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九章 雙筒獵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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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一)

    營地自從建成以後,接待過很多來休假的人,差不多公司所有的管理人員、核心員工和主要簽約作者,沈先生後來都打過交道。

    他和大家都相處得很好,談起沈先生,大家無不感覺到友好與親切。

    但是,沈先生說,其實,這麽多匆匆過客中,他真正聊得投機的人,也並不是太多。逸晨當然是他的多年摯交了,而我,也算得上是和他談得契合的少數知己之一。

    後來,我常來冬湖度假的原因之一,就是能在這裏遇到沈先生,和他痛快地聊聊。

    因為經營得力、管理有方,他多年來一直留在這裏照管著公司的這筆物業。現在這筆物業,是越來越知名,也越來越值錢了。

    沈先生經常說,我身上有著一種與年齡並不相稱的安靜,特別是我的文字。就像是在林子裏潺潺流動的那種小溪。

    沈先生說:“第一次看你寫的東西,我還以為你是個老頭。飽經風霜,見慣生死。”

    我說:“年齡和經曆有時候並不對應。也許,我就是飽經風霜,見慣生死了呢。”

    沈先生看了看我,把頭搖晃得和撥浪鼓似的。

    他說:“不可能!”

    我並不想提及往事來證明自己的觀點。於是我說:“我在故事裏經曆了那麽多的世紀,送別了那麽多王朝的興起和衰竭。”

    沈先生說:“也許,這就是一直寫小說的一個重要好處。可以在同樣時間單位的生命中,比別人經曆得更多。”

    我說:“其實,每個人都比自己認為的,經曆得要更多。每個人都無數次地經曆過生死,在無數世界裏曾經生活。隻是,大多數人都太關注外麵的聲色犬馬,對過往的經曆,已經不再記得了。”

    沈先生狐疑地看著我。他說:“真的?”

    我說:“你一定聽說過潛意識、無意識和意識流這些詞匯吧?”

    他點頭。

    我說:“人們正在發現,自己經曆的,遠比自己所能記憶的,要多。”

    沈先生說:“我突然想起來了,我一直都想要問你一個問題的。你在故事裏寫的那些,是在你生命裏真的發生過的嗎?至少,有些部分,是不是真的在現實中發生過?”

    我說:“你以為有什麽真正的現實嗎?你以為什麽是真的發生過的,什麽就是你的現實。”

    我說:“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所有的小說,都是真的。如果你信以為真的話。”

    (二)

    春天的洪水來得洶猛,消失得也很快。

    幾天後,雨小了,幾乎是一夜之間,洪水就退回了河流與溪水的河床中。

    但是,洪水留下的道路泥濘,在雨停之前,還是不會改變的。

    人們不得不繼續待在室內。

    我也很高興能夠再延長幾天沒有槍聲的日子。

    為了打發時間,我在寫作之餘,開始幫助沈先生和營地的工作人員,清理他們的庫存物資,主要是清點設備庫的存貨,核對清單,維護保養,剔除那些已經不能用的設備,加以報廢折舊。

    有天下午,在一間庫房裏,我發現了一隻很漂亮的雙筒獵槍。

    這是一隻規格為24的組合雙筒組合獵槍。上麵是一個旋膛槍管,下麵是一個滑膛槍管。獵槍的造型玲瓏輕便,自身的份量也很輕,是典型的女性用槍,用行話來說,叫作坤槍。

    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輕便的獵槍。

    雖然我對打獵完全沒有興趣,但是,畢竟與射擊競技運動有過那麽深的淵源,看到槍支,還是忍不住會心中一動。

    我情不自禁地從那堆器材中抽出了這隻獵槍,拿在手裏反複打量。我發現它是霰彈槍,射程約為400-500米,威力巨大,後坐力估計也並不太小。上麵的旋膛槍管內壁,設計有五條螺旋線,根據槍上的數據標稱值,彈頭可以每秒3600旋轉次數向前運行。滑膛槍的槍管長度約有600多毫米,槍管內是光滑的鏡麵,子彈出膛的速度非常之快,適合在更近距離內快速開槍命中目標。

    我忍不住把那支槍端了起來,抵在肩膀上,做了一個瞄準的姿勢。

    沈先生看到了我的這個姿勢,不由得在一旁大為驚歎。

    他說:“喔,天哪,這可真是一個意外。我沒想到你竟然能文能武。你還會用獵槍!”

    我說:“隻是好奇,玩玩罷了。”

    沈先生堅定地搖著頭,他說:“絕對不是偶然玩玩。你是專業的。我看了這麽多打獵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你那個動作,相當的專業!你絕對是練過的,而且槍法驚人的好!”

    這句話勾起了我內心沉痛的記憶。我覺得被他話語裏的利齒狠狠地咬了一口,心裏一陣疼痛。

    我很後悔幹嘛要拿起這支槍,幹嘛要多此一舉地做這個瞄準的動作。

    看著我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陰暗下去。沈先生很敏感地意識到,自己觸及了我不願意深入下去的話題。

    他不再就這個問題追問下去了。

    他說:“你會給槍支上油保養嗎?”

    我也意識到自己的表情在發生變化,我也不想讓沈先生看出更多了。

    我說:“我會的。”

    他說:“那,幫個忙,寫東西休息的時候,幫我保養一下這把槍?這裏的女客人喜歡打獵的人很少,這把槍已經很久沒有拿出來用過了。”

    他說:“你喜歡的話,幫我試射一下,校一下瞄準鏡什麽的。槍和汽車一樣,久不使用,就不靈光了。”

    我默然點頭,表示答應了。

    這是快速結束有關這個話題的談話的最簡單方法了。

    (三)

    接下來,有好幾天的時間,那隻坤用獵槍,就放在我的房間裏。

    我用槍油給它做了全套的保養,把槍管擦得閃閃發亮。

    沈先生給了我兩盒試槍的子彈用來試槍,每顆子彈都像一個小炮仗那麽大。

    我把子彈裝進槍膛,心裏想象著它射出去以後,可能在生物肉體上造成的可怕傷害。

    我以前都是用的小口徑運動槍,那種槍的殺傷力是非常微小的,主要技術都集中在提高精確度,而不是殺傷力上。

    除了看過高雄用來自殺的那把手槍之外,我還沒有近距離、長時間地研究過一種真正的殺戮工具。

    我心裏在想:這麽恐怖的工具,竟然會被發明出來,也被大量生產,會被當成一種娛樂的工具。

    我眼前浮現出魔鬼撒旦猙獰的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