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媽寶009
字數:5464 加入書籤
夏薑芙扶著顧越流進了屋,聞言,嘴角噙著清淺的笑意,看在向春眼裏如刺骨寒風,遍體生寒。
“你追隨侯爺出生入死,其忠心天地可鑒,侯爺叮囑過我好幾回了,身邊若有適齡的姑娘介紹給你,趁著這幾日,先將你的終生大事給定下。”夏薑芙眉目璀璨,眼神瑩瑩有光,見向春跟木頭人似的僵在原處,不由得揶揄道,“看來,是該成親了。”
似有一團火焰炸開,向春滿臉通紅,局促不安道,“夫夫人,奴才,奴才定親了。”
話完,整個耳朵根皆紅透了。
顧越流鼻孔裏哼了聲,臉上還掛著淚痕,握著夏薑芙手臂,楚楚可憐道,“娘,您要為我報仇啊。”
夏薑芙回以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拍拍他的手臂,讓他進屋換身幹淨的衣衫,抬手,扶了扶卷翹的睫毛,徐徐走了出來,好像對向春的話很感興趣,“哦,是嗎?下午你把她帶進府我瞧瞧,順便將為你準備的聘禮給人家,你是侯爺的左右臂,深受侯爺器重,親事不得委屈了人家姑娘。”
向春起先還紅若晚霞的臉瞬間褪為了蒼白,抿著下唇,吞吞吐吐道,“她身份低微,唯恐辱了夫人眼侯爺送了塊玉佩已然足夠。”
“侯爺哪兒懂那些,成親是一輩子的大事,馬虎不得,我看這樣吧,擇日不如撞日,下午你把她帶過來,我讓秋翠備些金銀細軟,胭脂水粉給她。”夏薑芙臉上笑眯眯的,明淨亮麗的眼眸好似能看透人心,向春目光閃爍,直直低下頭去。
夏薑芙輕笑聲,“下去吧。”
向春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終究,不發一言走了,身軀凜凜,步伐穩重,直到穿過曲徑通幽的鵝卵石甬道,確認外人看不見了,他才驚慌失措的奔去馬廄,騎馬而出,十萬火急趕向宮門。
為了不讓夫人亂點鴛鴦譜,他不得不在傍晚前找一門親事,否則,他的下半輩子,就交代在夫人手裏了。
他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來來回回踱步,看得守宮門的禁衛軍以為長寧侯府發生了什麽大事,猶豫著要不要差宮人去朝陽殿傳個話,賣長寧侯個人情。
這邊禁衛軍猶豫糾結,另一邊,顧越流滿臉不忿,“娘,您怎麽放過他了,依我看,昨晚暗算我的也是他。”顧越流趴在南窗下的矮塌上,臉上還帶著些不甘。
夏薑芙攪著碗裏的薏仁粥,一勺一勺喂他吃著,“他跟著你父親多年,身邊連個噓寒問暖的人都沒有,委實不容易,真討著媳婦了,不見得能朝夕陪伴,娘是怕他媳婦耐不住寂寞跑了,打賞些物件哄著,讓她守著和向春過日子。”
秋翠在邊上沒忍住,噗嗤聲笑了出來。
夫人也太會忽悠人了,明明是知道向春騙人欲拆穿他,偏說出番冠冕堂皇的話來,下午向春要是不帶個未婚妻來,夏薑芙能為向春找個一心一意過日子的人。
想到向春此時可能愁眉不展,她再次笑不可止,見夏薑芙和顧越流望過來,忙止了笑,退到一邊。
顧越流吃了勺粥,想起什麽,若有所思道,“娘,難道當年您就是因為這個和我親爹有了我的?娘,我們什麽時候才能離開侯府,您說等我大些了就帶我出府的,然後又說世道亂要我學武藝,又說不識字會被人騙,到底還要多久啊?”
