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全世界都認出了朱粉, 隻有朱粉認不出自己。

    她托著腮，仰著頭, 津津有味地看著投影幕布上的動畫, 絲毫沒有留意到眾人意味深長的眼神。

    除了朱粉以外，還有一個人，也沒有聞到那一絲絲一縷縷的八卦氣息。這個人，就是前任程序員, 現任微機課中學老師, 席家嘉。

    他對陳璽的作業大為激賞，之前還想著找茬這個娛樂圈人士的他, 此時已經自動加入了陳璽的迷弟隊伍。

    席老師十分感慨, 非常激動地對同學們說道：“同學們，不管是做人，還是做作業, 最重要的事，就是用心！陳璽的作業, 就非常之用心，我當了這麽多的老師，這份作業，無可超越！”

    這一誇起來, 席老師滔滔不絕：“老師確實不太會分析藝術的美, 老師隻懂程序和算法的美。陳璽同學的這份作業, 就像0x5f375a86這個chuán qí算法一樣美, 就像是ken thompson創造的自己複製自己的c程序一樣棒, 就像我們程序員最愛的那句話——hello world一樣充滿了神奇的生命力！”

    朱粉對於席老師的口才十分佩服。她眼睛發亮，掏出隨身攜帶的小本本，飛速記下了席老師的好詞好句。

    她忍不住感慨，用這樣的詞句這樣的比喻，席老師也太會誇人了吧！誰被這樣誇，不會樂開花啊？

    唔，可能隻有席老師和朱粉被這樣誇會樂開花吧。

    看過陳璽的作業之後，其他同學們都竊竊私語，交頭接耳，開始分享最新的八卦，而朱粉卻是非常佩服地看了陳璽一眼，決心回去之後，把她已經做完的fsh作業重新修改提升。

    人各有所長。雖然陳璽畫的畫，就和她最喜歡的冉寧一樣好，而她卻無法做到，但是她可以努力在技術上突破，做出更精致的動畫效果！

    朱粉沉浸在了滿腔熱血之中，絲毫沒有注意到，流言蜚語，正在潛滋暗長。

    當天放學之後，她和陳璽作為值日生，留下來打掃衛生。陳璽留在教室裏擦黑板，而朱粉掃完了地，提起垃圾筒，去樓道裏倒垃圾。可誰知她才倒完垃圾，提著垃圾筒，一回頭，就迎麵撞上了一個帶著口罩的女孩子。

    那個女孩子留著齊頭簾，金色卷發，濃妝加紋身，渾身散發著不良少女的氣息。她穿著紅黑相間的校服，顯然不是來自川城一中。

    朱粉微微皺眉，視線在她胸前的校徽上一掃，發現眼前這個小姑娘，來自川城一中附近的一所職業高中。

    女孩子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視線。她一瞪眼，抬起手臂，遮住校徽，聲音卻壓得極低，好像生怕被誰聽著，氣鼓鼓地說：“你你你看哪兒呢？”

    朱粉露出了和善的笑容：“看校徽啊。”

    女孩子哦了一聲，有些不大自在地放下了手臂。她掏出手機，手指一滑，接著長臂一伸，將手機屏幕直直展現在了朱粉麵前。

    朱粉拎著垃圾筒，眯眼一看，忍不住用古怪的眼神看向麵前的女生。

    女生看著她那眼神，心裏很不舒服，可朱粉卻默默伸出食指，指了指她的手機屏幕。女生不耐煩地收手一看，卻不由一怔，羞憤至極。

    該死的互聯網！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蹦出了一個網頁彈窗，上邊放著無數張沒羞沒臊的小姑娘的tú piàn，放眼一掃，旁邊寫的全是什麽——

    tōu pāi大明星……玩遊戲久戰不泄？

    男同桌上課偷摸我……的鉛筆袋？

    男鄰居入房強抱我……的玩具熊？

    女孩子惱羞成怒，一把關掉這個違法彈窗，接著將正確的頁麵遞給朱粉看。

    朱粉認真一看，接著抬起頭，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來：“哦，辛甜甜是嗎？原來你就是陳璽全國粉絲後援會的會長啊！幸會幸會。你找陳璽有事嗎？他就在教室裏做值日呢。”

    她笑容如此真摯，倒讓辛甜甜有些措手不及。

    作為粉絲後援會的會長，辛甜甜每天都能拿到關於陳璽的一手消息，就連高二一班裏，都有辛甜甜收買的探子。陳璽每天小測驗考了多少分，和不同同學分別說了多少句話，每天上課回答了幾個問題，辛甜甜都一清二楚。

    在每一天的記錄中，一個名字，漸漸引起了辛甜甜的注意。

    朱粉離開了圖書館，跟在陳璽身後回家了。

    朱粉考完試之後，特地繞到第十七考場，專門偷看陳璽。

    朱粉逼著陳璽給她畫畫，還在微機課上，炫耀給所有同學看。

    來自探子們的種種匯報，逐漸勾勒出了一個不要臉倒貼陳璽的女生形象。然而當辛甜甜看見麵前的朱粉時，她卻覺得，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樣？說好的妖豔賤貨死纏爛打呢，怎麽感覺，還挺大方的？

