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朱粉雖然在好友羅詩的熏陶下，主動或被動，看了不少網絡奇文，但是在網文界，她歸根結底，還是一個吃瓜群眾。

    雖然時間急，任務緊，但是學神朱粉，卻有一種難言的興奮。

    這種感覺怎麽描述呢？大概類似於，做什麽題都覺得容易又簡單，對於學習生活已經完全感覺不到征服困難的快感，然而突然之間，她遇到了一項十分棘手的難題。

    就仿佛是一個萬花叢中過的霸道總裁，見慣了清純小白花，突然之間，看到了一個妖豔賤貨，然後對她邪魅一笑，說，“很好，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玩家朱粉決定選擇場外求助。她當即點開微信，開始和羅詩語音通話。

    羅詩，外號螺螄粉，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學渣，比如說語文kǎo shì的時候，詩詞背誦的題目，對於羅詩而言，都屬於是即興創作freestyle的環節，常常讓她詩興大發，接出千古奇句。

    但是羅詩家裏是做生意的，她從小耳濡目染，對於種種商業運作也十分熟悉。朱粉覺得，聽聽她的看法，應該沒錯。

    她拿著手機，想要說出自己的奇遇，可誰知才動了這個念頭，卻接連咳嗽了十幾下，嚇得手機那端的羅詩戰戰兢兢，趕緊勸她下樓買點兒川貝枇杷膏。

    朱粉再一次意識到了——她無法對任何人說出這個匪夷所思的奇遇。

    她皺了下眉，想了想，清了清嗓子，“如果我是一個晉江作者，我要怎麽才能簽約？”

    羅詩生平第一次聽她提起這種話題，吸溜泡麵的聲音都忍不住停了下來。

    她咬著泡麵，一本正經地說道：“編輯都看前三章的，前三章寫得好，肯定能簽上。又或者讀者愛看，你的看的人多，編輯不會不來找你的。”

    “那我要怎麽才能讓讀者來看呢？”朱粉虛心求問。

    羅詩哇了一聲，吸溜了一下泡麵，驚奇道：“肉肉，你也開始寫文了？”

    朱粉立刻否認：“不不不，是我的一個朋友。我幫她問問。”

    羅詩嘿嘿笑了：“這年頭，大家說起自己的事兒，都說‘我有一個朋友’。”

    朱粉百口莫辯，幸好羅詩也不再多問，很是認真地幫她分析了起來。

    說到最後，羅詩稍稍一頓，吸了口泡麵的湯，又說道：“其實啊，凡事都有捷徑。你，啊不，你朋友，如果她想一步登天，可以考慮用錢來解決問題。”

    “錢。”朱粉重複了一下這個字，眯起眼來，以為說的是找推廣、打廣告之類的事。

    誰知羅詩卻說道：“我不是在勸你幹壞事兒啊，我隻是作為一個谘詢顧問，必須為我的客戶tí gòng一套完整的解決方案，正道也有，歪道也有。我說的錢啊，就是刷分，買水軍來評論和收藏你朋友的。”

    她手裏夾著筷子，眯著眼睛，小心翼翼地，想要將碗底最後一根麵條完美繞在筷子上，口中則繼續說道：

    “這確實算是zuò bì。但是呢，也確實有一些知名作者，是靠這種方式出頭的。也有一些出版社，為了把書賣得好點兒，會幫作者刷數據刷銷量。這些都是很常見的運作手段。”

    朱粉不屑於zuò bì。

    她堅信憑借著自己的主觀努力，一定可以達到自己的目標！！！

    掛了語音通話之後，朱粉立刻衝到了電腦前，手指在鍵盤上不住地劈裏啪啦地打著，開始在各大論壇充當自來水軍，給作者發帖推薦。

    在大部分論壇，都沒有人搭理她。而在豆瓣的八卦來了小組，以及晉江自帶的論壇碧水江汀，她還被質疑是作者披了馬甲，上陣自吹自炒。不過沒關係，朱粉的努力，終於還是見了一點點效果——