想到自己武功蓋世,英俊不凡的親爹,顧越流滿臉思念之色,“娘,我很想他,你帶我去找他好不好,找到他,我學了他一身本領,爹就不能再打我了,也不能欺負你。”
他能感受到血濃於水的不同之處,這個家,隻大哥二哥是顧泊遠親生的,所以無論顧泊遠怎麽懲罰他們,大哥二哥從不會說顧泊遠的壞話,他就不同,每當挨了打,他就想狠狠揍回去,轉身找他親爹,學了本事後,把他娘也接出府,讓顧泊遠一個人待著去。
他想,這便是親生和非親生的不同之處,如果他親爹像顧泊遠那般打他,他絕對不會記恨,不會抱怨半句。
又是聲噗嗤笑,秋翠自知失態,雙手交疊,極力繃著臉福了福身,快速退出門外。
雨細如絲,如霧罩在五顏六色花朵上,無夢如幻,朦朧景致中,顧越皎步伐緩慢而來,同行的還有其他幾位少爺,秋翠被其中張黝黑的臉晃了晃神,片刻才回過神,朝裏通稟道,“夫人,大少爺二少爺他們來了。”
她的目光暗暗落在黑似煤炭的顧越涵身上,要不是和顧越皎站一塊,她都沒認出來。
多清俊白皙的少年,短短兩年,竟成了這副容貌,也不知夫人受不受得住。
顧越涵身量拔高了許多,臉上的青澀被冷硬取代,幽暗的眸子深不見底,她莫名想到了顧泊遠,生生打了個寒戰。
除了顧越皎和顧越涵,其他三位少爺是由小廝攙扶著進屋的,想著久未歸家的二兒子,夏薑芙心潮澎湃,激動萬分的放下粥勺迎了出去,卻在看清顧越涵與其他幾個兒子明顯不同色的肌膚後驚愕不已,“涵涵,你怎麽成這樣子了?”
語落,雙眼通紅,內裏含著淚。
顧越涵低垂著眼簾,修長的雙腿彎曲,額頭觸地,“涵涵給娘請安。”
他隨軍征戰,殺過人,也差點被人殺,見慣了你死我活的血腥場麵,生死前皆能不改於色,但這會卻被夏薑芙的淚弄得有些眼熱,低低道,“娘,涵涵回來了。”
顧越皎他們跟著請安,夏薑芙才驚覺所有人都受了傷,她沉默了會,拉著顧越涵到邊上,卷起他的褲腿和衣袖,手臂上清晰可見的疤痕,腿上也有。
顧越涵不自在的放下褲腿,解釋道,“都是皮外傷且已經好了,軍營沒有外敷的膏藥,這才留疤,娘您別擔心”
話說到一半,但見夏薑芙氣憤拍桌,怒氣非常,“走之前他就答應我,此番帶你曆練,不會讓你風吹日曬曬得黑不拉幾,結果呢,裏裏外外曬得跟煤炭似的,顧泊遠,你不守若言,我與你勢不兩立。”夏薑芙氣得胸口急劇顫動著,緊握的拳頭不停捶著桌麵,桌上的杯盞晃動不已,茶水溢出,如滴水的屋簷,一滴兩滴滴落在鬆花木板上。
屋裏一片沉寂,顧越涵僵著臉,斂著眼瞼,偷偷瞄了眼自己手臂,暗道,他已經黑到令人發指的程度了嗎?
但軍營裏比他黑的人比比皆是啊?
顧越流想的則不同,他眼珠子轉了轉,自認為出了個再好不過的主意,“娘,如此正好,我們出府去吧,找到我親爹,他會收留我們的。”想到即將離開此地,他身心舒暢,不忘朝顧越皎投去一瞥,仁義道,“大哥,你也和我們一起吧,你放心,我不會讓我親爹打你的。”
顧越皎耐人尋味盯著顧越流看了片刻,琢磨著要不要鐵石心腸告訴顧越流一個痛不欲生的事實,誰知,被夏薑芙搶了先,她不是拆穿自己多年的謊言而是順著顧越流的話道,“走吧,娘帶你們找親爹生去,有爹的孩子像個寶,沒爹的孩子像根草,瞧瞧你們,可憐成什麽樣了?”
