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琰盯著屏幕, 上麵的幾個字似乎化成了鋒利的刀子，刺痛了他的眼睛，蔓延出猩紅的血絲。戚琰沒法讓自己接受這樣的結果，但他還是努力維持著冷靜繼續查了下去。他把網上的信息逐一看過，又去翻找查閱自己的相關資料。然後他更加不可置信地發現，他的伴侶不是他心心念念著的舒梓沐, 反而另有其人, 竟然是那個心術不正的曲斐。

    在他記憶裏心術不正的曲斐在這裏也本性不改, 不僅貪圖戚家的財勢，還在出軌之後反而抹黑他。這段婚姻結束得很快, 而且似乎也一直是有名無實。不過即便如此, 戚琰依舊不能接受自己居然會眼瞎和曲斐結婚這件事。他不明白為什麽他結婚的對象不是舒梓沐, 有舒梓沐在，他怎麽會看中別人。

    網絡上公開的信息有限, 戚琰覺得自己需要更深入更可信的信息。他一定要搞清楚結婚對象不對是怎麽回事, 還有舒梓沐的所有事情他都想知道，尤其是……過世的原因和真假。

    戚琰不願相信舒梓沐真的不在了, 他仍然抱著那麽一點希望，或許對方隻是換了個名字換了個身份, 去其他地方開始了新的生活。

    除了ài rén出了問題, 其他東西和戚琰記憶裏的相比一切正常, 如果不是少了身邊的那個人, 這基本上就是他十年後會有的狀態。戚琰通知了助理今天有事不去公司, 然後安排人手去查舒梓沐的事, 按照他一貫的行事，這些事在這裏也都做得毫無阻礙。接到通知的人語氣都有些驚疑，沒想到工作狂老板會突然給自己放假，也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要查一個離世兩年、沒什麽瓜葛的人的信息，但他們顯然服從甚至懼怕戚琰，沒有任何質疑地接受了命令。

    除了查舒梓沐的事，戚琰還想知道自己這些年是怎麽回事，尤其是怎麽會找錯了人結婚。這件事沒法讓手下去查，顯然會引起懷疑，戚琰隻能去問張姨。

    張姨被戚琰問起他自己之前的事時同樣產生了懷疑，不過張姨對於戚琰來說算是可以信任的，而他必須要知道之前的事，隻有詢問知qíng rén這一個選擇，也沒法再管對方會不會有所懷疑了。

    得知戚琰竟然已經“記不清”自己之前結婚的事，張姨擔憂地詢問了半天，試圖了解戚琰的症狀，問他要不要去醫院。戚琰耐著性子應付了幾句，最終深吸了一口氣，眼睛染著血色，神情幾乎有些可怖地看著張姨說道：“張姨，您別問了，有事我會去醫院。您先告訴之前我結婚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現在隻想知道這個。”

    張姨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越發覺得他出了問題，但也不敢再不順著他，隻能把當初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同時心裏打定了主意要讓他去醫院。

    “你二十五歲那年和曲斐結的婚，兩年之後就離了。”張姨說道，“你一直不喜歡那人，那也確實是個沒臉沒皮的，得了便宜還倒打一耙，離了是好事。”

    戚琰閉了閉眼，聲音有些低啞，“我既然不喜歡他，怎麽會跟他結婚？”

    張姨微怔，“這你也不記得了？之前算命說你二十五的時候就該結婚，那年太太就辦了個宴會讓你挑對象，就是這麽挑來的。你一直不想結婚，就是隨便挑了個應付事的。”張姨說著見戚琰臉色越發難看，突然想到對方之前突然問起了薛梓沐，想著於是說道：“說起來你最先選的還是那個薛梓沐的，結果那孩子不願意，跟薛家鬧，就換了曲斐。”張姨歎了口氣，“那孩子也是命苦沒運道，當初要是答應了嫁進來，興許就不會被薛家那麽害了。”

