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媽寶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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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翠雙手戰戰巍巍握著染血的帕子,動作慢條斯理, 跟蝸牛爬似的, 夏薑芙動了動腿, 歎了口氣, 不再催她。
血肉模糊, 看不清皮肉,秋翠吸了吸鼻子, 淚疙瘩簌簌往下掉,愧疚道,“奴婢要是聽您的話跑出來搬救兵, 夫人就不會傷得這般重, 是奴婢連累了夫人。”
“你也沒遇著過這種事害怕是自然, 下去歇著吧, 我自己來。”說話間,放下腿,彎腰拉凳子。
顧泊遠擰緊了眉, 臉沉得能擰出水來, 隻看他撩起長袍,卷入腰間玉帶, 雙腿彎曲蹲下.身, 搶了秋翠的帕子, 一手按住夏薑芙腳踝, 握著帕子的手在夏薑芙傷口一擦, 擦掉一坨凝結的血坨, 動作又急又快,疼得夏薑芙驚叫出聲,“顧泊遠,你要我疼死我啊。”
方才雙腿麻木無甚感覺,此刻疼痛從腳底蔓延全身,如針紮似的疼,她眼角起了淚花,不自主抬起另隻腳踢顧泊遠。
“別動,磨磨嘰嘰天都亮了,還要不要睡覺?”顧泊遠手勁大,固著夏薑芙的腿讓她掙脫不得,帕子染了血,他隨後丟棄,不耐煩道,“擰幹淨的來。”
誰都看得出顧泊遠臉色不好,連在旁打轉的顧越流皆禁了聲,顧泊遠動作幹淨利落,很快清洗好了傷口,白淨的腳背,傷口縱橫交錯,三根腳趾的指甲都沒了,顧越流看得雙目充血,抓著顧越澤手臂的手緊了緊,“三哥,我們要給娘報仇,報仇。”
顧越澤紋絲不動,也沒回答顧越流。
其他人,俱都沉默。
夏薑芙身子嬌貴,最重享樂,除了生顧越流,沒遭過這麽大的罪,用不著顧越流說,這筆仇他記下了,顧越澤目光幽幽望著顧泊遠的背影,深更半夜,顧泊遠把他們叫醒估計早有安排,他輕拍著顧越流手臂,無聲安撫他的狂躁。
顧泊遠常年打仗,對包紮一事駕輕就熟,上藥後,熟稔的為夏薑芙包紮。
雙腿裹得密不透風,裏裏外外十多層紗布,夏薑芙掖了掖眼角的淚花,和顧泊遠商量,“用不著如此吧?”
顧泊遠倪她眼,黑不見底的眸子無端令人發毛,夏薑芙悻悻然閉上了嘴。目光掃過房裏的幾個兒子,她縮回腿,輕輕搭在褥子上,道,“這麽晚了,早點回屋歇息,什麽話明早說。”
顧越流哪兒肯走,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眼睛通紅,聲音哽咽,“誰傷的娘,孩兒為您報仇?”
“娘自己沒留神摔著了,你可別哭啊,傳出去,以後沒姑娘肯嫁給你。”夏薑芙語氣輕鬆的說了句,抬頭看向顧泊遠,不住的擠眉弄眼,讓他把顧越皎他們趕回屋睡覺。
求生是本能,她帶著蕭應清逃跑,真沒覺得手腳多疼,這會才有疼感。
顧泊遠沒理會她,洗盡手上的腥味,拿過沒用過完的手帕擦拭,叮囑道,“小六在屋裏守著你娘,我與你大哥他們出門轉轉。”
那幫人衝著誰來的說不準,屋裏留個人照應他心頭才放心,書院加強戒備,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趁著天黑沒驚動人,把刺客找出來才是正經。
夏薑芙有些累了,麵露憔悴,聽到顧泊遠的話,她蹙了蹙眉,她哪兒不懂顧泊遠的心思,深更半夜有好什麽好轉的,除非抓刺客,她道,“視線昏暗,敵暗我明,小四他們傷著了怎麽辦?書院裏人才濟濟,文武百官出來,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把那些刺客淹死,哪兒用得著小四他們出麵,何況,小四他們還不是朝堂中人呢......”
她的意思很明白,抓刺客是朝廷的事,和她兒子無關。
顧泊遠拂袖離去,顧越皎給顧越流遞了個眼神,在夏薑芙叫住他前,一溜煙跑了,顧越涵他們緊隨其後,眨眼的工夫就沒了人,夏薑芙急得拍被子,手觸著被子,傷口又是一疼,她哎喲聲,“兒大不由娘啊,不聽話了哦!”
