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過了兩天，我問了專家的看診結果，去病房看他恢複得怎麽樣，然後聊起了他膝蓋舊傷的事……”

    軒轅恪躺在病床上，傷腿還被固定在半空，宛如一條抑鬱的哈士奇。

    昨天，林依然沒有來。

    今天，林依然也沒有來。

    失望的軒轅恪怒懟助理，“都是你！我早該明白她對我沒有意思的，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你這個亂臣賊子，立刻拖出去配給村口王大娘！欽此！”

    助理從他早年跟到現在，難得見到他以前的中二樣，還挺懷念，立刻精神抖擻地配合表演，“爺！微臣多年來鞍前馬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現如今不得不冒死提醒——您不小心又中二了！萬一給林醫生看見，於您英明神武的形象有損，請看在微臣忠心一片，及時維護您形象的份上，收回成命吧！”

    軒轅恪立刻收斂表情，轉換了低調有內涵模式，微微點頭，“那就，不配給王大娘了，配給小五郎吧。”

    助理想了想，再度進言：“微臣恍惚記得，小五郎是王子明老師家的貓，還是公的。人|獸戀，是不是太過重口味了？”

    這你就錯了”，軒轅恪忍著笑說，“它早已經不是公貓，而是一隻公公貓。”

    助理正色道：“公公貓就不是獸了？沒想到你居然還種|族歧視！”

    軒轅恪起了疑惑，“這算種|族歧視？”

    助理摸著下巴，也思考起來，“難道算性|別歧視？”

    林依然見證了一場病房內的小型相聲單口，愣在病房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骨外科的醫生路過，熱情招呼：“哎喲，這不是普外的林醫生嘛，林醫生來看病人？”

    病房裏的倆活寶循聲望向門口，助理呆了，軒轅了傻了。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首先回過神來的是林依然，她回了聲“嗯”，對著骨外科的醫生點點頭，走進了病房。

    第二個回過神來的是助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躥到了林依然麵前，露出一個標準的八顆牙微笑打了招呼，然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躥出了病房。

    還不忘掩上房門。

    確實是忠心一片。

    軒轅恪不好意思地調整了一下躺姿，但是由於他一隻傷腿還掛著，看上去就像是羞澀地扭動了一下，說：“你怎麽來了。”

    這詭異地擊中了林依然的萌點。

    那些為了追求她，往死裏耍帥的男性，想破了頭都想不到，林依然最見不得的，是別人“弱小、可憐而又無助”的樣子，她會湧現出一種無法置之不理的責任感。

    當然，也不是什麽人無助她都會衝上去，除了占據天生優勢的小貓小狗和小孩，再排除履行醫生職責的情況，其他人，首先還是要有一定好感才行。

    軒轅恪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時候，成功以一個刁鑽的角度，擊中了美人的心。

    林依然立刻走到床邊，幫他調整了床的高度。

    軒轅恪心潮澎湃。

    於是當林依然詢問起他的舊傷的時候，對這段往事決口不提的他，跟倒豆子一樣把事情給說了。

    軒轅恪出道是自己簽了不靠譜的小公司，上節目被人惡整，賣點就是帥哥被醜角欺負，網上很多人嘲他為了紅不要自尊，是草包花瓶。後來被導演推薦去演戲，紅了，有了人氣，他不想辜負粉絲、浪費時光，才回家跟他爹低了頭。

    當時他爹並不認為他在認真做一番事業，也還沒有涉足娛樂業的心思，就隻是給他找了個還不錯的娛樂公司。

    但在路線規劃上，他跟公司經紀人起了衝突。

    軒轅恪想出唱片拍mv，經紀人不同意，明明是演技吸的粉，剛走上正路就改路線，那不是搞笑嗎？

    但看到軒轅恪實在是堅決，經紀人也就妥協了。

    何必得罪大少爺。

    結果專輯一發，銷量被粉絲撐得非常漂亮，軒轅恪也被大量年輕男性網民黑得一塌糊塗。

    不為別的，就因為軒轅恪唱得一般，舞蹈也被專業人士大批一通，罵他是花架子。

    而且因為公司宣傳的時候，沒有聽軒轅恪低調發行的意見，反而大張旗鼓地以軒轅恪美國學舞多年歸來為廣告，結果不僅被網民嘲，還被知名樂評人點評：“整張專輯就一個俗語概括，繡花枕頭一肚子草。”