    辛甜甜一時之間，有點兒不敢輕舉妄動。

    她本來是想教訓朱粉的，可朱粉的態度太自然了，甚至還拉著她去找陳璽。

    辛甜甜立刻拂開她的手，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不行。粉絲和愛豆，是一定要保持距離的。走得太近，粉絲不像粉絲，偶像不像偶像，那就失去了追星的意義了！”

    朱粉若有所思，點了點頭：“那你今天特地跑來一趟，是要幹嘛呢？”

    不良少女猛地伸手，對朱粉使出了一個壁咚。朱粉脖子後縮，貼在牆上，就見辛甜甜故意凶巴巴地說：

    “我告訴你，姐姐道兒上混的。你啊，離陳璽遠點兒。我是不反對璽哥談戀愛，但是他必須成年後再談，談一個漂亮的、聰明的、善良的、家世清白的。璽哥現在在事業上升期，必須保持零差評的形象，誰要是想折了璽哥翅膀，我必毀掉她整個天堂！”

    這件事兒，朱粉也沒跟陳璽提，要是提了，反倒顯得很尷尬，好像倆人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係似的。

    不過當天值日結束之後，朱粉想了想，還是找了個理由，假裝家裏有急事，跟陳璽揮了揮手，這就小跑著趕往公交車站。

    人無完人，朱粉雖然走路挺快，人也不胖，但她天生就不擅長運動，尤其不擅長跑步。為了演戲演全套，等她跑到車站後，她扶著掛有陳璽海報的廣告牌，滿頭大汗，雙頰發紅，足足喘了有三五分鍾。

    可誰知，等她好不容易等到了公交車，好不容易在最後一排的靠窗位置找了個座位坐下，正喘著氣，拿手背擦著汗呢，忽地感覺身邊有人靜靜坐了下來。

    朱粉不經意回頭一看，不由輕輕抿唇。

    少年帶著口罩，靠在座位上，淡淡地直視著正前方，並沒有轉頭看他。可他的兩指之間，卻夾著一片綠色包裝的濕紙巾，朝著她的方向，輕輕遞了過來。

    朱粉笑了一下，輕聲道謝，接過濕紙巾，擦起了額頭上的汗水來。

    正值晚高峰，車窗外，夜幕垂降，霓虹流連，密密匝匝的車燈閃爍不定。公交車堵在長龍般的車流中，走走停停，緩緩弛動。

    四下嘈雜，可穿著校服的少年少女之間，卻是寂靜無聲。

    朱粉小心將用過了的濕紙巾疊得四四方方，捏在手心之中。她想要找個話題，跟陳璽自然而然地聊天，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摸底測驗的成績已經出了，朱粉當然是年級第一，而陳璽也考的不錯，竟然在重點班裏也排到了中等偏上的位置。該表揚的也表揚過了，該鼓勵的也鼓勵完了，朱粉打算給自己輔導的學習小隊放一周的假，因此也取消了陳璽的單獨輔導。

    朱粉倚著車窗，默然想著，等到再一回神，就聽見售票員高聲喊著“幸福家園站到了”。朱粉一驚，回過頭來，發現身邊的座位已經空了，再一抬頭，發現陳璽已經擠到了車門前的人堆裏。

    少女提起書包，攥緊已經幹掉的濕紙巾，趕緊混在擁擠人群之中，腳步輕快地跳下車來。

    她看著那個藍白相間的背影，輕聲喊他：“陳同學？”

    大庭廣眾下，直接喊他的名字，實在不太合適。

    陳璽的眉眼緩和了不少。哪怕她隻是喚他一聲而已，他心中的委屈與氣憤，也於頃刻間煙消雲散。

    他站定身形不動，聲音溫柔，低低說道：“你先走，我在後麵跟著。”

    朱粉覺得這樣，簡直像是在搞什麽不可告人的特/務行動。她嗯了一聲，快步走到了前方。

    兩人隔著十幾步的距離，一前一後，走了大概七八分鍾。終於，朱粉進入了她家所在的單元樓。

    由於朱粉家就住在三樓，她並沒有搭乘電梯，而是直接一拐，走進了樓道裏。少女背著書包，上了幾個台階，借著暗huáng sè的樓道燈光，稍稍回頭，卻發現陳璽就站在身後。

    少年已經摘掉了口罩，露出了英俊至極的麵孔。他仰著頭，單肩挎包，插著兜，輕笑著，仔細盯著她看。

    “我不想給你帶來麻煩。”少年的聲音清朗而又低緩，“但是……現在沒有人看著我們了，你也不用躲著我了。我們還是朋友，對嗎，小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