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安靜地坐在那裏，忽然像是想到什麽，他轉過頭，果然見那女人又在掉眼淚。

    很奇怪的女人。

    他沒有接觸過太多人，其實並不知道什麽算是奇怪什麽算是正常。

    他定定地看著她，平時看書最能打發時間，突然間一個字都看不下去了。

    見他看來，喬綿綿抹掉眼淚，努力擠出一抹微笑，拎著一雙拖鞋走過去，放到他腳邊，“把鞋子穿上吧，你老是光著腳走路，難怪你手腳冰冷呢。”

    從小就沒個良好習慣。

    “……”

    少年沉默地看看她，又看看地上的拖鞋，並不排斥地穿進去。

    喬綿綿抬眸看向他書桌上的書籍，一本一本全是管理類的，果然如霍祁傲所言，白若蘭從他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培養他如何做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可把一個孩子關在這裏，逼著他學這麽枯燥的東西，白若蘭就不會心疼麽？

    “你讀這麽多書不累麽，我陪你玩一會？”喬綿綿柔聲說道，看向少年的眼神透著心疼。

    霍祁傲的少年時期讓她疼得鑽心。

    少年往旁邊看一眼，平靜地道，“玩膩了。”

    沒有委屈，沒有不甘，隻是陳述著一個事實。

    喬綿綿往他看的方向看過去，隻見那裏擺著一堆的玩具，都是the world以前的主題玩具，她也曾從爸媽那裏收到過。

    這種玩具很複雜，又特別特別沉，很考驗能力，小孩子拚拚湊湊的很難拚整齊，她怎麽玩都玩不好。

    可他這裏的玩具都拚成了各式各樣的形狀，看來聰明也是從小就跟著人的。

    喬綿綿回眸，見少年看著自己，她視線落在他清瘦較窄的肩上，忍不住問道，“你現在會腰酸背痛嗎？”

    會不會是因為被關太久，接觸不到太陽才會導致落下疾症。

    “……”

    少年怔怔地看著她。

    “就是每一個骨關節都會疼痛，怎麽都睡不好的那種疼，你有嗎？”喬綿綿一邊解釋著一邊按了按他的肩膀。

    太瘦弱了。

    她的手接觸上來，少年不由得縮起肩膀，抬眸定定地看她，眼裏有什麽複雜的神色晃過。

    喬綿綿以為他不喜歡自己碰他，忙道，“我不是壞人，我隻是想關心你。”

    關心。

    少年垂眸，長睫輕動。

    見他不說話，喬綿綿隻好繼續道，“你啊，你要記住你以後要穿暖和一些，別總是光著腳，最好也別用冷水洗臉洗手之類的，再多做做運動。”

    這樣就不容易落下病了。

    “……”少年看她，沉默得厲害。

    “你要記住我說的話，知道嗎？”喬綿綿怕他不上心，加重語氣說道。

    她要他記住她？

    為什麽？

    “還有，你以後碰上危險的事，不要想著救人，不要不顧一切，先保護自己懂嗎？”喬綿綿再次說道。

    “……”

    少年還是沉默，事實上，常年不和人接觸聊天的他並不能很快從她的話裏領悟到一些東西。

    他有一種不自知的茫然。

    “聽到我的話了嗎？”喬綿綿認真地問道，微微低下頭靠近他的臉，指指自己的臉，“好好看看，記住我這張臉，記住我的眼睛、鼻子、嘴巴。”

    “……”

    “看清楚我的樣子，記住我。”

    “……”

    “尤其是我說出來的話，你一定要記住。”記不住她這個人，也要記住她的話。

    “……”

    少年視線飄到她的發上，她的頭發很好看。

    “你要照顧好自己，要保護好自己，不管遇到什麽，你得先顧著自己，知道嗎？”喬綿綿苦口婆心地說著，生怕他給忘了。

    說完，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兩下。

    “……”

    少年連忙收回眼神，一向蒼白的臉上有一絲紅暈掠過，他別過臉去不看她。

    見狀，喬綿綿很是擔心，他記不住她的話怎麽辦，將來會受很多苦的。

    她記得他舊疾複發的時候痛得站都站不住，她記得那匕首上滴的血顏色有多深……

    她想改變這一切。

    “我帶你出去吧。”喬綿綿忽然萌生出一個想法。

    少年詫異地看向她。

    她帶他？

    “你不能一直呆在這裏，外麵很大很漂亮，你應該去看看，這世界上有太多值得你去看的景色。”喬綿綿說道。

    “……”

    少年搖了搖頭。

    “真的，你應該去外麵，你看你呆在這裏臉都白成什麽樣了。”喬綿綿蹙著眉繼續遊說他，轉念一想，又氣餒地道，“算了，我連出去的辦法都沒想到，怎麽帶你出去。”

    少年坐在書桌前看她，沉默半晌問道，“你很想出去？”

    他不想看到她垂頭喪氣的樣子。

    “當然。”

    喬綿綿道。

    聽到這話，少年從書桌前站起來，朝著剛剛看的那堆玩具走過去，席地而坐，將拚好的機械裝置全部拆開，又開始重新組裝。

    怎麽又玩上玩具了。

    霍祁傲的小時候還是一樣讓人捉摸不透。

    喬綿綿苦澀一笑，看了看四周，拿起一個墊子走過去，道，“坐這上麵玩，以後不要隨便坐在地上，太涼了。”

    “……”

    少年看看她手中的墊子，又看看她，一雙眼裏有著太多複雜的東西。

    她是第一個出現在他麵前的陌生人，很溫柔的陌生人，比母親更加溫柔。

    他想了想，在墊子上坐下來，繼續拚著手中的玩具。

    喬綿綿坐到一旁陪著他，不時倒點水給他喝，又講一些笑話給他聽。

    可惜，小少年不賞臉，從頭到尾一個笑容都沒有給過她。

    “你在拚什麽啊，要不要我幫忙？”喬綿綿躍躍欲試地問道，好歹她現在比他年紀大，拚這些應該比他厲害。

    “你不會。”少年看她一眼說道。

    是那種說事實的口吻。

    “……”

    喬綿綿被噎得想吐血，她終於從他身上看到一點未來霍祁傲的影子。

    舌頭都毒。

    少年用沉重的玩具拚出一個錘子的形狀，一角是尖的。

    喬綿綿看著他又用什麽奇形怪狀的玩具將錘尖磨來磨去、磨來磨去，磨得越來越尖銳。

    地上掉了一堆染色的碎屑。等少年將玩具錘子交到她手裏的時候，錘尖已經磨得像刀鋒一樣鋒利，閃著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