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林依然在外人眼裏是個冰山。

    她為了自己的夢想專注努力，在普遍好學的醫學院都以勤奮著名，可見她有多心無旁騖。

    但她是個美貌的冰山。

    即使她心無旁騖，想要追求她的男生還是前仆後繼，但包括剛開始出現在林依然麵前的軒轅恪，全都倒在了第一關。

    sī fú隨便穿的軒轅恪，因為審美還不錯，搭配得就算不出挑，也不會犯什麽大錯，所以街拍無數的他，倒沒留下什麽黑曆史。

    但決定去見林依然的時候，他還是找自己團隊的服裝師，搭配了一套帥得低調有內涵的衣服。

    未免林依然認不出來，他還貼了假胡子，打算在相認後撕掉，來一個類似“古裝měi nǚ揭開麵紗”的驚豔亮相，以一個刁鑽的角度，擊中美人的心。

    他來到了附屬醫院外科。

    恰好林依然查完房回科室。

    他攔住了她，盡力露出一個爽朗的微笑，“林醫生，你好，又見麵了。”

    林依然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提醒這個看著有點傻的陌生人，“看病先掛號，掛號在一樓。”

    說完，她就打算繞過他回科室。

    不是”，軒轅恪急了，側過身擋住林依然的前進路線，把胡子猛地一揭，因為揭得太快還痛到了，齜牙咧嘴而不自知，“林醫生，是我，典恪。”

    林依然仔細打量他，麵無表情，軒轅恪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有沒有認出來，心內忐忑。

    隻聽林依然問：“有什麽事嗎？”

    軒轅恪按捺住緊張的心情，露出一個帥氣的微笑，“那天給你還有你們醫療隊的醫生們拍了幾張zhào piàn，想發給你。可以給個郵箱地址嗎？或者我可以現在傳到電腦上，我帶了u盤。”

    不用”，林依然秒拒，“醫療隊其他人都是樓下科室的，你可以去問問。”

    這次說完，她就幹脆利落地走人了。

    軒轅恪傻在原地。

    倒不是驚訝林依然的拒絕，他一開始就做好了長期追求的心理準備，但他沒想到林依然居然拒絕交際到這個地步。

    是的。

    林依然根本不給任何機會。

    被表白了就禮貌拒絕，想交朋友可以探討專業問題，但要玩曖昧就再也不理。

    她自己覺得，還沒有時間考慮這些。

    她內裏有些呆，但不傻，尤其從小在刑|警大隊混跡，看多了形形色|色的社會故事，即使年紀小的時候不懂，長大一些，還有林正義嘮叨著教育她要學會自保、規避風險。

    所以除非有人特意找茬，林依然一般不會惹麻煩，拒絕人也不會故意居高臨下，就隻是拒絕、不理、不接招。

    久而久之，就算再漂亮，碰壁的人多了，發現結果是根點不著的冰蠟燭，也不會有多少男生執著著非要追求她。

    這年頭，大家都趕時間，一個追不到就去試另一個，誰對誰都沒有太大執著，合適就在一起，不合適就分了再找。

    這樣，就擋掉了大部分桃花。

    剩下的，一年半載，大多數也被林依然生人勿近的態度凍跑了。

    也不是沒遇見那麽兩三個想鬧幺蛾子的，但林依然是誰？那是她爸爸帶出的刑|警徒弟全都得乖乖喊“師妹”的主，雖然礙於紀律不能動手，光是穿著zhì fú的兩三大漢過來問個好，也足夠嚇退有壞心思的人了。

    一來二去，就這麽一直單了下來。

    實際上，軒轅恪找到外科搭訕那天，撕下假胡子後，林依然認出了軒轅恪。

    軒轅恪不知道，她其實算是他的好感路人。

    因為她是他們家公司鎮山大神、yǐng dì陸先的粉絲。

    隻不過，好感路人歸好感路人，上班時間，林依然是絕對不會跟人閑聊的。

    林依然看上去並不像是會追星的人，她自己也沒想過會當哪個明星的粉。粉一個明星，似乎需要花費很多時間精力，是一種需要投入大量情感的行為，林依然自認沒有這樣的熱情。

    她記得那時她還在醫院的科室輪轉，輪到急診室的第二天，深夜，救護車送來一個病人。

    那時一個穿著藍色保安zhì fú的年輕人，不知道是出現了怎樣的糾紛，身上多處刀傷，情況十分危急，林依然極力保持鎮定，快速給他做了預先處理，然後跟護士一起推著擔架床直奔電梯。

    送上手術室的時候，因為當晚近郊發生了聚眾鬥毆事件送來一大溜傷患，外科的醫生都在忙，莊主任剛下手術台，隻能繼續接手主刀，好容易點了個一助，二助卻扒拉不出來了。這種手術二助就是負責遞個東西，護士也能勝任，莊主任一看有輪轉的小醫生，有心給機會學習，就點了林依然做二助。