    又因為這麽多謾罵的聲音，軒轅恪的粉絲們本來就因為綜藝風波心疼他，這下更是激起了逆反心理，拚命買專輯，硬是將軒轅恪送上了當年的專輯銷量第一。

    即使在那個音樂市場混亂失落的年代，銷量第一也不是容易做到的。

    於是謾罵聲更是鋪天蓋地地砸向軒轅恪。

    這一係列連鎖反應，弄得軒轅恪失魂落魄。

    他想要出這麽一張唱跳專輯，其實是想圓自己一個夢。

    他少年時，因為他爹軒轅老板人忙事多，一個月都見不了一回麵，又被生母家人灌輸了不少壞話，於是相當叛逆，以叛逆行為宣告自己的存在，也就是在老爹那裏變著花樣找存在感。

    有多叛逆呢？他曾經因為一篇高中月考作文，被校長全校通報批評。

    作文題目考的是‘坦誠相待’，他故意曲解題目，根據西方的性|解放運動闡述了人性與自然的關係，改卷老師一看血壓就歘歘歘往上升，趕緊把試卷送去了校長室。校長一看，怒得直拍桌子，要求軒轅恪寫檢討，軒轅恪拒不聽從，就落了個通報批評。

    那時正巧軒轅集團出了點問題，軒轅老板焦頭爛額，索性把家事跟他都交待了，然後問他到底想幹什麽。

    軒轅恪根本不信他爹的說辭，梗著脖子說自己要去美國學跳舞。

    得，留著也是個冤家，還不如放他出去見見世麵，軒轅老板就挑選學校，送他出了國。

    沒想到，軒轅恪真的學得很認真。

    他不僅在學校學得很認真，還跟小夥伴混跡地下鬥舞場，街頭偷師。學了一年多之後，有了點底氣，樂於參加各類比賽，也忍不住在地下鬥舞場鬥過，輸多贏少。

    漸漸地，他跳得越來越好了。

    那時候國外shì pín網絡剛剛興起，他和兩個國內來的朋友組了個小舞團，叫“悟空”，上傳了不少練舞shì pín，每天都很充實開心。

    他喜歡練舞練到走都走不動，也喜歡不厭其煩地跟外國朋友解釋“不是《龍珠》裏的卡卡羅特，這是他的原型，我們中國《西遊記》裏的孫悟空，是鬥戰勝佛！”。

    可惜，他的舞蹈之路止步於一場鬥舞。

    他贏了，對手覺得有爭議，不僅用了大量侮辱性言辭詛咒他，還趁亂狠狠一腳踹上了他的膝蓋。那個人為了配合自己的伴奏，穿的是複古的工作皮靴，靴下還有鉛片釘掌，一腳下去，軒轅恪登時慘叫出聲。

    飛到美國接回膝蓋重傷的軒轅恪，軒轅少典無數次在心中責備自己讓兒子出國。

    因為這個傷，軒轅恪的膝蓋再無法完成高難度的舞蹈動作，日常生活也必須小心不能受涼，以免舊傷複發。

    軒轅恪並不後悔，他覺得自己努力過，很值。

    但他確實後悔了出唱片的決定，那是他真正認識到自己要為整個團隊、為所有粉絲負責的開始。當時還不想麵對過去傷痛的他，沒有給出任何解釋，而是將所有時間精力投入到了演技磨練中去。

