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雁翎圈金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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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漢向蔡京要車,並非他自己買不起,純粹是心裏不爽蔡京這個奸賊日子過的舒適,在他心裏,從壞人口袋裏掏錢有種莫名爽感。

    馬車到手,喊了家裏人出來看,個個都讚,說馬車高檔,唯獨張氏笑容有些勉強。

    後院有個馬廄,本來養牛,現在有了馬,車夫詢問牛怎麽辦。王漢說賣掉,李清照不同意,說這頭牛拉著自己過了三四年,不僅僅是頭牛,更是家人。

    王漢嗬嗬笑,李清照不愧是文藝女青年,多愁善感,便讓車夫把牛留下,好生飼養,隻是以後拉車這活兒,交給馬了。

    晚上睡覺前,張氏喊了王漢到自己房裏,說了家裏開銷。之前隻有母子兩個,每日開銷百文便夠,如今結婚,多了媳婦,丫鬟,車夫,還多一頭牛,日常開銷便要五百文,眼下再多一匹馬,日常開銷便要八百文,這還不算逢年過節其他事情,若是算在一起,月開支在三十貫,這是一筆不少的支出。

    王漢回應,自己目前身兼兩職,月俸共計有四十貫,生活一應夠用。另外還有官家賞錢,結婚又收了許多禮,生活暫且不愁。

    如此解釋,張氏依然是愁容不展,讓王漢奇怪,“母親還有何事不解?”

    張氏便說了實話,“我知道你娘子出身大戶,平日生活優越,嫁來咱家,多有不慣,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既然做了你娘子,便要懂的體貼,似她那般大手大腳,哪裏養得起?”

    王漢這才明白原委,笑問:“娘子又買了什麽?”

    張氏略帶氣惱,“一幅畫,用了二十萬。”說完轉過身去,不看王漢,顯然是氣在胸口。(二十萬錢是二百貫)

    王漢便樂了,上輩子沒遇到過的事情,這輩子遇到了。

    婆媳矛盾。

    古人有講究,媳婦進了門,當孝敬婆婆,噓寒問暖端茶遞水這些自不用說,農戶人家還要講究給婆婆倒尿盆,盡可能地討婆婆歡心。這一伺候,便是幾十年,直到婆婆死去,自己成為婆婆才解放,故有多年媳婦熬成婆這一說。

    但李清照不同,從小有人伺候,最懂詩詞歌賦,吹拉彈唱也會幾手,千古大才女,文藝女青年,哪能做這些事,進門王漢就給當菩薩樣供起來。

    官家賜的黃金,王漢拿了一百兩給徐真,剩餘的自己挖坑埋起來。平時給張氏都是幾十兩幾十兩碎銀,張氏以為兒子賺錢艱難,故而有了現在這一出。

    張氏窮日子過慣了,生活節儉。王漢卻告訴李清照,夫君別的本事沒有,唯獨錢賺的快,結婚第二天就把八百兩黃金交給李清照保管,讓她隨便花,喜歡什麽買什麽,高興便好。

    之所以這樣對李清照,是王漢知道曆史上的李清照過的清苦,她喜歡各類孤本奇誌書畫,為了買這些東西,經常是大街上脫衣服抵錢,【脫衣市易】。王漢想象不出,那些字畫有多好,要讓李清照一個女流當街脫下外套抵錢來換。

    但藝術的追求就是這樣,王漢水平不到,可以不理解,但不能不支持,若是連李清照這點愛好都滿足不了,他當初何必要搶婚,直接給了趙明誠不就完了。

    眼下母親這裏還責怪,王漢就樂了,原來當人丈夫和兒子是這樣的體驗。要調和婆惜矛盾。也簡單,就靠自己兩頭哄。

    當下對張氏道:“娘子是大戶人家出身,嫁過來帶了許多私房錢,是她父母給她用來零花的,咱們家一錢不出白得一個媳婦,不好要求過多。”又道:“往後無論她買什麽,便讓她買,等她錢用盡了便不買了,我這裏的月俸,隻管如實交給母親保管。”

    張氏便道,“那你可要準時上繳,莫要被你娘子迷了心竅。”

    回到自己房裏,李清照是十二分的乖巧,詢問王漢母親說了什麽,王漢回複:母親催著我們盡快生子。

    李清照麵色微赧,轉而便炫耀今日所得,“官人來看,我今日買了什麽?”

