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爭鋒(大章求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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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短暫冷場後,旁邊立即有人爆出一聲好,並連番拍掌,卻是高俅,一邊拍掌一邊笑,顯然是個懂武的。

    王漢這才注意到,高俅的官服上多了個包肚,那是武官的標誌。

    就大宋官員朝服而言,文官朝服是寬袍廣袖,武官朝服則是窄袍窄袖,另外武官會多條包肚,作用類似於後世解放軍將領的褲腰帶——同樣是為人民服務,當兵的就是比鄉政府領導多條皮帶。

    高俅鼓掌,旁邊幾個文官也各自點頭,就算是一直保持嚴肅的曾布,麵上的皺紋也舒展開了些。至於中間位置的趙佶,更是笑容滿麵,讚賞道:“如此甚好,點到為止。”

    對麵徐寧這回也收了輕視之心,縮回棍子,衝王漢拱拱手,和氣地道:“敢問小哥,和禦拳館周侗是什麽關係?”

    呦嗬!居然認得回馬槍的來曆,王漢也笑,拱手回複:“正是授業恩師。”

    徐寧點頭,笑道:“難怪,小哥高招,佩服佩服。”說完下場。

    旁邊高俅聽到周侗名字有些錯愕,飛快地看了旁邊曾布一眼,見曾布並沒注意,他也不說話。

    這番動作,卻讓後麵一副君子相的文官發現,皺眉疑惑,似乎在思索什麽。

    眼見徐寧退場,曾布又道:“既是十八般兵器都會,便再演練兩場,讓官家看看玄女娘娘教授的武藝究竟如何。”

    高俅便點著左手教師,“你去會他。”

    左邊教師兩步入場,抓著鋼刀拱手,朗聲道:“禦前常侍金刀王伍,請了。”

    王漢笑答,“原是本家兄弟,手下留情。”說完也接過旁邊禁軍遞來的腰刀,舞了個刀花,往場中走。

    刀法比拚和棍法不同,殺敵時候講究的是一刀畢命,比武時候則講究打落對方兵刃,同時要保證自己脖頸部位不能被對方侵入,這需要極高的技巧。最常用的招數便是用自己的刀蕩開對方的刀,再趁虛將刀架在對方肩膀上,這對持刀者的技術要求非常高,刀法沒練到一定地步的學徒,不允許用鐵刀比拚。

    就算是高手間相比,也用的是不開刃刀。

    即便如此,一刀砍在身上,也會造成極大創傷。故而,要萬分小心。

    卻說王伍和王漢兩人進場比拚,並不馬上動手,而是圍著圈子走,半晌才出一刀,碰撞之後又迅速分開。各自全神貫注,像兩隻鬥氣的鵝。

    這動作在不懂行的眼裏相當無趣,認為他們打的不激烈,不敢出刀。但在懂行的眼裏則是萬分凶險,隻有高手才會隱匿不動,蓄勢而發,這樣的人不出刀則已,出刀必然是要人命。

    兩人繞著圈子轉悠,那個君子相的文官卻招走了徐寧,在遠處一陣嘀咕,又走回來,在曾布耳邊嘀咕。

    曾布本來在看場中比刀,漸漸表情變色,似乎要發怒,卻忍住了,麵色不忿,轉身對高俅嘀咕,高俅聞言臉色大變,惋惜地看了一眼場中正在全神貫注比拚的王漢,轉過頭去,招手喊來一名禁軍,小聲吩咐兩句,禁軍領命,轉身而去。

    王漢和王伍兩人各自試探了十多番,王伍忽然出手,刀斬王漢腰肋,王漢豎刀格擋,王伍刀勢再變,斬王漢肩膀,王漢再擋,雙方戰在一起,叮叮當當,連續砍了十多刀,最後一聲金鐵交鳴,卻是王漢將王伍的刀震開,刀刃放於他的脖頸下。

    “好!”