    結果林依然因為遞止血鉗的時候，手在微微顫抖，被莊主任罵了聲“滾！”，直接趕出了手術室。

    那是林依然第一次發現，自己還是對小時候親眼目睹的那一幕無法忘懷。

    她幾乎要丟臉地在手術室外哭出來。

    莊主任早就不記得這件小插曲了，而且也根本不知道那個輪轉小醫生就是自家徒弟。

    林依然卻深深記在了腦子裏。

    她那天值完夜班後，非常沮喪，作為輪轉的小醫生，她交接班後隻有半天休息時間，中午就得繼續上班。

    她沮喪得不想睡覺，煩躁不已，出了醫院，走了很久的路，在腳疼的時候看到一家diàn yǐng院，就隨便買張票入了場。

    那部diàn yǐng，yǐng dì陸先飾演的主人公，吳鷹，是一個不斷與自己的陰暗麵作鬥爭的人物。diàn yǐng最後才揭曉，其實主人公是人格分裂，陰暗麵是他遭受欺淩後，為了保護自己臆造出的人格。diàn yǐng最終，主人公正麵麵對了曾經的陰影，完成了人格融合，成了一個完整的人。

    diàn yǐng風格有些意識流，好在導演敘述技巧出眾，又打著陸先一人分飾兩角的旗號宣傳，陸先也確實發揮了最佳演技，票房非常不錯。

    林依然不關注娛樂圈，不知道這些diàn yǐng外的信息，她當時甚至並不太了解陸先的輝煌資曆。

    但她看到了一個在過去的陰影中不斷掙紮，被打倒又站起來，最終成功戰爭了自己的活生生的人。

    她不懂演技，不清楚演技的評價標準。

    她隻知道，她看這部diàn yǐng，看到了吳鷹的掙紮，這種掙紮和絕望如此真實，令她感同身受，令她不由地害怕，害怕無法克服她自己的陰影，然後她又看到了吳鷹的堅強反擊，以及最後的成功，吳鷹的表現是那樣有感染力，竟然完全鎮定了她紛亂的思緒。

    就像是，她在途中跌倒，被人扶了一把，讓她能夠借力站起來，好繼續往前走。

    什麽是偶像呢。

    也許理由和境況不盡相同，但應該是有那麽一個時刻，在境遇艱難的時候，這個人的作品，甚至隻是這個人的存在，在那時給了你堅定的支撐，就算隻是你自己的感情投射，當時卻是實實在在感受到了支持的力量。

    粉絲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麽？”

    軒轅恪送林依然回家的路上，兩個人手牽手走在巷子裏，林依然不停想起最近一直炒作的軒轅恪粉絲脫粉的消息，雖然軒轅恪看上去並沒有心情不好，林依然還是有些擔心，猶豫著問了這個問題。

    意味著什麽啊”，軒轅恪歪著腦袋，做出努力思索的樣子，笑了笑，“是小天使啊~”

    然後他似是對這話題有所感觸，感歎了一聲，補充說：“我當年也有因為粉絲多，心態膨脹的時候。因為有那麽那麽多人喜歡你，想想看，素未謀麵的陌生的人，對你抱有非常濃烈的情感，很容易讓人陶醉的。粉絲寵壞人太容易了。”

    但她們讓我明白，我對於她們有很重要的意義，甚至其實並不是因為我有多優秀，理由有各種各樣的，可能失戀的時候看了我的綜藝，也可能麵試失敗的時候聽了我的歌，還可能是隻喜歡看我懟黑子。但是因為她們的重視，我感受到了必須對得起她們的喜歡的責任感。很俗的說，就是想變得更好，更優秀。”

    不過，也是粉絲讓我明白，這個圈子有多麽善變和殘酷。我曾經對粉絲毫不設防，後來我學到了教訓，還是應該保持一個安全距離，對她們，對我自己，都更好。”

    兩個人說著，走到了林家院子門口。

    看上去林正義不在家的樣子。

    見林依然一臉沉思的表情，軒轅恪轉移話題，輕鬆地說：“其實我覬覦你們家院子裏的秋千很久啦，我可以上去坐嗎？”

    林依然看向秋千，勾起了嘴角，說：“好呀。”

    軒轅恪坐上秋千，林依然用力將他推出去，很多年沒坐過秋千了，軒轅恪發現自己還真的挺開心的，故意“嗷”了一聲。

    林正義循聲而出，板著臉。

    軒轅恪差點沒摔下來。

    不知道哪裏戳中了嶽父不開心的點，軒轅恪清了清嗓子，乖巧而禮貌地跟林正義道了別。

    林依然頂著張冰山臉，用老鼠躲著貓溜回窩的速度快步進了家門。

    品著一口飛醋的老父親，憤憤地看著自己親手做的秋千，坐了上去。

    然後忍不住搖了起來。

    在廚房喝水的林依然透過窗戶看見了，想了想，掏出shǒu jī。

    點開了shè xià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