    王漢挑著眉毛過去,樂嗬嗬笑,桌麵上鋪開一張卷軸,顏色淡黃,是一副菊花圖。

    王漢連落款都不看,張口就是一聲好,“哎呀,好哇,這副畫畫的好呀,簡直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好,好,真的好。”

    李清照看王漢一眼,道:“這是南唐徐熙所做《牡丹圖》,上次見他的畫還是在太學院,一見我便喜歡,人說徐熙作畫下筆成珍,揮毫可範,是花鳥之宗。”

    說著看王漢,王漢咧嘴笑,豎拇指,“畫的真好。”

    李清照眼珠轉動,輕聲疑問:“官人不覺得,這副畫很有靈性嗎?”

    王漢立即回答,“覺得呀,我早就看出有靈性了,從進門時我就感覺到今天家裏氣氛不對,哇,原來是有副畫。”

    如此說,李清照麵色微尷尬,她是絕頂聰明之人,哪裏看不出,王漢是個武夫,對字畫藝術根本一竅不通,自己跟他談,根本無所共鳴,當下便不多說,自己盯著畫看。

    王漢在後麵打哈欠,已然是困了,招呼,“娘子,快來睡覺。”

    李清照應了一聲,再多看兩眼畫,依依不舍,挪不開眼。王漢再催,娘子熄燈,別讓夫君等太久。

    李清照答:“官人困了便先睡,我再多看一會。”

    王漢氣悶,從後而來,吹熄了燈,將李清照攔腰抱起,往床上轉移,嘻嘻哈哈,要做夫妻之事。

    李清照道:“我去收了畫。”

    王漢哈哈,“收它做什麽,又不會飛,來來,看夫君今天再教你一式,鴛鴦比翼飛……”

    新婚回禮的最後一家,是金槍班教師徐寧。嚴格說來,徐寧跟王漢關係並不深,隻是比過一場武,連酒都未曾吃過,根本談不上交情。

    但架不住王漢臉厚,他自己在東京沒什麽朋友,眼下大婚,不找幾個人熱鬧怎麽行,不過是送禮回禮,他送禮過來,自己的回禮重一些,這不就是朋友了?

    不管怎麽說,徐寧都有幾分真本事,現在跟他套近乎,也是為將來做準備。

    王漢給徐寧發請柬,徐寧不好不來,王漢是官家跟前紅人,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和他交往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前去徐寧家,王漢將蔡京從杭州帶回來的綢緞拿出兩捆,這可是稀罕物,一般家庭不穿綢緞,都是富豪大賈才穿。送人綢緞,可以裁剪做貼身衣物,也可以拿去布行出售,對古人而言,布匹衣服,都是財物。

    曆史上的李清照經常把自己衣服拿去典當售賣,可見衣物價值之高。

    如此做法,讓李清照酸溜溜,道:“前幾日回我娘家禮,也不見你拿了綢緞布匹,去見徐寧,卻是如此貴重。”

    王漢道:“這便是你不懂了,你那些親戚,沒幾個中用的,過多一兩個月,全都得罷官被貶。”

    說的李清照稀奇,“何出此言?”

    王漢故弄玄虛,“我是玄女親傳弟子,能用光華鏡看未來事情,當然知道。”

    李清照便問,“他們為何被貶?”