    戚琰聞言臉色驟變，張了張嘴卻是過了一會兒才吐出幾個字來：“……他不願意？”

    張姨看了戚琰一眼，似乎有些驚奇他會對被薛梓沐拒絕這麽意外，突然顯得有些不同以往的自戀了。“聽說當時是薛家騙他去宴會的，那孩子當初才十幾歲，那麽小，根本沒想過要突然結婚吧。”張姨將心比心道：“又不是從小養大早就知道要跟人聯姻，半途被找回來要跟個不認識的人結婚，是我我也不願意。”張姨看著戚琰，心想二少爺不會因為這點發生在十多年前，而且人之常情的事，就生一個已經去世的可憐人的氣吧？也不知道二少爺今天的反常到底是為什麽。

    戚琰當然沒有生氣，他隻是想不通，想不通為什麽本該接受這場婚姻、並且很快產生感情、要和他相伴一生的人會拒絕他。而他，竟然也輕而易舉地就換了一個人選，沒有繼續堅持下去。既然一開始會選舒梓沐，顯然他們是見過的。既然如此，是哪裏出了差錯，讓事情的發展如此南轅北轍？

    戚琰喉嚨幹澀，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卻越發嘶啞，“我們之後沒再見過嗎？”

    張姨一愣，“那哪兒還有機會見，應該就宴會那天見過一次吧……那孩子估計都沒看到你呢。”

    戚琰聞言怔住，回憶了一下，發現當初宴會上他確實原本是沒打算下去露臉的，隻是後來為了幫舒梓沐解圍才沒掃一眼就走。這麽說來的話，難道就是因為他不知為什麽沒下去找舒梓沐，所以兩個人才這麽錯過了？

    戚琰想到這點，臉色更加不好了，而另一邊的張姨則歎著氣絮絮叨叨起來，“說起來當初要是嫁進來的是薛梓沐，沒準情況要比現在這樣好很多呢。那個曲斐實在是可惡，一開始還裝得好好的，進門之後就原形畢露了，隻知道從戚家拿好處，還恩將仇報，這婚結得一點好處也沒有。當初真不應該讓你二十五就隨便挑人結婚的，說是能遇到正桃花，結果那個曲斐就是個爛桃花。換成薛梓沐估計也比他強些，好歹能救一條人命，也算是積德。”

    張姨說到這兒，發現戚琰神情竟顯得有些傷心灰敗，以為他是因為想到曲斐背叛的事心情不好，連忙道：“不過曲斐雖然沒幹好事，但也沒使出多大的壞，也自作自受了，倒不用太放在心上。薛梓沐是有點可惜，不過出事還是賴他們薛家，也怪不到咱們頭上。再說我就是隨口說說，其實咱們對他也不了解，真要娶進門，也不一定比曲斐要強，你也別太放在心上。”

    戚琰搖了搖頭，啞聲道：“不會。”

    張姨以為他是說不會多想，剛要鬆口氣，沒想到戚琰卻又說道：“如果是梓沐，我永遠都不會離婚。”

    張姨一時沒反應過來，卻見戚琰說完就轉身上了樓。等她看著戚琰的背影琢磨出他話裏的意思來，頓時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張姨立刻就想要跟上去問清楚，但想到戚琰向來是不愛多說的性格，自己說到底又隻是個管家，不好追問太多，於是還是沒有追上去，但轉身就憂心忡忡地聯係了白馨蘭。

    戚琰這天的反應一直很奇怪，突然問起薛梓沐，心神不寧地沒去公司，之後又好像失憶了一樣，找她問之前結婚的事。最後更是說了一句讓人難以置信的話，話裏的意思聽起來就像是對薛梓沐情根深種一樣。

    但是這怎麽可能呢，他們明明就隻是十多年前有過那麽一、半麵之緣而已，雖然當初確實有機會結為伴侶，然而到底是錯過了，之後十多年也從沒見過，甚至戚琰都沒提過對方。怎麽現在戚琰突然就想起來了，而且還對對方表現得很不一般。

