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媽寶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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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翠和秋菊容貌出挑,又穿了身顯眼的衣衫,引得不少人側目,待顧越流從容掀起袍子坐下,看熱鬧的人不由得伸長了脖子張望,想看看二人主子所謂何人,支持顧越流便是公然與承恩侯府作對,承恩侯與長寧侯勢均力敵,捏死人就跟捏死隻螞蟻那般容易。

    眾人翹首以盼,目光不約而同追隨丫鬟落到不遠處的馬車上,車夫一身暗褐色長袍,五官俊秀,眉眼深邃,氣質清冷,舉手投足間皆帶著練家子的氣息,眾人恍然,不用窺視馬車裏坐著何人,看車夫的行頭便能猜測一二。

    整個京城,隻縱兒賭博嫖娼的長寧侯夫人才格外挑剔身邊人,侍奉的丫鬟小廝,務必生得年輕秀美,以彰顯自己審美。

    夏薑芙出現,顧越流無理取鬧的局勢就變了,陸家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頹勢立顯。

    顧越流端坐於凳上,朝馬車方向比了個手勢,挺直胸脯,示意夏薑芙別擔心,他依著秋翠的叮囑,喝了兩口茶,跟說書人似的將事情娓娓道來,語氣樸實,聽得眾人瞠目結舌,不敢相信,顧越流離經叛道是被陸家小少爺挑唆的,可憐裴夫子的花,五年迎來花期,竟成了紈絝間打賭的輸贏。

    “我一時糊塗犯下大錯俱不辯解,他日定會去裴府負荊請罪,但對別有用心之人,我若不揭發他們的惡行,不知五年後又會發生什麽。”他字正腔圓,容色肅穆,稚氣未脫的臉上盡顯誠懇真摯,聽得夏薑芙好笑,素手托著簾子累了,索性卷起小角,手搭在窗欞上,有一搭沒一搭敲著。

    眾人交頭接耳,聲音不高不低,半晌,關閉許久的大門重新敞開,花紅柳綠,環肥燕瘦的丫鬟們簇擁著位夫人出來,簡單的一個側麵,夏薑芙即刻收回了手,吩咐車夫道,“掉頭去酒樓,秋翠,你與小六說,我在酒樓等他。”

    剛掀起簾子準備上馬車的秋翠一怔,垂首應是,放下簾子,退到了邊上。

    有紫衫丫鬟跑來,脆聲問道,“請問是長寧侯夫人嗎?我家夫人請您過府一敘。”

    夏薑芙扶著鬢角的簪花,麵露不屑,秋翠心領神會,厲聲嗬斥道,“哪兒來的沒眼力的丫頭,不認識人攀什麽交情,打哪兒來回哪兒去”

    她板著臉,斥得紫衫丫鬟怔了怔,回眸望著門口,不知所措。

    馬車掉頭緩緩離去,於青石磚的路麵上留下咕嚕咕嚕的車輪聲,背影灑脫利落,看熱鬧的人不由得倒吸口冷氣,長寧侯夫人還真是囂張,丫鬟是從承恩侯府跑出來的,她不問就把丫鬟打發了,不是當眾給承恩侯夫人沒臉嗎?

    眾人垂首屏氣,暗暗探究承恩侯夫人的臉色,卻看承恩侯夫rén miàn上含笑,溫婉可親,“世侄,宇兒會友未歸,已差人找他去了,來者是客,你去偏廳等他吧。”

    “夫人,我就不進去了。”顧越流起身,不卑不亢朝承恩侯夫人施禮,先禮後兵,出門前三哥再三叮囑,他找陸宇還錢,其他人和事一律置之不理,因此,道完這句,複又坐下,身姿筆挺,眉目凝重,渾身充斥著正氣,看得承恩侯夫人擰起了眉。

    陸宇說顧府幾位除顧越皎外皆乃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以她肉眼來看,眼前的顧越流年紀尚小,但眉眼間的莊重凜然,非假裝得出來的。

    陸宇看走了眼,世家之人,哪有一個是好對付的?