走出門外的顧越皎步伐頓了頓,麵露猶豫之色,“父親,不如讓二弟他們留下吧?”
他在刑部當值,抓刺客義不容辭,沒必要讓顧越涵他們跟著以身犯險。
“你二弟征戰沙場,性子敏銳,至於你三弟......”顧越皎道,“當練手了。”
武將世家,驍勇善戰,幾個刺客跟前就露怯,往後怎麽辦?
顧越澤躍躍欲試,抵了抵顧越皎後背,“大哥,我不怕,大不了打不過就跑。”
跑又不是什麽丟臉的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才不會逞一時之快就莽撞行事呢,夏薑芙的仇,他一定要報。
顧越皎思忖半晌,嗯了聲,“你小心點。”
顧泊遠和顧越皎顧越涵有經驗,他們分三路,顧越澤帶著顧越白和顧越武,四周巡邏的侍衛更加密集,書院外圍還有兩層巡邏的士兵,那些人不驚動士兵而進了書院,極有可能是喬裝成誰家小廝亦或者喬裝成南蠻隊伍......
不怪顧越澤懷疑南蠻,南蠻和朝廷對抗百年,征戰無數,若不是顧泊遠砍殺南蠻大將軍和長子,南蠻找不到率軍的統帥不得不投降的。
否則,顧泊遠率軍隻剿南蠻都城,整個南蠻都會淪為朝廷領地。
想得越多,顧越澤認為南蠻嫌疑越大,三人去了南蠻住的院落,守門處散落著空酒的瓶子,門口立著四個黑袍的侍衛,見了他們,四人躬身施禮。
顧越白微微頷首,抬眉看向裏側,此處是座閣樓,一樓房間的燈滅了,隻二樓亮了盞,他拉住顧越白和顧越武,小聲交代,“你們候著,我聽聽他們說了些啥?”
語言相通,隻口音略有不同,多虧顧越澤在賭桌上認識了形形色色的人,南蠻人說話,用不著過腦就能懂其意思,幾人商量的是明日比試之事,顧越澤聽了會,警惕之色略有緩解,他們參加比試想選個文武雙全的人娶他們的公主,兩國交好,除了降書,和親也是一種。
顧越澤琢磨著,這個頭無論如何不能出,南蠻人生得又黑又瘦,哪兒比得上京城女子有韻味,不僅他不能出頭,顧越白他們也不能出,娶個醜媳婦,會被夏薑芙嫌棄的。
沒有扮作南蠻人,那便是隨行的小廝了,但文武百官的侍從加起來何其多,一時半會哪兒找得出來?
查不到身份,就直接查對方藏在哪兒,顧越澤不敢讓顧越白和顧越武單獨行動,三人順著記憶裏的地勢,專挑平日人少的地方找,就顧泊遠所說,侍衛將各處院落皆看管起來,哪兒有風吹草動立馬清楚,可見,那幫人肯定沒回去。
“假山。”顧越澤嘀咕了句,看了看身後的顧越白和顧越武,二人一怔,隨即明白過來,摩拳擦掌的奔著假山的方向去,夏薑芙是在假山石洞逃掉的,石洞蜿蜒曲折,延伸至書院後山,那些人怕巡邏侍衛找到,沒準和夏薑芙一樣躲在裏邊了。
三人趕到假山時,裏邊傳來尖銳的兵器相撞聲,夾雜著時不時撞壁的悶哼,顧越白滯了滯,“是不是父親和他們交上手了?”
“恐怕不止父親。”顧越澤話音剛落,洞隙中躥出一道人影,顧越澤單手按向腰間佩劍,拔劍而起。
顧越白和顧越武相覷一眼,掩飾不住的激動,正欲好好找個人練練手,誰知奔過來的黑衣人雙腿一軟,匍匐倒地,爬不起來了。
緊接著,又逼出了幾個黑衣人,無一不是身中數劍,額青鼻腫,五官扭曲,顧越武捂著臉,眼裏閃過嫌棄,“怎麽醜成這樣子?”