    王漢答:“不要多問,天機不可泄露,你隻管告訴嶽父大人,叫他最近萬萬不要和元祐黨人走的太近,朝堂上若是有新法舊法討論,叫他不要發言,如此便能躲過一劫。”

    越說越離譜,女人心最是好奇,非要問原委,王漢不說,李清照便道:“我是你妻子,你也不說,今晚便不要同床了罷。”

    李清照使出殺手鐧,王漢屈服,給她解釋,“此番官家要大宋中興,非實行新法不可,元祐黨人不識時務,螳臂擋車,肯定會觸怒官家,基調已定,若是有人非要阻攔,必然罷免,哪怕朝中無官可用,阻撓新法者也是一個不留。”

    這番話說的厲害,讓李清照驚訝,卻也是事實。曆史上的趙佶雖然是昏君,但初上台時候還是有些明君作為,推行新法就是為了大宋中興。為了新法推行順利,趙佶親自書寫黨人碑,前後兩次共計一百二十多名官員被免,逐出東京,其中便有李格非。

    不但李格非被逐出東京,李清照也不能幸免,趙挺之為了自己的前途,非要說自己是趙氏親宗,愣是把兒媳婦往外趕,害的大才女新婚一年便夫妻異地,憤然說出炙手可熱心可寒的詩句。

    不過此番有了王漢,曆史便已改寫,當然要護著嶽父一家。

    王漢此番說,讓李清照神色不寧,王漢見狀,道:“講了我不能泄露天機,你非要問,還有,此話你知道便好,千萬莫要向外傳,否則天機泄露,我便要遭天譴。”

    李清照便問,“那我如何告訴父親?”

    王漢想了想,“你不要講了,我去於嶽父講。”

    到了徐寧家中,有各種肉茶布匹,比當初徐寧送的賀禮貴重多了,徐寧娘子很是歡喜,熱情招待。

    徐寧是個武夫,娘子也是個普通婦人,和李清照說話,問的都是俗話,家長裏短,針頭線腦,李清照對這些不熱,隻是靜靜地聽,偶爾淺笑。

    王漢則和徐寧討論武藝,講一些練功竅門,戰鬥技巧,說到熱鬧處,王漢突然想起,徐寧有一副刀槍不入的盔甲,提出要看。

    徐寧欣然同意,他的雁翎圈金甲在整個東京都是有名的,全天下獨此一份,沒有第二件,誰來都想看一眼。

    說話間,徐寧從臥室裏抱出一方木盒子,隻有二尺見方,看著輕巧。和王漢理想中的盔甲大相徑庭。

    按王漢所想,這個年代刀槍不入的盔甲,那板甲至少都有一指厚,套在身上必須是個王八殼,可這小小的木盒子,怕是連胸甲都裝不下吧?

    在期待疑惑中,箱子被打開,卻是一套折疊起來的魚鱗甲,說魚鱗甲也不對,隻是葉片排列貼壓和魚鱗相似,但構造上比魚鱗更複雜。

    魚鱗甲隻有一層鱗甲,疊疊層層。而雁翎甲則至少是三層甲相互重疊,並且鱗片極為輕薄,摸上去手感光滑,非鐵非鋼,有些像……鋁。

    王漢大驚,這個時代不可能有鋁出現的,最早的鋁製品是八百年後才被造出來。

    他還來不及研究,徐寧已經穿上雁翎圈金甲給自己展示,端是個威武瀟灑。那脖頸是立領圓護板,肩膀趴著兩隻虎頭,虎頭之下便是鱗甲,胸前部位一塊護心鏡,腰間一根武裝帶,下擺到膝蓋,整個半身都護了。

    更令王漢出奇的是,這盔甲竟然是連著胳膊的。就當下的造甲技術,將軍板甲都分前後兩半,胳膊則是單獨護臂護肘護腕,像徐寧這樣的連體甲,卻是從來沒見過。

    徐寧穿好,問王漢如何。王漢大讚,威武不凡。

    徐寧哈哈大笑,“今日再與我耍一場?”

