心裏想著,薑白還是個姑娘,這樣淋雨不行,可不管心裏怎麽想,就是動不了,連手指頭都不行。薑白和他一樣,渾身是泥,兩個人幾乎粘在了一起。看著不肯睡著的郭大江,薑白姑娘歎了口氣,柔聲:“你就睡,我沒事。”她的話猶如夢囈,郭大江聽了一遍就迷糊了,眼睛一閉,就此沉沉睡去。郭大江剛睡著,薑白就從他身上爬起來,左右張望一眼,走向了青衣江邊。除了極少數被安排值班的人外,大堤兩端滿地的泥人,橫七豎八根本數不清有多少,沒人注意到她。薑白心翼翼走過一地的人,來到了江邊,緊皺眉頭看著滔滔江水出神。在她不遠處,是臨時防汛指揮部,其實是露的,指揮官老董和指導員對坐在兩個沙袋上,正在話。“有傷亡嗎?”指導員遲疑著問。老董沉痛的低下了頭,緊咬著牙,用連自己都聽不清的聲音:“有的,二十七名戰士受傷下了火線,三連二班的一個戰士……”聽到這裏,沒人注意到的薑白向前跨了一步,沒入了洪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