黑衣人精疲力盡,任命的倒在地上,他們行刺皇上,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救了皇帝鑽假山洞,他們留兩人在外把守,四人進洞追殺,黑漆漆的,碰了多次壁,頭暈眼花,壓根追不上對方,後來遠處傳來聲音,巡邏的人圍住了假山,他們隻盼著啥時候戒備鬆懈了跑出去,等來等去,就等來三個出手狠辣的人,他們東逃西竄,不熟悉石洞地形,差點撞死在裏邊,與其被自己撞死,不如跳出來光明正大的死。
所以才有顧越澤他們看見的這幕。
顧泊遠,顧越皎和顧越涵淡然的從洞裏出來,三人劍上滴著血,但身上的衣衫完好無損,明顯沒受傷。
“父親,你不是和大哥二哥......”說什麽分三路,是騙他們的?
顧泊遠走向黑衣人,舉劍而起,毫不留情踩向其中一人腳趾,疼得對方大聲求饒,“大人饒命,小的說,小的說。”
聽口音,不是京城人士,和南蠻相近,但也是相近而已,顧泊遠繼續用力,臉上沒有丁點波瀾,對方禁不住,話音打顫道,“是吳疆人,吳疆大將軍派我們來的,他說南蠻投降,若不能攪黃這件事,就先下手為強。”
南邊當屬南蠻最強,若非有它抗衡安寧國,他們這些小部落早成為安寧出兵的對象,因此,整個南邊,皆不樂意南蠻向安寧國投降。
但南蠻國主心意已決,他們逼不得已,隻得刺殺皇帝。
本是想挑撥南蠻和安寧國,沒料到中途被個陌生人壞了事。
夏薑芙變了聲,他們還不知道壞他們事的是個女人,顧泊遠和顧越皎更不會暴露夏薑芙,因而,這件事,他們到死都不知道了。
幹係到西南部落,顧泊遠麵露凝重之色,手裏的劍沒有落下......
沉吟間,隻聽呲的聲,顧越澤毫不猶豫斬掉了一人腳趾,“我安寧國皇上豈是你們能冒犯的,腳趾,我要了。”
話落,再次舉劍。
顧泊遠想什麽他不管,夏薑芙的仇他一定要報,傷害他娘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他沒取他們的性命,鋒利劍掃過他們彎曲的腳,人人腳趾斷了八根,最短的小拇指割破了指甲,饒是如此,夠他們倒在地上喊疼了。
顧越澤收起劍,嘴裏不屑地哼了聲,他娘受了傷,眼皮子都沒掀一下,堂堂男兒,還比不得他娘堅忍,難怪西南部落七零八散鬥爭多,盡是些不能吃苦的人。
夏薑芙不知道因著這件事,自己在兒子們心中形象又上了層樓,她夜裏睡得不安穩,夢境中晃過許多墳墓,後邊人追著她,她沒有退路,隻得硬著頭皮往前跑,忽然身子懸空,她跳下了山崖......
腿一蹬,她立即睜開了眼,屋裏,彌漫著安神香的味道,窗外的天黑著,不見一絲光亮。
“娘,您是不是做噩夢了?”顧越流感受到夏薑芙的呼吸,忙點燃了燈。
夏薑芙側臉貼著枕頭,滿頭大汗,顧越流掏出帕子輕輕拭去,學著平日夏薑芙和他說話的口吻道,“娘不怕,小六在呢,任他牛鬼蛇神都不敢來。”
“你沒睡?”顧越流不肯走,她吩咐秋翠搬了張矮塌進屋,讓顧越流睡覺,顧越流愛熱鬧,明個兒有比試他肯定喜歡,夜裏不休息好,白天哪有精神?
顧越流扶著她坐起身,倒了杯茶遞到夏薑芙嘴邊,“我不睡,我要守著您。”
萬一刺客又來,他睡太沉怎麽辦?
夏薑芙抿了口茶,好看的桃花眼盡是柔意,“睡吧,娘守著你,真有刺客,娘喚你。”
顧越流詫異,“娘不睡了?”
夏薑芙把睡覺當成美容養顏的秘方,雷打不動天黑睡覺,這才眯了半個時辰就醒了?顧越流探了探她額頭,“娘,您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我讓秋翠找太醫來看看。”
說秋翠,秋翠就推開門來了,“夫人,侯爺說刺客抓著呢,您安心睡吧,他很快就回。”
顧越流麵色大喜,“刺客抓著了?”