    顧越流目光平視前方,喝了口茶,繼而說起欠條由來,世家子弟,手裏銀錢皆依著府裏規矩來,像承恩侯府這種大戶人家,少爺xiǎo jiě一律十兩月例,他的欠條上寫著百兩,陸宇拿不出實屬自然。

    在場的皆是心思活絡之人,用不著陸宇出麵對峙,心已偏向了顧越流。

    承恩侯夫人洞悉人心,何嚐看不出風向,然她一介婦人,又是長輩,總不好強行將人帶進府,瞅著丫鬟灰頭灰臉回來,埋怨起夏薑芙來,她若是肯給個台階進府商,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於兩府皆有好處,夏薑芙倒好,端著架子瞧不起人,弄得她勸顧越流進府也不是,自己回去也不是。

    僵硬著身軀站在門口,給身側丫鬟使了記眼色,丫鬟躬身退下,不一會兒領著位圓領長袍少年郎出來,少年郎五官粗獷,濃眉平眼,好似故意將眼睛拉長了似的,身形纖瘦,和他父親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身材和容貌。

    他甩手興致顧越流跟前,粗噶著聲道,“陸宇去馬場騎馬了,明日才回,欠條是我寫的,你來承恩侯府做什麽,什麽事,找我說吧。”

    顧越流朝裏瞧了瞧,鼻孔輕哼了聲,明晃晃揭穿他的謊言,反問道,“陸宇不在你來侯府作甚?他最喜躲在暗處,你說他不在我可不信,再說欠條,字跡是你的,手印是陸宇畫押的,我沒找錯人。”

    三哥說了,把甭管中間蹦出多少搶著還錢的,一定要把陸宇拉出來,擒賊擒王,陸宇就是他們的王,不找他找誰。

    “你別血口噴人,此事是我的主意,和陸宇沒有關係。”李冠努力睜大眼,奈何眼睛細長,瞳仁棕黑色,看著沒什麽殺傷力。

    顧越流攤開欠條,敲了敲數額處的大字,李冠麵色大變,“你偷偷改了數額?”

    “我可沒改,當日陸宇自己說的,美人笑是裴夫子的心頭血,十兩銀子賭注是對裴夫子的侮辱,將賭注添至百兩,你不在場嗎,沒仔細聽?”顧越流言之鑿鑿,李冠眼神閃了閃,麵色慘白,眉頭緊鎖道,“陸宇何時改了數額,我問問他去。”

    他父親不過五品官職,俸祿低,家裏人知道他開口就輸了百兩,絕不會放過他,念及此,他掉頭邁過門檻,身形倉促而去,顧越流挑了挑眉,心想三哥果真料事如神,不用他胡攪蠻纏,對方自己就會露出破綻,李冠說陸宇去馬場了,下一句又說找陸宇問個清楚,陸宇人在何處,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看得出來。

    承恩侯夫人臉上勉強維持著笑意,顧越流禮貌的朝她頷首,臉上浮起了笑,笑意耐人尋味,看在承恩侯夫人眼裏,頗為刺眼,須臾回過神,溫聲道,“宇兒怕是從角門回來的”

    顧越流咧著嘴笑,不接話,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

    小小年紀能做到麵不改色,倒是讓不少人對他刮目相看,裴夫子的花遭毒手的事鬧得人盡皆知,顧家六少就是潑猴,專做些敗壞門風之事,仗著皇上撐腰就橫行霸道為所欲為,朝野上下,無不等著侯爺凱旋而彈劾顧家六少的。

    卻偏偏,顧六少是被人利用的,真凶另有其人。

    明日的朝堂,禦史台的風向恐怕要變了。

    皇上縱容包庇顧家少爺乃體恤長寧侯久臥沙場,視死如歸,但對陸少爺,恐怕不會網開一麵。

    顧越流抬眉望向天際,方才還透著光亮,此刻烏雲靄靄,又要下雨的樣子,他調整了下坐姿,心有急切,夏薑芙下雨不愛出門,怕髒了鞋子,亂了發髻衣衫,他耽擱久了,到酒樓肯定會被嫌棄一頓。