    張姨想到戚琰這一天的種種反常表現，心中忐忑。那曲斐顯然是個爛桃花了，這個薛梓沐時隔多年後突然被提起，莫非會是戚琰的正緣桃花嗎？

    張姨想著戚琰先是問薛梓沐，之後得知被對方拒絕臉色難看，最後又留下那麽一句話的這一串行為，對這個猜想頓時不得不更肯定了幾分。

    雖然不知道戚琰為什麽之前一直不在意，現在卻突然重視起了對方，但興許這就是正桃花才有的效果呢？

    隻是如果薛梓沐真的是適合戚琰的正桃花，那現在薛梓沐已經不在了，他們家二少爺豈不是……

    張姨想到這兒，心頭一緊，更加急切地聯係上了白馨蘭，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和自己的猜測全說了。

    *

    戚琰知道了大概的情況，卻越發難以接受。很可能就是因為他沒有去和舒梓沐見麵，於是舒梓沐沒有和他在一起，甚至被薛家傷害，英年早逝。隻要想到這點，他根本沒有辦法平複情緒。哪怕戚琰還並不願意相信舒梓沐真的不在了，還期望他其實是改名換姓重新開始，但他更希望這一切都隻是一場夢，希望舒梓沐從來沒有受到過分的傷害，而應該像他記憶裏那樣過得快樂幸福。

    隻是這個世界很真實，讓他沒辦法把一切當成是夢境或者某種惡作劇。除了舒梓沐不在身邊，他沒有找到一絲lòu dòng，不管是科技還是人，都確實是十年後會有的樣子，戚琰沒法掩耳盜鈴地把這些當成假的。

    但如果這些不是假的，難道他記憶裏自己會和舒梓沐在一起的發展才是假的嗎？

    戚琰更不願意接受這一點。

    戚琰呆在房間裏，沒法讓自己安心等安排人調查舒梓沐的結果，心緒沉沉地準備出門，結果卻被匆忙趕來的白馨蘭給攔下了。

    白馨蘭看到戚琰的樣子就是一驚，意識到張姨說的恐怕並不誇張，戚琰的心思向來不外露，但現在卻是可以從臉上顯而易見地看出沉重的悲傷難過來，甚至不誇張地說，布滿血絲卻有些無神的眼睛，隱約還有幾分絕望瘋狂的意味。

    這一看就是受了不小的打擊。

    白馨蘭從沒見過自家兒子這副模樣，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問道：“阿琰，你這是要幹嘛？”

    戚琰不想讓白馨蘭太擔心，閉了閉眼，盡量平靜道：“我出去走走。”

    白馨蘭連忙道：“那我跟你一起去吧。”說著就去挽戚琰的手。然而戚琰卻側身避開了。

    “我想一個人去。”戚琰說完不再停頓，邁步離開。

    白馨蘭看他的狀態，也不敢再攔，隻能叫了人遠遠地跟著，保證他的安全。

    *

    戚琰去了公墓，在刻著薛梓沐名字的墓碑前站了一天。

    黑白的zhào piàn上確實是他記憶裏的那個人，但卻沒有那麽光彩奪目，眉宇間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和壓抑。戚琰第一次在這張臉上看到這樣的神情，感覺眼睛一陣刺痛。

    他伸手輕輕撫上zhào piàn裏的人的眉眼，似乎想要撫平對方那一絲刻意掩藏卻沒能藏住的鬱色，但實際上他入手卻是一片冰涼冷硬的觸感，不僅沒法讓zhào piàn裏的人展顏，反而連帶自己也如墜冰窖般，寒意從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連血也一並涼透了。

    但他還是一點點用目光和指尖描摹著對方的眉眼嘴唇，眼神深沉，痛苦中帶著溫柔。

    戚琰始終維持著這個姿勢，直到調查的人向他匯報了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