秋翠點頭,“池安說的。”
池安是顧泊遠的副將,忠心耿耿,他的話不會有假,顧越流放下茶杯,勸夏薑芙再睡會兒,夏薑芙耐不過,再次躺了回去,腿受了傷,不敢翻來覆去的動,她維持一個姿勢,緩緩閉上了眼。
顧越流揮退秋翠,立即滅了燈,坐在床邊,一眨不眨望著床榻上的夏薑芙。
另一邊,顧泊遠吩咐人將刺客看管起來,去驪山院向皇上請示如何處置刺客一事。
驪山院是前不久新修的,隻一條鵝卵石通往其中,沿路重重戒備,將驪山院圍個水泄不通,顧泊遠和禁衛軍統領打了聲招呼,不待宮人通傳,直直走了進去。
走廊燈籠隨風搖曳,光明明滅滅,近些後便聽著裏邊傳來喧嘩聲,他沉思了瞬,走廊一側的宮人彎腰解釋,“太後在呢。”
顧泊遠斂目,繼續朝前。
屋裏燈火通明,蕭應清披著外裳,靜靠在烏木鎏金寶象纏枝塌上,右側蓮花燭台的火花跳動,在他深邃的眉間投出絲不耐,眉目低斂,神情複雜難辨。
“你是皇上,身係江山社稷,黎民蒼生,出門連個侍從宮人都不帶,哀家耳提麵命多少回了,你是不是當哀家話多愛嘮叨不當回事,你有個三長兩短,這偌大的江山交給誰去?”榻前太師椅上,太後柳眉倒豎,精致的妝容清晰可見其怒容。
皇上頭上纏著繃帶,沉默良久,終究沒吭聲,他身上的傷巴紮過了,比起劍傷,額頭和顴骨的擦傷尤其明顯,他伸手碰了碰,臉上罩了層陰翳。
他不答,太後當他是默認,臉上怒容更甚,“皇上,哀家與你說話。”
“母後,兒臣聽著,不敢走神。”蕭應清抬眉,目光複雜的掃過太後容顏,太後養尊處優,上了年紀身材略有發福,但保養得好,不顯老態,後宮女人,多是長命的,做到太後太皇太後的比比皆是,曆代帝王,能活著稱太上皇高祖皇的卻寥寥無幾。
“母後,讓您為兒臣擔憂了,兒臣已無事,您回屋歇息吧。”他記得夏薑芙說過,睡覺是女人保持長壽和年輕的秘訣,他希望太後身子康健,長命百歲,好好享樂,想到夏薑芙,不知道她怎麽樣了,方才沐浴時才知手的擦傷不少,她在前邊帶路,傷勢約莫更重。
太後看他心不在焉,眉頭皺了皺,“皇上,你是不是不耐煩哀家了?”
蕭應清孝順,她說什麽他就做什麽,小時候被夏薑芙帶偏過幾回,但仍然唯他是從,先皇朝務繁忙,沒空管教他,隻得她多監督他的課業,她記得有年冬天他不小心落了水,怕完不成功課被她訓斥,硬是瞞著他熬夜趕功課,後邊發燒去了半條命。
她生的兒子,乖巧懂事,小小年紀就清楚自己肩負的是什麽,她一直以他為傲,沒料到,有朝一日,他會對自己露出敷衍的神色來。
太後不難受是假的。
蕭應清搖了搖頭,露出疲倦之色,“白天款待南蠻使者,夜裏又遇著這事,兒臣心力不濟,還請母後別往心裏去。”
太後目光如炬的盯著他,不信他的話。
“皇上,長寧侯求見。”慶公公進屋,適時打破了沉默,見燭台燭影若隱若滅,他拾起旁邊的燈罩蓋上,隔絕夜風,燭火汩汩燃著,屋裏亮了許多。
太後聞言,麵色恢複如常,佯裝垂眸理著暗紅色金絲牡丹花褙子上的牡丹花蕊,淡然自若。
顧泊遠進屋,躬身朝榻上的皇上行禮,“微臣見過皇上太後。”
“免禮吧。”蕭應清斜著眉,語氣沉穩低沉。
太後施施然側目,狹長的雙目中閃過絲敵意,很快便斂了去,無波無瀾的問,“長寧侯,書院的侍衛士兵是你安排的,深更半夜,刺客行刺你都不知,你該當何罪啊?”
