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 救護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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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你被一群人簇擁架扶著,送進了醫務室。你已經完全邁不動步子。你的雙腿僵硬不能彎曲,腳尖在地上一路拖著。

    你被小心翼翼地放倒在醫務室的床上。你艱難地喘著氣,痛得死去活來,完全聽不見大家所說的話。

    場地裏已經到達的所有的隊員都騷動起來。所有的人都跟著朝醫務室的方向湧去。門窗旁都是往裏看的人。

    汪指導大聲地對隊醫說:“體溫計,快!他身上燙得像火燒。”

    在你量體溫的時候,汪指導和隊醫談論著你下午來時的情況。隊醫確認說,下午你很早就來了,你一到場地就來了醫務室,你說覺得很難受,感覺自己有點發燒。但是,當時你的體溫並不高,隻有37度2,僅僅是很疲倦,其他檢查也沒有特別的異樣。你來前剛剛服用了新藥,也感覺不到胃痛,所以隊醫認為你隻是天氣陰冷有點感冒了。他給了你兩顆感冒膠囊和一杯水,你接過來服下,就離開了。

    就在他們談論的時候,你發出一點聲音。你想要說話,可你說不出來。汪指導趕緊過去看你。他覺得你是想要嘔吐。

    你被七手八腳地扶了起來。你快要忍耐不住了。但你還在忍耐。

    你搖頭表示不要吐在地上。你艱難地在攙扶下走到醫務室的水池旁邊。

    當天在場的所有人,都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劇烈的嘔吐。它好像永遠都不會停止了。

    所有人聽著你痛苦不堪的嘔吐的聲音,都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也快要吐出來了。

    隊友們在窗外驚恐地騷動了起來,有好幾個女生抽泣了起來。

    汪指導滿頭大汗地用力架住你,清晰地感覺到你身體內部一陣陣像十二級台風一樣席卷而過的痙攣。

    當你開始嘔吐的時候,隊醫輕輕地驚叫了一聲。

    汪指導就立刻轉過身來,對我們說:“不要在這裏看,大家都回到場地裏去自己做熱身練習!”他一邊說著,一邊眼光看向s和d。

    汪指導說:“各小組組長請負責維持正常的訓練秩序!這邊有老師們處理!”

    隊友們在汪指導的驅趕下,一步一回頭地離開了你。但很多人的感官全都脫離了自己的身體,繼續留在醫務室裏。

    後來,大家才知道為什麽汪指導會要把學生們全都趕走。因為你當天吐在水池裏的,全是鮮血。你大約吐了五六分鍾才停止下來。停止的時候,你已經全身綿軟無力,幾近虛脫了。

    汪指導和門衛又把你架回了床上。

    隊醫在看體溫計。然後她開始迷惑。她把體溫計順過來倒過去地看著。

    汪指導問她怎麽了。

    她看著汪指導,她的臉色變了。【】她說:“如果不是體溫表壞了的話,他現在有42度5!”

    她聲音發抖地說:“他有生命危險!”

    她說:“可是,可是,他一個多小時以前,明明隻有37度多啊!”

    汪指導像聽到一聲晴天霹靂一樣,頓時呆立在那裏。

    這時候,外麵響起了救護車刺耳的警笛聲。

    隊醫一陣風似地從房間裏衝出來,撲向救護車。

    你倒在床上,對一切都沒有反應了。

    汪指導被尖銳的鳴笛聲驚醒過來,他對你說話。他輕輕地拍打著你的臉,呼喚著你的名字。

    幾個醫生和擔架員出現在走廊上。隊醫在前麵給他們引路。

    隊醫用很激動的聲音在說:“他情況很糟,絕對走不了這麽遠!”她是指從醫務室到大門口的距離。

    所有人再度聚集在走廊裏,圍在醫務室這邊。

    (二)

    汪指導隔著窗戶讓隊員們離開的時候,s帶著他那組的同學回到了靶位前。

    他在那裏呆了半分鍾,就突然想起來什麽。

    他驚醒過來,他放下槍飛也似地跑出了場地,他朝我正在排練的小劇場跑了過來。

    在一片紛亂當中,並沒人發覺他的離開。

    我拿著一支眉筆,坐在化妝室裏,對著鏡子,心不在焉地給自己畫眉毛。我畫了一次,薑老師過來檢查,她瞪了我的眉毛一樣,厲聲說:“心心!你這畫的都是什麽啊!掃帚眉嗎?擦了,擦了重畫!”

    我拿起化妝棉,沾上卸妝水,用力地把眉線擦去。我再次提起眉筆,小心翼翼地畫著細線。

    就在這時,突然之間,周圍正在換裝和梳頭發的女生們發出一片驚叫。好多女生抓起身邊的衣物擋住胸部。

    我在鏡子裏看到s像一陣旋風一樣地衝了進來。

    他罔顧周圍的一片譴責,氣喘籲籲地站在我身後。因為跑得太急,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但是,他什麽都不用說,我什麽都知道。

    我的預感應驗了。你不能來看演出了!

    強烈的悲傷在我全部身心中蔓延開來。

    眉筆從我手裏落下去,在眼角留下一道淡褐色的劃痕。

    s一把抓過我的胳膊。他說:“快!”

    於是,整個世界就此脫落。或者說,我從整個世界中脫落出來。

    我把一切都拋諸腦後。我用光線一樣的速度逸出了房間。

    我向你奔去。向我們的宿命奔去。

    (三)

    我在場地的門口停了下來。我扶著門框以便保持站立。

    咽喉幹澀猶如沙漠,心髒狂跳得要撞破肋骨的框架衝出體外了。

    我看到醫務室門口圍著許多人。所有的人都在朝房間裏看。全場秩序大亂。

    我眼前發黑。我向一個看不見的深淵墜落下去。

    怎麽才能擋住它?我情願付出一切,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隻要能夠阻擋它碾壓你!

    我抓著門框拚命喘氣的時候,擔架員抬著你從醫務室裏出來。人群紛紛後退,給你讓出生命的通道。

    你躺在擔架上經過我。我看到了你的臉。

    你這時好像清醒了一點。汪指導在旁邊不停地對你說話,希望能幫助你保持意識清醒。他說:“堅持一下!我們很快就到醫院了!”

    你微睜著眼睛。我知道你聽到了汪指導的話,你隻是不能作出反應。

    經過我時,汪指導根本沒看見我。但你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光芒是微弱閃爍的,讓我一瞬間就想起了溪源峽穀黑水河中央的大石上看見過的那道目光。

    我們的目光在一瞬間交匯。

    我看到自己出現在你的眼眸當中。我知道你也看到了我。

    我呆呆地看著他們抬著你從我身邊經過。

    並沒有什麽東西捆綁我。但我站在那裏,一動也不能動。我像石頭一樣立在那裏,感覺到內部的風化和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