六個兒子,五個挨了打走路要人攙扶,沒挨打的那個被折磨得不chéng rén樣,她的命怎這麽苦啊。
顧越流拍手叫好,當即吩咐小廝進屋把屋裏值錢的物件帶上,卷著鋪蓋和夏薑芙跑路。
想著馬上能見到自己親爹,顧越流意氣風發,渾身充滿了幹勁。
夏薑芙幹脆得多,偌大的侯府,她隻拿了銀票,賬房所有的銀票。
細雨如絲,隨風散落至肩頭。
一行人浩浩蕩蕩到門口時,卻被守門的侍衛攔了下來,“夫人,侯爺說大雨將至,天氣回寒,您衣衫單薄,盡量在府裏歇著,否則容易染上風寒。”
侍衛如數轉達,夏薑芙壓根聽不進去,“我認得你。”她盯著侍衛眉眼看了眼,“你就是昨晚的醜侍衛”
侍衛臉色一黑,訕訕笑了笑,醜就醜吧,隻要攔著不讓夏薑芙離開侯府就成。
顧越流好不容易有機會見到自己親爹,哪兒舍得半途而廢,焦急道,“娘,怎麽辦,我們是不是走不掉了?”
他帶的物件最多,睡覺的枕頭被褥,一年四季的衣衫,還有許多瓶瓶罐罐,全拿褥子卷著,小廝扛在後背,一路走來,汗流浹背,氣喘籲籲。
主子們議事,沒他說話的地兒,他反手提了提褥子,誰知手打滑,沒抓牢,鋪蓋裏的瓶瓶罐罐全滾落在地,發出砰砰砰的聲響。
顧越流不悅皺起眉頭,急不可耐道,“還不趕緊卷起來。”
夏薑芙注意到小廝滿頭大汗,於心不忍,安撫道,“不著急,慢慢來。”
有些瓶瓶罐罐碎了,秋翠幫著將能用的收起來,裹在褥子裏重新打了個結,心底不住歎氣,夫人也是氣糊塗了,帶著幾位少爺離家出走的事兒都做得出來,事後她沒事,幾位主子可是要遭殃的,別以為她沒發現,除了六少爺和夫人,幾位少爺壓根沒帶東西。
夏薑芙似乎也回過神來,眉目流轉,低聲道,“秋翠,褥子你扛著。”
語聲剛落,門外侍衛就說侯爺回來了,夏薑芙抬腳走了出去,便看雨霧中,一輛鎏金馬車由遠而來。
車內,向春如坐針氈,“侯爺,您可得救救奴才,奴才並非有意隱瞞,夫人,額……”意識到自己竟在顧泊遠跟前道夏薑芙長短,他忙止了聲,但是又不甘娶夏薑芙指定的人,急得額頭起了細密的汗,馬車停下他才憋出了句完整的話來,“反正我就是不娶那幾位姑娘。”
說完,他被自己撒嬌的口吻驚了一瞬,渾身別扭不已。
外人隻道夏薑芙貌美如花,身邊服侍的丫鬟姿色一等,更多的卻是不知,比如,夏薑芙身邊養了四大婢女,取的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名,端的卻是“鷹頭雀腦,蛇眉鼠眼”之貌。
早年六部中不凡有送顧泊遠侍妾的官員,夏薑芙本著禮尚往來的道義,也會回敬一二,賞的便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對方以為自己得了如花小妾,半夜被嚇得小命都沒了。
更恐怖的是,以為四位丫鬟賞了人就結束那就錯了,丫鬟出府,又會有其他丫鬟頂替原來的名字,簡而言之,夏薑芙手裏的“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就沒缺過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