太後年輕時端莊溫婉,但身居高位久了,說話行事自有股威嚴,哪怕她極力裝作不落井下石,言語間,多少透露了些厲色。
“母後。”皇上抬起頭,語氣冰冷,“此事是朕思慮不周,與長寧侯無關,您別冤枉了好人。”
顧府滿門忠烈,要不是顧泊遠極力扶持,如今的皇位早被心狠手辣的皇叔奪去了,顧泊遠忠肝義膽,不該被太後質疑其忠心,而且今晚還是夏薑芙救了他,他朝外揚手,“來人,扶太後回去歇息。”
太後難以置信的瞪著蕭應清,“皇上,你攆哀家?”
“朕與長寧侯有要事相商,後宮不得幹政,母後有什麽話明日再說吧。”蕭應清眸色晦暗,目光沉沉轉向別處,不欲和太後對視。
太後身形微顫,失魂落魄的由嬤嬤扶著往外走,經過顧泊遠身邊時,眼底閃過絲毒辣,夏薑芙搶了先皇,他又來搶自己兒子,她與長寧侯府,勢不兩立,走著瞧。
夜風蕭瑟,拂麵而來,太後不適應的眯起了眼,心底滿是失落,對她言聽計從的兒子,有自己主見了。
嬤嬤扶著她,見此於心不忍,她是嬤嬤是太後的心腹,從太後入宮時就陪著她,知道她和長寧侯府的齟齬,擔心她進了死胡同,小聲勸道,“長寧侯是朝中大臣,皇上遇刺,他責無旁貸,老奴瞧著長寧侯是想說刺客的事,皇上今個兒遭了大罪,您該多寬慰寬慰他才是。”
既然是心腹,除了性子沉穩辦事妥貼外,自然還有些旁人不會的本事,她湊到太後耳朵邊,將打聽來的事說了,“皇上除了兩處劍傷,身上還有許多擦傷,老奴問張公公,得到個駭人的消息,皇上換下的衣服上有腳印,在側腰的位置。”
身為帝王,被人踹了腳,指不定還受過非人的折磨,難怪心情不佳。
太後驚疑不定,“還有這事?張福呢,把張福叫來。”
普天之下,誰敢在皇上頭上撒野,抓著那群刺客,非得誅他九族不可,念及自己方才的態度,太後心生愧疚,她若早知道,必然不會懷疑他的態度。
嬤嬤福了福身,四下瞅了幾眼,偷偷掉頭走了回去。
張福是皇上的貼身奴才,是先皇留給皇上的,甚是忠心,要不是兩人私底下有些交情,這麽隱秘的事,不可能打聽得到,她能在太後跟前得臉,離不得張福的功勞,後宮爾虞我詐,主子們明爭暗鬥爭寵,宮人們也要戰隊,太後心憂皇上,張福被她收買了過來。
太後站在原地,搖曳的光晃過她的臉,一會兒明一會兒暗,她既氣蕭應清不和他說實話,又氣自己性子急明明守著太醫巴紮的額頭,怎麽就沒起疑?
皇上畢竟萬人之上,被人踹了哪兒會痛快,她不寬慰反而火上澆油,那句和長寧侯有要事相商估計是真的,想了許久,張福來了,且帶來了皇上換下的袍子,明黃色龍袍褶皺不堪,上邊布滿了血漬,太後拿過手來回翻,真讓她找到了塊腳印,她陰沉的閉上眼,深吸兩口氣後睜開,眼底煞氣畢露,“張福,把刑部的人叫來。”
侮辱皇上,罪該萬死,把人抓來,她要將他們碎屍萬段。
張福跪在地上,為難道,“太後,此事皇上不想聲張,已交由長寧侯處置......”