    這一聲好,乃是徐寧發出。喊完才發覺場中氣氛不對,自己的上司和幾個文官,都是一臉冷漠。

    唯獨趙官家一個,背著雙手,皺眉不解,不知道這番比刀妙在何處,卻又不好意思表露自己的無知,想了想憋出一句,“嗯,不錯,打的很好。”

    再看場中王伍,看向王漢的麵色已經變成恭敬,拱手,讚歎:“不愧是玄女娘娘親傳武藝,王伍佩服。”

    此番話是讚賞,聽在王漢耳朵裏卻是一愣,心說不妙,趕緊看了一眼旁邊眾人,眾人各自麵色平靜,仿佛沒聽到王伍的話。

    但越是這樣的平靜,越是讓王漢感覺不好,心裏已然清楚,這次玩砸了,穿幫了。

    說了是玄女傳授的武藝,可剛才又提到周侗傳授槍棒,那到底是玄女傳的還是周侗傳的?

    失神也是一瞬,王漢很快恢複平靜,心說怕個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事情已經如此,走一步看一步。

    王伍退場,餘下一位教師上前,對王漢拱拱手,道:“殿前常侍神機箭張平,請了。”

    王漢聽的一愣,再看對方裝束,恍然大悟,所謂的神機箭,原來是神臂弓的縮小版,也叫神臂弩。

    說到弓弩,曆史以來當數大宋弓弩最強,各種神臂弓神勁弓克敵弩車床弩等等,堪稱弓弩發展的巔峰。過了宋朝,後人再也造不出同等威力的弓弩。

    通常軍隊裏麵用的神臂弓,需要用腳蹬著上弦,二百米遠能射穿鐵甲,一般用來守城,可以盡情掃射。若是平原衝突,二百米的距離也能放三四發,而後便要轉為肉搏。

    後世人受到網絡遊戲影響,總以為弓箭手是遠程輸出,是脆皮,需要保護。但真正在宋朝,能拉強弓者,沒有一個是脆皮——所以寒冰胸肌發達不是沒道理,她一天要拉多少次弓啊。

    宋朝人誇讚武者,最常用的一句便是弓馬嫻熟,而後才是槍棒精通,弓馬要排在前麵,由此可見,一個會射的武人,比個能打的武人重要多了。故而,禦拳館出來的弟子,絕大多數都有一手好箭法。

    皇帝身邊的諸班直禁軍,當然是各色兵種都有,其中善射者占了很大比例。因為是皇帝身邊親軍,考慮到作戰不會在地勢開闊之處,故而沒有配備真正的神臂弓,而是威力縮小版的神臂弩,不用腳上弦,用手直接可以拉,如此提高射速。

    趙佶說王漢是九天玄女親傳武藝和兵書,曾布不信,才有了這一出。既然是檢驗王漢武藝,箭術當然是必不可少的。

    可是要怎麽比拚呢?

    旁邊有兩名禁軍抬著一麵草靶過來,貼牆放好。又一名禁軍站在旁邊,手中拿著一枚銅錢向眾人展示,待眾人都看過之後,禁軍手中銅錢往空中拋。連拋三枚。

    張平不愧是神機箭教師,端是個厲害,手中弓弦連番撥弄,三支弩箭接連而出,咄咄咄三聲響,三枚銅錢被弩箭穿過,釘在靶上。

    眾人齊喊一聲好,包括趙佶,也輕輕拍掌,表示讚賞。

    王漢也點頭,而後豎拇指,表示佩服。

    但這不代表王漢認輸,就箭術而言,王漢雖然未必射的中空中掉落的銅錢,但未必會比張平差。

    真要比箭術,他知道自己比不過,所以他要用其它方式給自己加分。

    在禦拳館學箭術時,那孫洲最喜歡玩刺激,便是挑選傑出的弟子用箭對射,兩人兩張弓,但箭隻有一支,這邊射過去,那邊用手接住,而後快速上弦,再射回來。

    這玩法有點類似於王漢玩過的打沙包,但射箭速度比沙包速度快多了,接不住能躲開倒也不錯,躲不開可就倒了大黴。故而,會玩這一手的人並不多。禦拳館內,除去孫洲王漢玩的精熟,另個便是孫立。

    盡管孫立槍棒上可能不如欒廷玉,但空手接箭再射回去這技能他卻是純熟。

    眼下王漢要贏張平,用石子打空中的銅錢倒是有百分百把握,用箭射卻不自信,便要玩這個花子,對張平笑道:“教頭好本領,便是不知,能否射得住人?”

    此番話說出,卻讓眾人不解,也讓張平皺眉。

    空中銅錢眼都穿過去了,射不住人?

