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師徒談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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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房間裏遮著厚厚的窗簾,點著安息香,非常的安靜。昏暗的光線中,偶然能聽見燈芯在油燈上燃燒發出的輕微爆響。

    你微微睜開了眼睛。你感覺有人用毛巾輕輕給你擦臉上的汗。

    你聲音微弱地說:“師父。”

    道濟說:“景龍。你醒了?”

    你說:“我在哪兒?”

    四師兄在床的另一側擰幹毛巾,再次遞給道濟給你擦汗。他說:“師弟,你在自己房間裏。隻是擋上了厚窗簾。師父說這樣可以隔光隔音,讓你休息好。”

    你說:“師兄。”

    道濟問:“頭還是疼得厲害嗎?”

    你說:“不太厲害了。”

    道濟說:“你這次可把全家嚇壞了,幸好有驚無險。但是你需要臥床一段時間,休息調養,不能再去軍營勞心費力了。”

    你說:“我知道。”

    你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兒。冷汗不斷地從你臉上流下來。

    道濟看著你極不平穩的呼吸,他拿起你的手腕再次給你把了一會兒脈。

    他在心裏暗自歎了口氣。

    他對四師兄說:“扶他慢慢起來,再吃一次藥吧,希望能夠鎮得住了。”

    道濟對你說:“就用這湯藥和著這些丹藥一起吞下吧。這樣兩方麵的藥力可以混和得更好。你會覺得好過一些。”

    你在師徒二人的幫助下,慢慢地靠坐了起來。你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一下子又失去知覺了。

    (二)

    你再次蘇醒過來。隻有道濟一個人守在你身邊。

    你問:“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

    道濟說:“後半夜了。你又暈過去了大半天。現在覺得怎樣?”

    你說:“好些了。累師父和師兄勞頓了。”

    道濟說:“唉,都這樣了,還客套什麽呢。”

    你說:“師父。還有多久?”

    道濟說:“什麽多久?”

    你說:“我還能活多久?”

    道濟沒有想到你問的是這個問題,一時錯愕,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說:“告訴我吧。”

    看著道濟的猶豫,你微弱地說:“我自己身上發生什麽,我心裏知道。”

    於是,道濟說:“生死窮達的道理,師父想,你也知道。”

    太陽**一陣尖銳的刺痛直搗神經中樞。你不得不隨著顱內的抽搐而閉上了眼睛。

    你閉著眼睛,你很久沒有說話。

    你倒在枕頭上,也不動,也不說話。

    道濟看著你,也沒有說話。

    室內浮動著安息香馥鬱的香氣。罩著燈紗的火焰微微搖曳著,把你們的影子投射在牆上。

    過了一會兒,道濟說:“景龍,師父不知道怎樣安慰你才好。”

    你說:“我腦子裏長了東西,無法取出,是吧?”

    道濟說:“是的。”

    你說:“它會不斷長大,是吧?”

    道濟說:“是的。”

    你說:“到底還有多久?”

    道濟說:“要看病情發展的速度,師父也不知道。”

    你說:“後來會怎樣?”

    道濟說:“頭痛會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劇烈,直到沒有辦法。也許會失明,也許會突發大出血,也許會肢體癱瘓。”

    你說:“生命真是太短暫了。有時候,短暫到什麽都做不了。”

    道濟說:“有時候,會是這樣的。”

    你說:“要是早點知道就好了。”

    道濟說:“早點知道,也改變不了。”

    你說:“雖然不能改變結局,但是能改變過程。一個人知道不知道自己的死期,他會活得完全不一樣。”

    道濟說:“不是每個人都願意知道自己的死期,有些人寧可不要知道。”

    你說:“無非是畏懼罷了。我不害怕。我願意知道。無論前麵有什麽,我都願意清清楚楚地知道。”

    (三)

    “我母親也曾經這樣吧?”你問道濟。

    道濟點點頭。

    你心髒一陣收縮。你說:“這太殘忍了。”你說:“對於女人來說,太殘忍了。”

    道濟說:“所以,她最後痛得不堪忍受,有天晚上,陪護的人睡著了。她用被單係在了床欄上。”

    你沉默。你的眼睛裏漸漸盈滿了淚水。

    你聲音顫抖地說:“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她是自殺的。父親一直說她是病逝的。”

    道濟握住你的手,安慰你說:“事情都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你父親和舅舅,都是怕你傷心難過。”

    你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你說:“我真是不孝。”

    (四)

    “為什麽我從小不在家裏,一直在清川?”你問。

    道濟說:“因為你快三歲的時候大病一場,表現出和你母親一樣的症狀。那次,你差點死了。是師祖和為師正好有事路過崔家集,師祖出手救了你。但是師祖說,你這病還沒有斷根,過些日子還會複發的。師祖說,如果不好好調養,你很難活到長大成人。為了你能平安地活下去,你父親和舅舅反複商量,最後決定一直讓你跟隨在師祖和為師的身邊,所以你會在清川長大。這麽多年過去,我們花了無數的心血,多方麵調理治療,你也沒有再複發過。我們都以為你已經好了,以為它已經自愈消失,不會再威脅你了。可是,為了防止萬一,還是保持了一些保護措施。”

    “讓我練童子功,學金鍾罩,並不是因為我資質出眾,可以傳承本宗,是吧?”

    “不。也是因為你資質的確出眾,足以傳承本宗。不過,也有發揮你體內的最大正麵潛能,克製它的生長的目的。”

    “混元丹呢?也是抑製它生長的,對吧?”

    “那是本門獨有的奇藥。你三歲時發病,就是靠它把你救下來的。於修習內功法門,也有獨特之效。”

    “無論我在哪兒,都給我送丹藥來,是為了不讓我發病,對吧?”

    “是的。也是為了能在萬一複發的情況下,救你性命,護住你的心脈,給你向師門或者大夫求援的時間。”

    “可是四師兄對順子和七師兄並沒有說破這件事情。他們都不知道丹藥的這個用法。”

    “他們都不是善於掩飾的人。他們知道了,就等於是你知道了。若是已經斷根,又何必讓你知道,徒增內心的煩惱呢。”

    “要是我沒想到它的用途,沒有用它來救命,這次會怎樣?”

    道濟說:“你是師父從小看著長大的。你在平常的服用中,一定能深切體會到它在身體疲倦時對心脈的有力保護,你一定會在緊急之際,直覺體察到師父的心意,聯想到它在那種危急情形下的用途。”

    道濟說:“在那樣的時刻,我們師徒的心,會是彼此相通的。對吧?”

    你說:“若是沒有童子功,沒有學會金鍾罩的內功心法,沒有混元丹的保護,會發生什麽?”

    道濟說:“它就一定會長大,你也一定會發病。”

    你的臉突然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