    《蜀山劍俠》第一章的點擊多了三十來個，收藏加三。

    朱粉手腕發酸，決定休息一下。她不斷轉著手腕，huó dòng關節，心中則暗暗想道：一天三個收藏，假如維持這一漲勢，那麽想要達到五萬收藏，就是16666667天，保留成整數，就是16667天。

    16667除以一年365天，約為45年6個月。

    也就是說，隻要作者持續更新45年半，而在這45年中的每一天，朱粉都抽出一個小時的時間，在各大論壇堅持不懈地發帖宣傳，平均每天為作者帶來3個收藏，那麽終有一天，他們可以達到5萬收藏的最終夢想！成為文壇大神！

    等等，雖然從數學角度來說，這非常的可行，但是考慮到現實因素，45年半之後，晉江文學城都成考古資料數據庫了吧？作者難道還沒寫完嗎？各大論壇每晚同一時間欣賞同一個安利貼，真的不會看膩嗎？

    這個世界的奧秘，可不是單單用數學就能解釋的。

    朱粉並不氣餒，huó dòng完手腕之後，又開始劈裏啪啦地敲鍵盤，在各大論壇又開始發帖——

    “請問有人認識一個筆名叫‘詭術妖姬’的作者嗎？”

    ***

    即便聰明如朱粉，也未必能想到，詭術妖姬和她，目前使用的是同一個寬帶，同一個局域網，同一個公網ip，因為她們就住在同一個小區，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

    此時此刻，詭術妖姬剛剛結束了夜間的運動，咳，純字麵意義上的夜間運動——跑步。

    雖說兩人住的是同一個小區，差不多的房型，但兩家的觀感，卻是完全不同。朱粉家中時時飄著飯香，牆上桌上四處都是一家三口或是夫妻二人的合照，裝修色調也是以暖色為主，看起來十分溫馨。

    然而詭術妖姬的家卻是空蕩蕩的，一張床，一個書桌，而陽台前的客廳裏，隻孤零零地擺了一把椅子，看起來十分清冷。

    少年擦著脖頸及鎖骨處的汗，拉伸了一下腿部，接著打開手機，發現微信的未讀數已經是99。

    他的表情沒有一絲煩躁，搬來椅子，坐在陽台的落地窗前，開始一條接著一條回著微信。

    好不容易才把微信回完之後，他將手機塞入運動服的褲兜內，接著抬起頭，站在落地窗前，眼看著霓虹閃爍，車水馬龍，萬家燈火，點點如炬。川城的夜景如此之美，即使不將窗戶拉開，也能聽見那熱鬧的歡聲笑語。

    他甚至能隱隱聽見隔壁人家看電視的聲音。從那熟悉的片尾曲來聽，正是他參與演出的電視劇。

    詭術妖姬緩緩笑了。

    雖然外麵的世界很精彩，他卻並不覺得無奈，也完全不覺得寂寞。他回過頭，看向陽台一角的人形立牌，抿了下唇，接著走到了“她”麵前來。

    他舔了下有些幹燥的唇，喉結微動，接著有些小心地伸出手來，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接著好似觸電一般，又趕緊將手收了回來，稍稍後退了兩步，被人誇作千年一遇的俊臉上出現了可疑的紅暈。

    明明隻是個紙質版的假人，但他卻總覺得能聽見那女孩的笑聲。

    詭術妖姬也確實覺得自己這種tōu rén形立牌的行為，完全可以被劃入變態範疇。但他實在是忍不住，難以克製住內心深處那種撩人的**，所以他還是趁著學校警衛不注意，搶了立牌，撒腿就跑，伸手攔下出租車，接著趕緊溜之大吉。

    他現在都還記得當時的心跳聲，撲通撲通，越跳越快。

    少年回想著，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接著咳了一下，雙手捧住立牌，小心翼翼地將“她”請到落地窗前來，接著站在“她”的身後，扶著“她”的肩膀，很是溫柔地輕聲說道：

    “好久不見。請允許我，請你一起看夜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