    王漢從旁邊禁軍手中接過弓,拉了拉,是張二百斤硬弓,手感適中。握了弓之後,徐徐往前走,對張平勾手指,意思在挑釁,讓他射過來。

    張平先是愕然,後麵好勝心起,倒要看看,王漢玩什麽花樣,也不廢話,搭箭上弓,道一聲小心,往王漢胸口直射。

    離弦之箭,轉瞬即到,周圍人還沒來得及呼喊,王漢已經原地跳了個半圓,根本看不清他做了什麽動作,隻聽見嘣地一聲弓弦響,跟著是咄地一聲,那支箭杆已經插於靶上,並且正好嵌進其中一枚銅錢孔。

    此招一出,四五個同時大聲叫好,就連宰相曾布也為之動容,胡須直抖,差點一個好字出口,最終是沒喊,而是輕輕念了一句:“雖說狂妄,卻有幾分真本領。”

    如此還不算完,王漢再次朝張平眨眼,比了個一二的箭術動作,張平會意,也是佩服加惜才,願意助王漢一臂之力,再次開弩,接連兩發。

    眾人隻見,張平這裏射一發,王漢手裏接一發,張平射第二發,王漢手中第一發已射,根本不用看,伸手就又抓了第二發,接連不斷,一氣嗬成,宛如玩雜技般驚險,卻又賞心奪目。

    兩發射完,靶子上端是好看,三枚銅錢,六根弩箭,每個銅錢孔裏插兩支。

    那邊高俅徐寧王伍等人早就按捺不住,接連拍掌大聲叫好。趙佶也是喜出望外,接連大讚,“好箭法,好箭法!有此箭術,何懼遼夏?”

    諸位文臣也都點頭,曾布麵上也有讚賞,卻是先前的君子樣文官,麵色著急,要上前對曾布說話,曾布舉手打斷,道:“我自有論斷。”

    說完,叫王漢,“你且前來。”

    王漢交了手中弓,去了眾人跟前。

    普一站定,曾布便開口問他:“九天玄女傳你武藝,可有傳你行事做人之道理?”

    這話問的可惡,好歹王漢也是十六七的大小夥,做人道理豈能不懂?

    王漢心裏有氣,便回:“做人道理乃是母親從小言傳身教,玄女娘娘無須傳授,但玄女娘娘傳我四句偈語,教我謹記於心。”

    眾人都好奇,趙佶最好奇,慌忙問:“是何偈語,快快說來。”

    王漢便對趙佶鞠躬,也不看曾布,朗聲道:“玄女娘娘告訴我,遇吉而貴,遇布而退,吉有大智慧,布乃大奸賊。”

    話音剛落,曾布大怒,眉毛胡子一起跳,“混賬!混賬!”罵完便要撲打王漢,王漢慌忙逃竄,口裏高叫,“這是玄女說的,你罵我做什麽?我就是個傳話的,有能耐你找玄女去呀,官家,官家救我。”

    王漢身強力壯,歡快的像猿猴,曾布年老力衰,哪裏追得到,更何況王漢有心算無心,故意整他,往趙佶身後躲,任憑曾布天大的憤怒,也無法越過趙佶去打王漢。

    飽讀詩書的曾布,一時間氣血翻湧,麵紅如猴尻,瞪著眼就要跌倒,周圍四五個官員七手八腳去扶,掐人中,撫心口,這才把曾布穩定住。

    曾布沒被氣暈,躺在幾個官員懷裏,手指著王漢,都要氣哭,“黃口小兒,黃口小兒,汙蔑朝廷重臣,左右來呀,與我拿下。”

    就大宋而言,從來無人敢當麵辱罵朝官,文人那是神聖的象征,就連皇帝擦屁股都是用竹片刮,不敢用紙張,可見尊重文化到了何種地步。

    而宰相,更是全天下文人的首領,罵宰相,等於是罵全天下文人。

    一時間,群憤激湧,就連武官高俅也對王漢怒目,口斥大膽。

    王漢自然知道這些,但他就是眼裏容不得沙子,自己費了好大心血,從謀劃拋繡球開始,一步一步走到現在,逢河搭橋,遇山開洞,見招拆招,眼看就要成功,卻遇到曾布這麽個主兒,非要給自己為難。

    不罵他罵誰?別說罵,不是心裏還想著要在朝堂上做官,王漢現在都想三拳打死他個老賊,叫丫的阻擋人類科技前進的步伐。

    怕什麽?大不了衝出皇宮,去了外麵落草,占山為王,過個幾十年一樣能打回來,不過是多浪費幾十年光陰罷了。

    眼見群臣對他有氣,皇帝也有責怪之意,王漢終究是冷靜下來,口裏兀自辯解,“此話真乃玄女所言,不是我憑空誣賴,怎地都要怪我?”

