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章 盧曉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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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那天,我們在長城上交談了一會兒,然後我們又抽煙。

    我問盧曉光:“離婚,是什麽感覺?”

    他說:“很糟糕的感覺。”

    我問:“那麽和自己已經不喜歡的人,或者從來沒有喜歡過的人在一起生活,又是什麽感覺呢?”

    他說:“更糟糕的感覺。說了你也不明白。”

    我說:“我明白。”

    他說:“你還是小丫頭呢,婚都沒有結過。你不明白。”

    我怎麽能不明白呢。我和劉申在一起生活了整整一生。

    我說:“我能。”

    他說:“你不能。”

    我說:“一看到對方,心頭就油然而生厭惡吧。看著對方的一舉一動,都覺得不順眼吧。”覺得不看到對方,周圍空氣都清新一些吧。什麽事情也不想跟對方說,偶然說一兩句,也從來聽不到想聽的話吧。在所有的細節上都會發生爭吵吧。一起出門,在所有的岔路口都會選擇不同的道路吧。”

    我說:“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他又看了看我說:“嗬嗬。你既然知道,還來問我?”

    我說:“我隻是想比較一下,孤獨的感覺會比這種婚姻更好嗎?”

    我說:“兩種滋味,哪種更好受一點呢?”

    他說:“都挺不好。其實,哪種都不好。”

    他說:“就是孤獨的時候,清靜一點。”

    (二)

    然後,他說:“你挺孤獨的吧。”

    他說:“那些壁畫上,有著對你來說意義特殊的東西吧。”

    我說:“是的。”

    他說:“我會修好它的。”

    我說:“謝謝。”

    他說:“你現在能不能自己再走回去了?”

    我說:“再躺一會兒吧。”

    我說:“我們別說話了。就這樣,在一起孤獨一下吧。”

    他說:“好主意。就這樣吧。”

    我們一直在那裏待了一個小時,然後一起回去。

    我們一直沒有彼此再說一句話。

    (三)

    八達嶺遊覽之後,因為後續經費問題,還有借用精密機械的問題,我還跟著盧曉光老師一起去找主管部門匯報,辦完事情後我們一起出去吃了一頓飯。

    盧曉光老師說,事情終於辦成了,咱們喝點酒祝賀一下吧。他說他來請客。於是,我們就在一起喝了酒了。

    盧曉光的酒量本來很大,但最近狀態一直不好,嚴重影響發揮。

    我酒量本來就不行,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更加不行。

    我們本來是因為高興而喝酒的。可是,不知怎麽搞的,喝著喝著,就有點悶悶的了。然後感覺越來越悶,越來越灰。所以,最後,點的酒還剩下一點沒有喝完。

    我說:“帶回去你晚上接著喝吧。”

    盧曉光說:“算了。喝著不快活的酒,不用帶了。”

    然後,我們就一起乘坐地鐵回旅館。

    這時,已經差不多晚上10點了。地鐵裏的人流高峰已經過去了。我們上車之後就找到了座位。車廂裏的乘客不是很多,還有一些空的座位。

    當列車啟動的時候,我感覺想吐。

    盧曉光老師就看著我的臉色,說:“你沒事吧?”

    我克服著眼前發花的感覺。我說:“沒事。”

    然後,我們就一路沉默無言地坐在車廂裏。

    (四)

    列車過了幾站後,上來一對很年輕的情侶。他們一來就雙雙坐到車廂的最後麵那排上去了。他們一坐下就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他們什麽也不說,坐下以後就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女孩閉著眼睛,緊緊依偎在男孩的懷裏。男孩緊緊地抱著她,拍著她的肩膀,一句話也不說。

    他們這個旁若無人的動作,立刻吸引了車廂裏所有百無聊奈的乘客的目光。

    一時間,一束束注視的強光都朝向了那個方向。但他們什麽也沒有覺察到。他們就那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所有的注視沒有作出任何反應。他們用那個緊緊的擁抱,在車廂的後部構成了一個小小的封閉的世界。

    車子又過了兩三站,有些乘客下車了,有些乘客上車了。他們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也不動,彷佛已經僵化成石像。

    他們就這樣互相擁抱著,仿佛他們一出生就是這樣。他們就這樣彼此依偎著,就仿佛被什麽凝固了。

    有些乘客看到那邊有空座位,想要過去,但走到附近的時候,就感覺到了那種封閉的、排斥一切的力量。於是,他們猶豫了一下,又走回來了。

    當前麵的座位都滿了以後,就有些人不得不站著了。

    這時,有些輕微的不滿的聲音在車廂裏響了起來。

    車子又過了幾站之後,上來一個老太太。她再次重複了向後麵走去,然後猶豫,然後折回來,站在車門口的舉動。

    坐在車門口的一個單身小夥子站了起來,把座位讓給了她。

    這時,我聽到車廂裏一個看報紙的老者把報紙折了起來,他向後部的這一對用力地咳嗽了一聲,但這聲咳嗽就好像落入了一個無底的黑洞裏,沒有一點回響。緊緊擁抱的這一對依舊沒有任何反應。他們連眼睫毛也沒有動一下。

    老者感到某種被無視的憤怒。他小聲忿忿地嘟嚕了一句:“現在的年輕人,不害臊。”

    這句話在車廂裏引發了一些共鳴。

    “真是的,大庭廣眾。”

    “有傷風化。”

    “還以為在自己家呢。”

    “小小年紀,真不象話。”

    (五)

    盧曉光在我身邊動了起來。他不住地用眼睛看著那一對。我感覺他有點躍躍欲試。

    在他就要站起來的時候,我問:“盧老師,要幹嘛?”

    他說:“特麽的,看不下去了。”

    他噴著酒氣,臉上露出憤怒的神情。

    他說:“特麽的,公然就這樣炫耀,好像別人不存在一樣。”

    我說:“你打算怎樣?”

    他說:“我得去告訴他們,這車廂裏還有別人!”

    我拉住他,我說:“別去。”

    盧曉光輕輕地掙脫著我。

    他說:“你別擋著我,我心裏憋得厲害。”

    在他站起來的時候,我再次拉住他。我說:“求你,別去。”

    盧曉光在我的拉拽下,立足不穩,一屁股重新跌回座位上。

    他準備重新站起來,這時他看到了我的表情。他看到我眼眶裏含著的眼淚。

    他停了一會兒,然後他放棄了。

    他自己又坐了回來。他把頭埋在手掌裏,遮住了眼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