    遐思間,陸宇終於出現了,一身裁剪得當的月白色長袍,領子勾勒著祥雲圖案,金絲為主,銀絲為輔,麵若傅粉,俊美無儔,他暗暗歎了句,果真是衣冠禽獸,三哥慧眼如炬,早看清楚了陸宇的性子。

    否則任他都不好意思抹黑他。

    “你出來了,李冠說我冤枉你,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你瞧瞧我有沒有使詐。”他舉起欠條,手指著數額處,狡黠的笑了笑,三哥說了萬無一失就絕不會有問題,何況他先發製人,咬定是陸宇改了數額,即使被發現動了手腳,陸宇也百口莫辯。

    想算計他名聲盡毀,陸宇還不夠格,三哥動動手指,能將整個承恩侯府弄得雞犬不寧,人仰馬翻。

    陸宇眸色幽暗的盯著數額,當著眾人,爽快給了錢,看似雲淡風輕,心裏多恨隻有他自己知道。

    顧越流接過銀票數都不數,眼瞅著陸宇要開口,他先一步道,“都是同窗,事情過去便算了,隻記得以後打賭,萬萬不可傷及無辜,我娘耳提麵命,不敢忤逆她半句。”

    三言兩語,表明了夏薑芙為人坦然的性情,又將自己立於無辜之地。

    陸宇眼眸漆黑,深不見底。

    顧越流視而不見,故意把手裏的銀票拍得啪啪響,陸宇出手闊綽,把所有欠條的銀錢都還了,虧得三哥未雨綢繆,所有欠條上的數額都添了九十兩,這下賺大發了,他難掩喜色的招手吩咐小廝收拾凳子和茶壺,在陸宇陰鬱的凝視下,做作道,“這筆銀子不知能不能再買盆美人笑,夫子那關還沒過呢,陸宇,素聞承恩侯jiāo yǒu滿天下,你能不能讓你父親問問誰有美人笑,我拿錢買。”

    陸宇攥緊欠條,手背青筋直跳,麵上仍維持著世家子弟的風度,“家父已派人到處詢問了,若是尋著了,立即給夫子送去,shàng mén即是客,你要不要去府裏坐坐,我剛得了匹良駒,想不想見識見識?”

    世家中人,最擅長的就是逢場作戲,虛以委蛇,陸宇將這種風範發揮得淋漓盡致。

    顧越流堅決搖了搖頭,見好就收,他可沒那個雅興,寒暄幾句,準備打道回府。

    見狀,看熱鬧的也準備散了,秋翠湊到顧越流跟前,請他去酒樓,顧越流眉開眼笑,“娘是不是料到我拿得到錢?秋翠,你回府把大哥三哥他們一並叫上,說我請客。”

    秋翠忍俊不禁,“您不說,大少爺三少爺聽到風聲也會去酒樓的,奴婢先回府了”

    灰蒙蒙的天兒飄起了雨,綿綿落在肩頭,侯府靜悄悄的,走廊小徑空無一人,安靜得不同尋常,秋翠心頭湧上不好的感覺,穿過假山,再過兩道雕花鏤空的月亮型拱門就是大少爺他們住處,她放慢腳步,周遭安靜,分外襯得遠處的尖叫聲觸目驚心。

    她駐足望去,卻看門口站著四名身穿鎧甲的戰士,身量高,皮膚黑,正麵無表情的瞪著她,她心神一顫,隻聽蔥鬱的樹林間響起殺豬般的嚎叫和求饒,以及夾雜著沉悶的棍子聲

    一下,兩下,三下,聲音於寂靜的林間分外入耳,她耳朵翁嗡嗡的,雙腿像被人纏住,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