他在蕭應清身邊伺候多年,多少清楚皇上的性子,說一不二,誰膽敢背著他自作主張,準沒好下場,伴君如伴虎,什麽事該做什麽不該做他還是清楚的。
走廊邊站著侍衛,嬤嬤不想事情鬧大,跟著勸太後,“皇上不知道您清楚這事,您讓皇上自己處置吧。”
否則傳到皇上耳朵裏,不說他們多嘴的宮人會怎樣,太後和皇帝也會心生罅隙,得不償失。
太後捏著龍袍不言,許久,手慢慢鬆開,眼底恢複了清明,“退下吧,哀家當不知曉這件事。”
事關皇上臉麵,她貿然出手,消息傳出去,蕭應清哪兒還有威嚴,文武百官會怎麽看他們追隨的皇帝,她咽下心頭怒火,神色不明地回了。
熟睡的夏薑芙不知,太後將她祖宗十八代問候了遍,她睜開眼時,外邊天光大亮,窗台上擺放的花隨風飄揚,淡淡的花香彌漫著整間屋子,不禁令人心情大好,她腳受了傷,隻得在床上養病,讓秋翠去聽外邊的熱鬧事回來與她說。
皇上遭人刺殺的消息不脛而走,南蠻使者擔心皇上懷疑到他們頭上,態度拘謹,小心翼翼,承諾每年多向朝廷進貢五十匹布,不知為何,皇上沒答應,不隻沒答應,還將早先南蠻應承德五百匹布減了大半。
秋翠每天會把外邊的事詳細的和夏薑芙說,琴棋書畫,寧玉石獨占鼇頭,將顧越澤新科狀元的風頭都壓下去了,又有些夫人說顧越澤空有虛名,名不副實。
太後也在,輕描淡寫附和兩句就把長寧侯府推向了風口浪尖,眾位夫人才驚覺除了第一日,夏薑芙沒露過麵,架子端得比皇上都高,皇上遭行刺皆麵不改色,夏薑芙卻跟大小姐似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故而有許多夫人閑言碎語,指責夏薑芙不把皇上放在眼裏。
“夫人,您救了皇上,為什麽連個賞賜都沒有?”秋翠抱下窗台的花盆,轉身看著翻話本子的夏薑芙,為夏薑芙抱不平。
要是皇上賞賜些金銀玉飾,那些夫人們還敢亂嚼舌根嗎?
以前她隻當京城夫人們端莊賢惠,光風霽月,打交道後才知,不過爾爾,再是大家閨秀出身,背地改不了說人長短的醜陋嘴臉。
“我可不想要什麽賞賜,你家夫人我要錢有錢要權有權,惦記皇上那點賞賜做什麽?”夏薑芙說得義正言辭,秋翠若不了解她沒準還能信,但她伺候夏薑芙時日可不短,而且還聽管事姑姑說過些事,就比如說吧,幾位少爺佩戴的玉佩皆是從皇上腰間拽下來的,據說每年宮宴夏薑芙遇著皇上皆會從皇上那討個好處,夏薑芙不會明說,就拿水潤清明的桃花眼盯著皇上腰間的玉佩看,睫毛眨都不眨,皇上待多久她就看多久,看得皇上耐心告罄,便把腰間的玉佩送她了。
試想,見一回占一回便宜的夏薑芙難得能名正言順問皇上要東西,她會放過這個機會嗎?
肯定不會。
夏薑芙要知道丫鬟這麽想自己的,一定會為自己叫屈,皇上板著張臉不吭聲,她總不好瞪著眼直視皇上吧,會被以觸犯天子威嚴而下獄的,在皇上麵前,當然是低頭不說話了,皇上硬要把玉佩給她她有什麽辦法?
玉佩這件事她是冤枉的,但救了皇上的賞賜嘛,她確實問皇上要了,相信在回城前,皇上會當著文武百官的麵下旨的。
想到這,她倒是想起一樁事來,“秋翠,你待會出門辦件事……”
人不嫌錢多,趁著還有一日,總要添把柴,叫那些夫人把壓箱底的銀錢都拿出來才好……
秋翠抱了盆新鮮的花擱在窗台,問道,“夫人,什麽事您吩咐就是了。”
夏薑芙招了招手,貼著她耳朵嘀嘀咕咕了幾句,秋翠錯愕不止,“夫人,那些人瞧不起您,您何苦還湊熱鬧?”
夏薑芙讓她散播不出門的原因:為顧越皎的親事黯然神傷,無心應酬,自暴自棄……
傳出去,大少爺真找不著媳婦了。
夏薑芙的命令她不敢不聽,將窗台的花布置好她便出了門,不消半個時辰,顧越皎親事不順就在夫人圈子裏傳開了,惹來一眾夫人笑話調侃,調侃之餘,又押了許多銀子進去,甚至有人豪賭顧越皎光棍一輩子。
夏薑芙喝著燕窩,笑得眼睛眯成了條縫,“秋翠啊,明天我們去看騎射比試吧。”
明天的騎射比試是重頭戲,她忍不住想看看皇上賜婚眾夫人的表情。
騎射比試設在書院的練武場,練武場連接著一座群山,偶爾書院會組織春獵考察學生們的應變能力,但近日皆圍了起來,避免有心思叵測之人趁虛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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