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綿綿微笑，上前一步，替他將頭發上、肩上的草葉一一摘除。

    他站在那裏，定定地看著她。

    許久，他轉過眸，往外望去，就見到連綿起伏的草地通向遠方，以前他在各個窗口看的時候沒覺得這個草地有多廣闊，現在看才發現是大得沒邊的。

    “外麵好看吧？走，帶你去看點更好看的。”

    喬綿綿猜中他的心思，抓起他的手往外走去。

    “……”

    少年盯著自己被她握緊的手，微微出神。

    霍家莊園很大，喬綿綿平時也不會到處走動，但還是知道一些沒人去的好風景。

    她現在拐了霍家的少爺出來，不能碰上霍家的人，整個莊園現在在白若蘭的手中，被白若蘭撞到她就不能帶他走了。

    “看，那邊有大海。”

    喬綿綿牽著他走過密密的林子，翠綠的葉子和枝椏從兩人身邊輕輕刮過。

    少年被迫地跟著她走，每一步都是踩在自己未知的世界上。

    他很緊張。

    可被她這麽牽著走，他那點緊張微不足道。

    他定定地看著她的背影，比他高一些，挺瘦的，一頭長發尤其漂亮，有光從樹影中落下，將她的發絲鍍染成淡淡的金色……

    他一步一步跟著她。

    直到她停下來，他才意識到她說了什麽，順著她的目光往外望去。

    遠處，是霧蒙蒙的海麵，帶著一點藍，像倒扣著天空的顏色，清澈流淌，似一條綴色的緞子環繞。

    海很遼闊，遠得看不到盡頭。

    空氣中有海風的味道，從林間穿越，帶著一點青草的香氣，沁人心脾。

    “誒，這裏下過雨嗎？”

    身旁的人突然疑惑地問道。

    他再一次跟隨她的目光仰頭望去，隻見天空中架起一片淺淺顏色的弧形，顏色各異，隱隱約約地映在上麵，落在幾棵參天大樹的旁邊。

    是彩虹。

    他從來隻在書裏見過彩虹，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彩虹。

    原來彩虹的顏色那麽淡，淡得不仔細看都看不到了。

    喬綿綿又將剛才的話問了一遍，少年才點點頭，回答道，“嗯，之前在下大雨，忽然放晴了，你出現在的時候。”

    “啊？”

    喬綿綿愣了下，是說她出現在的時候就放晴麽？

    莫非她穿越真和那惡劣的天氣有關？

    她在林中的白石階上坐下來，拍拍身邊一塊地方，“來，難得看到這麽美的彩虹，我們坐一會再走。”

    “……”

    少年看著石階上的一些落葉和塵土，蹙眉，沒有坐。

    喬綿綿找不到東西給他擦，索性一把攥過他。

    現在的霍祁傲不過13歲，又常年被關在房子裏，缺乏運動，體力極差，被她一攥就攥過去。

    他有些惱地反抗，卻被她直接按倒。

    他震驚地睜大眼，喬綿綿終於看到他的眼裏有了一絲光，不禁笑起來，在他身邊斜斜地躺下來，也不管髒不髒，道，“這樣看彩虹是不是更美？”

    “你……”

    少年剛要生氣，卻被樹影上方的彩虹吸引住。

    明明是那麽遠的幾道色彩，躺下來以後，那顏色卻仿佛離他很近，隱隱地有掉下來的跡象。

    這是站著看不到的美。

    他不再說話，安靜地躺在那裏望著天上的顏色，久久沒有眨眼，耳邊傳來她柔和到骨子裏的聲音。

    “你要記住這樣的景色，這樣的美景外麵有很多很多，總有一天，你都會看到的。”喬綿綿說道。

    “……”

    少年沉默地躺在她的身旁。

    他不知道外麵的美景多不多，他想知道外麵她這樣的人多不多。

    漂亮，溫柔，又有點強勢的。

    “所以，不要讓一幢房子困住你，你要走出來才能變得更加強大。”

    喬綿綿轉過臉看向他年少的輪廓，光照得她視線迷離，她恍恍惚惚看到霍祁傲成年後的臉龐，“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無論什麽時候不要放棄自己，因為還有那麽多的風景等著你。”

    她真的不喜歡看他現在這樣一雙沒有任何神采的眼睛。

    死灰一般。

    這樣的一雙眼讓人看不到希望，仿佛一個遲暮的老人，於生死早已超脫。

    可他現在還年少，他還有那麽多事沒有做，他的人生還沒有真正展開，他的眼睛裏應該有光才好。

    “……”

    少年由高到低地斜斜躺在白色石階上，聽著她的話，沉默。

    她的話特別多。

    她也不看風景，就一直在他耳邊絮絮叨叨地說著，淩亂的，沒有任何邏輯的。

    “我帶你逃吧？”

    “你得記住我，知道嗎，就算記不住我，也要記住我說過的話。”

    “你的未來不應該困在那幢房子裏。”

    “你才十幾歲，人生才過一點點，不要那麽害怕，這世上沒有鬼，你要勇敢地走下去，別那麽不敢嚐試。”

    “我會一直護著你的，別擔心。”

    她一直說著，說到最後，聲音慢慢小了。

    他轉過頭，隻見她側臉對著自己，臉圓圓的，皮膚白皙，眼睛閉著，長睫微動，眉頭斂著顯出疲累。

    睡著了？

    少年靜靜地注視著她，她靠得他太近，讓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呼吸。

    如溫暖的輕風一般。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氣，他聞不出是什麽味道，忍不住慢慢靠近。

    “霍祁傲，我手疼……”

    她閉著眼忽然嚶嚀一聲，聲音細小含糊。

    他像隻受驚的貓一樣忙往後縮了縮身子，離她遠一些，見她沒有醒過來，他才慢慢沉下心來。

    她是在叫他的名字麽？

    他看向她細細的手腕，剛才砸了那麽多下肯定會疼的，他知道疼，才沒有幫忙。

    少年凝視著她的臉，遲疑半晌，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輕輕地揉捏起來。

    他動作輕得沒有任何力度。

    她沒有醒，他才慢慢加大力度，揉著揉著，他看著她的眉頭舒開，淡淡櫻色的唇微微上翹，露出一絲笑意，睡得比剛才更加安穩……

    他的動作一頓，定定地盯著她嘴唇彎起的弧度。

    忽然間，樹影上方的那一道彩虹在他腦海中失去記憶，隻剩她唇的顏色。她突然出現在他麵前；她給他做飯；她給他拿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