    王漢如此說,趙佶也氣不過,訓斥王漢:“住口!”

    王漢才不鳥這個慫包軟蛋皇帝,據理力爭,“怎地?朝官不容說?可堵我口,能堵天下悠悠眾口?曾相若是豁達忠厚,怎會勃然大怒?為君者尚能聽諫官之言,宰相如何聽不得忤逆之語?前朝宰相肚裏能撐船,我朝宰相是這般,不怕天下人恥笑?”

    此番反駁,卻也讓群臣傻了眼,幾千年來的儒家教化,讓他們循規蹈矩,突然遇到王漢這麽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又能打來又能說,不知要如何應對了。

    周邊圍著一圈禁軍,槍頭對著王漢,卻不知該如何做。

    倒是曾布回過神來,想到自己衝動了,麵上怒容消失,嗬嗬兩聲,變的心平氣和,重新站直了,整理整理衣袖,笑道,“端是個口齒伶俐之徒,不愧是玄女親傳武藝之人才,武藝高強,又能言善變,便好,你講我是大奸賊,可有事例舉出一二。”

    王漢心便笑了,這老頭惹誰不好,惹到自己頭上,那就別怪了。當下道:“曾相可知,為臣者首要如何?”

    這話問的迷糊,曾布不懂。

    王漢自己道:“為臣者,首要忠君愛國,且問,曾相是否忠君?”

    曾布又要動怒,複而又笑,“你且說,我何事不忠於君?”

    王漢立即回答:“便是適才,你當眾斥責我信口雌黃,招搖撞騙,我便問你,我信口雌黃,可曾胡說過什麽?”

    “我招搖撞騙,我又騙過誰?我不偷不搶,一身武藝學來報國,煙鎖池塘柳乃是仙家賜的機鋒,合該被官家看到,召我入宮,問我武藝,為的是整個大宋江山社稷,為的是我大宋子民幸福安康,永遠不受外夷欺淩擄掠,這哪裏有錯?”

    “說我招搖撞騙,我是騙官還是騙錢?抑或是騙色?此三樣我都沒有,我隻是一腔熱血想要報國,官家已經信了,可你呢?你三番設障,五番阻攔,便是不想讓我一身才華得以施展,你這又是為何?”

    “官家信我,你卻說我是信口雌黃,招搖撞騙,此為何意?難道官家沒有你智慧,我是忠心還是詐騙他分辨不出,隻有你能分辨?”

    說到此處,已然情緒激昂,神情憤慨,幾乎是狂吼著質問:“你當眾人麵斥責我,難道不是斥責官家?這便是你的忠君?!你的愛國?!”

    一番反駁言辭犀利,鏗鏘有力,有理有據,抽絲剝繭,層層遞進,又飽含感情,言語真摯,隻說得眾人恍惚,思維零散,全都陷入進王漢的話裏,驚大了眼,呆滯了心,都忘了要怎麽應對。

    這可是當麵彈劾朝廷重臣啊。

    眾人都傻了眼。

    曾布卻笑了,笑的開心,笑的安逸。

    笑完手點著王漢,“人才,人才啊。”說完又搖頭,苦惱,“你有如此武藝,又有如此大才,本該是國之棟梁,朝堂之股肱,可你為何,為何要走邪路呢?”

    王漢聞言納悶,這老頭已經到了此種地步,竟然還能如此淡定?他是有什麽依仗?

    進而問:“何出此言?”

    曾布手指點點,麵色沉痛,連連搖頭,“便是如你所言,你所講之言,句句屬實?”

    王漢傲然回答:“自是句句屬實。”

    曾布冷聲哼笑,都能氣哭,“好,你且回頭看,看看,那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