    他當時一起學舞的兩個朋友，後來贏得了他們準備很久的舞蹈比賽，回國開了一家舞蹈工作室，取名叫“三藏舞室”。

    而直到四|五年前，有人因為喜歡三藏舞室，在國外shì pín網站搜索他們以前的作品，才發現了令軒轅恪受傷的那場鬥舞shì pín，傳回國內後引起了軒然大波。

    但那時，軒轅恪已經不怎麽在意這件事了。

    所有傷痛和不甘都有被時間衝淡的那一天。

    ……就是這樣。我覺得他很好，不管是堅持要去學跳舞，還是後來明白認真演戲，都很好，他在堅持他想做的事情”，林依然這麽總結道。

    她的臉上，滿是想起喜歡的人，不自覺露出的微笑。

    而她敘述軒轅恪曾經的叛逆時，竟是有些神往的表情。

    林正義啞口無言。

    因為他突然明白，這兩個年輕人如此投機，大概是因為，他們從彼此身上看到了年少時孤單的自己。

    他與當時飛到美國接兒子的軒轅老板，體會的亦是相同的自我責備。

    然後林依然說起了軒轅恪的告白。

    那是軒轅恪出院的前一晚，林依然第二次去病房看他。

    軒轅恪覺得還是不要自己給自己立fg，不去想出院後怎麽再跟林依然見麵的事，而是誠實地對林依然說出了自己的感覺。

    他並沒有抱著林依然會答應告白的希望，而隻是想要告知林依然自己對她的好感，當然，最好是能得到林依然同意他展開追求的答複。

    我想說，我很喜歡你”，軒轅恪緊張得說話都有些磕絆，一點都不像個大明星，而且坦誠得可怕，“雖然在希望小學注意到你，是因為你的容貌，但後來，讓我很喜歡的，是你對自己行業的執著，還有善良的內心。我就是想告訴你，我的喜歡，你不用太快答複或者拒絕我。我想問，我可以追求你嗎？”

    更讓軒轅恪緊張的是，林依然聽完他的話後，微微皺眉。陷入了思考。

    軒轅恪發誓自己從沒那麽緊張過，感覺心髒都要從心口跳出來了。

    然後他聽到了林依然涼涼的聲音。

    我想，我也喜歡你”，林依然說著，還肯定地點了一下頭，“我們談戀愛吧。”

    第一秒，軒轅恪懷疑自己在幻聽。

    第二秒，他臉上不受控製地露出了傻笑。

    第三秒，他才驚喜地問林依然，“真的嗎？！你確定嗎？！”

    林依然疑惑地看著他，“我確定。怎麽了嗎？”

    軒轅恪傻傻地撓自己後腦勺的頭發，“其實你可以讓我多追求你一段時間的，我不介意。”

    可是我喜歡你啊，為什麽還要你繼續追求？”，林依然更疑惑了。

    我媳婦萌得要命啊！軒轅恪淚流滿麵。

    軒轅恪壓抑著內心的激動，握住了女朋友的手，花一秒鍾在內心回味了一下“女朋友的手”五個字，才一臉蕩漾地說：“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人在激動的時候，詞匯量總是會比較匱乏。

    林依然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想了想，也對軒轅恪說，“我也會對你很好的”，頓了一下，訂正道，“很好很好的”。

    軒轅恪萌化當場。

    西天佛祖|鬥戰勝佛基|督耶|穌還有阿拉丁神燈啊，我謝謝你們全家，真心的。

    等等”，林正義剛才還有點小感動，聽完告白就無奈了，“敢情你還是自己跳得坑啊？”

    林依然張嘴又要糾正他，被林正義一個手勢打住，“得，你別開口了，讓我緩緩吧，能被你噎死。”

    林正義背著手，又要出門散步。

    臨出門前住了腳。

    什麽時候”，林正義假裝不經意地說，“叫他shàng mén來，再吃頓飯吧。”

    林依然笑了。

    好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