    王漢道好,兩人便去了後院,兩個女人也跟出來看,都是嬉笑。

    徐寧是武人,家中不缺刀槍,讓王漢選樣兵器,王漢便選了刀。徐寧笑道:“兄弟無需客氣,隻管往我身上招呼,刺不破的。”

    言畢兩人動手,王漢用刀,徐寧用槍,氣勢卻和上次不同。徐寧有了寶甲護體,招式大開大合,緊湊猛烈。王漢也是想看他的盔甲厲害,不再藏私,一把鋼刀舞的瓢潑不進。

    兩人鬥了十多招,王漢便開口叫停,笑道:“兄弟佩服,哥哥穿了這身寶甲,無人能敵。”

    徐寧聞言哈哈笑,招呼王漢重新喝酒。

    王漢卻沒心思喝酒,整個心都撲在寶甲上,請求徐寧脫下來讓自己好好欣賞。道是為何?頭先打鬥,王漢分別用了斬、刺、割三種方式進攻寶甲,結果發現根本無法破防。

    這是很稀奇的事情,跟靈素道長的雷電法術一樣稀奇,王漢必須好好研究。

    徐寧也不藏私,放心大膽地讓王漢看。

    屋內昏暗,王漢看不清,捧著寶甲到外麵陽光下,仔細看鱗片,瞬間看出不同。這鱗甲並非是刀槍不入,事實上有許多鱗甲上麵有破損劃痕。甚至有些鱗片幹脆都斷為兩截,還有些地方原本是三層鱗甲的,此時已經變為一層,掀開看,裏麵似乎是黑色的尼龍布料。

    這個發現著實震驚,王漢伸手進去內裏觸摸,隻是一接觸,感覺自己整個心髒都要跳出來,震驚的無以複加。

    王漢已經隱約猜到寶甲刀槍不出的原因,但他不敢肯定,他要進一步檢查確認,伸著頭往寶甲裏麵看,裏麵是白色的羊皮內襯,但這掩飾不了它的本質,腰肋哪裏有破損,可以看到裏麵閃著藍色幽光的內襯,再往後背摸,是直棱直角的縫合線。

    王漢不敢再看,努力掩飾自己的激動,麵上朝徐寧笑,雙手將寶甲送回,口裏讚:“確實是一副好甲,便是不知,這副甲是從何處而來,兄弟也想要一副。”

    徐寧嗬嗬笑,“乃是家傳,老太公在時候便有了,你若想要,估計他們也打不出這樣的甲了。”

    “他們?”王漢連忙問,“他們是誰?”

    徐寧道:“便是我表舅家,人在延安府,世代以打造軍器為業。”

    一說這個,王漢立即反應,金錢豹子湯隆。

    水滸裏麵有這段描述,延安府知寨之子湯隆,和徐寧是表親,隻因為好賭,敗光了家產,流落去武岡鎮打鐵,善使一對三十斤的鐵錘。

    徐寧的寶甲被盜,便是湯隆夥同時遷做的鬼。

    原來這刀槍不入的寶甲,是湯隆祖上打的?王漢當然不信,卻也不點破,外麵的雁翎甲或許能仿造,但要達到刀槍不入的水平,他們根本辦不到。

    準確來說,這雁翎圈金甲能刀槍不入,作用根本不在甲,而在裏麵的襯。

    王漢頭先伸手一摸就感覺出不同,盡管隔著一層羊皮襯裏,他也摸出疑似納米銀複合纖維樣的手感。

    作為鋼鐵軍團的團長,王漢對納米銀複合纖維內襯再熟悉不過,它是繼凱夫拉纖維之後更好的防彈衣材料,但比凱夫拉纖維更輕,更柔,更舒適。

    納米銀複合纖維隻要0.5毫米的厚度,就能抵擋20毫米的反器材步槍子彈。當然,子彈穿不透納米銀的防禦,但巨大的動能也足以讓穿戴者死個八百回。所以通常在穿納米銀內襯時候裏麵還會墊高強度壓縮氦氣襯,這樣當子彈射中身體壓縮氦氣會降低子彈動能。

    不過單就防彈功能來說,除非是超威力的貧鈾合金穿甲彈,其他子彈無法破防。至於金屬刀具,更是無法割裂。故而,納米銀複合纖維在後世被稱為真正的刀槍不入。

    道理王漢都懂,他隻是不明白,這樣的材料怎麽會出現在宋朝這個時代?不,是出現在幾十年前,出現在徐寧老太公那個年代。

    難道除了自己,還有一位前輩?

    如果有,這位前輩這麽多年都做了些什麽?

    頭好大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