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終到秋闈下場時(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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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的幾日,餘有台無論多忙都會抽出一刻鍾的時間給曲清言出上一道題目。

    他出的題目都稍稍有些生僻,讓曲清言要苦思冥想上許久才能尋到立意。

    她看著這幾日被餘有台批完送回來的文章,總覺這位狀元老爺用心極為險惡。

    他題目出的偏,解題立意就格外不容易推敲,有時題目送來天都已是黑透,她第二日一早又要趕在他上差前將文章送過去,時間如此有限質量便可見一斑。

    於是卷子上標圈的地方就格外少,就是尖點都不多見,這位狀元老爺此舉難不成就是為了打擊她的自信心?

    可這樣做對他又有什麽好處?

    曲清言想不通便不再去想,將這幾日中做的不算滿意的文章找了出來,趕在白日裏有空就重新潤色一番。

    這般被餘有台很虐了一番,待到臨近下場她那顆原本還有些雀躍的心便慢慢平複下來,她要麵對的不止是位置的考題,還有入場時的搜檢。

    秋闈下場的搜檢一向嚴格,她雖然確定自己不會有夾帶可總有軍役相信才可以。

    八月初五,離下場時日已是越來越近,曲清言自進了八月已是不再溫書,餘有台也是忙的再顧不上給她出題。

    進了八月,早晚開始有秋風吹來,倒也有幾分清涼。

    她搖著蒲扇很沒形象的正坐在槐樹下晃神,就突然見著餘有台身著官服大步的從院外走入。

    “餘大人。”

    自進了八月餘有台就忙的再是見不到人,曲清言一直以為她直到回京都再看不到這位曲大人。

    “坐,我有幾句話要交代給你。”

    他直接坐在曲清言的身旁的石凳上,餘光一掃就發現她身下居然墊了墊子。

    曲清言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身下,突然有些羞赧。

    “石凳上稍稍有些涼。”

    她說完這話就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這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人家又沒問她幹嘛要交代!

    尤其,又有幾個男子會怕石凳上這一點寒氣。

    餘有台似是看出曲清言的不自在,他收回目光隻說著:“主考官鄒大人月初就已到濟南,明日初六我會同他一道舉行‘入簾’儀式,之後進到貢院我等一直到放榜前都不得出來,所以你下場出場我都不在,我會親自交代下去,命府中管事初十、十三、十六三日在貢院外接你,安全方麵你且放心就是。

    “你這段時日所做文章我都有看在眼中,待下場後你隻要能想到題目出處,前兩場對你來說問題並不大。你要注意的是第三場的史經時務策論,立意切記穩妥,不要標新立異,不要泛泛空言,要言之有物。這一點你可是清楚了?”

    曲清言心下泛出一道暖意,起身對著餘有台躬身道謝:“學生一定謹記大人囑托。”

    “嗯,你這孩子性子雖然執拗了些,倒也不是任性之輩。你下場要用到之物我已是讓管家準備好,帶到初八那日自會有人幫你擔到貢院。”

    餘有台交代完這幾句已是站起身,他走出幾步轉回身清雋嚴肅的麵龐第一次露出笑意,“這一科好好,希望明年春闈下場的名冊上有你的名字。”

    曲清言被南無笑差點晃瞎眼,她怔怔的起身下意識的又鞠躬行禮:“學生一定會讓來年春闈下場的名冊中寫上學生的名字,大人之恩學生銘感五內。”

    這是她在這個時空第一次遇到這種不記好處,隻因她可憐而對她好之人。

    這份恩情,足以讓她記上一生。

    舒緩的唇角再次繃緊,餘有台隻嗯了一聲,轉回身大踏步的徹底消失在院內。

    曲清言心頭微微激蕩,想著他入簾前的安排,隻有種自己何德何能的感歎。

    此次秋闈的主考官是餘有台在翰林院的同僚鄒進才,他給鄒進才做副考官。除一正一副兩位考官外,還有協同主考官閱卷的同考官,這些同考官均由布政使司選派由進士、舉人的出身的知州、知縣擔任。

    到了八月初六這日,所有的考官在主考官的帶領下先到巡撫衙門參加‘入簾馬上宴’,主考官會獨乘亮轎,有轎夫們抬著供眾人觀瞻。

    待出了衙門,一行人就在鼓樂儀仗中浩浩蕩蕩的開赴貢院,這般進去就要在貢院中呆至放榜。

    入簾這日一向極為熱鬧,曲清言原本也想去看一看,沾沾彩頭。隻轉念就想到宗府那位少爺,她就連門都不想出。

    八月初八,寅正點名。

    天還未亮曲清言就已經起身整理要帶入貢院的行李,一進去就要兩三日,各種事項都要在裏麵解決,東西不帶齊到時就會格外麻煩。

    讓她慶幸的是她的小日子成功的避開了這幾日,不然她實在無法無法同軍役解釋為何要帶月事帶進入貢院……

    管家給她準備的物件格外齊全,許是當年為餘有台準備過,所以睡覺用的被褥、添換的衣服、燒飯的鍋爐以及筆墨、食糧、油燈、茶葉、炭火等等等等,曲清言一邊翻檢,一邊隻覺自己可以開一個雜貨鋪。

    貢院的濟南府的城東,取東方文明之意。整座貢院也是坐北朝南,算是濟南府最大的一片建築群。

    管家尋來身子結識的夥計擔著東西,親自陪著曲清言趕完貢院。

    下場人極多,他們到時隊伍已是拍出極遠,天色尚未亮起她隻依稀能分辨出遠處巨大的暗影。

    為了這日下場,她一早就讓容嬤嬤趕製了幾件可以隱藏曲線的小衣,隻這些小衣因著縫製的格外繁瑣,乍一眼看去就像極了為夾帶而特製的裏衣。

    她排在隊伍中,遠遠就看到在接受入門檢查的一行人隻差將褻褲也脫掉來讓軍役確認是否有夾帶,她心頭無比緊張。

    原本她還指望若是有餘有台在入門處,沒準能高抬貴手放她一馬,卻沒想到他初六進了貢院就要一直到放榜才能出來。

    走不通餘有台這條路,她還能怎麽辦?

    手心被攥出了細汗,時間已是臨近正午,隊伍短了一大截已是馬上就輪到她入場。

    “曲公子,大人入簾前特意有交代要小的將您送至中門,所以您且放心就是,待您過了搜查可以花上幾錢銀子尋一軍役幫您將擔子擔到號房。”

    餘管家不知曲清言緣何緊張,隻當她是因著身子偏弱無法提擔行李而擔心。

    曲清言笑的微微僵硬,跟著人群一點點向前挪動著,再如何祈禱還是到了她搜查的時候。

    “將卷票拿出來,將衣服解開脫掉。”軍役黑著一張臉,滿臉不耐煩。

    夥計將她的行禮放至一旁由另一人來翻檢,餘管家守在一旁見曲清言動作僵硬隻當他在家中被人伺候習慣了,便主動上前伺候著。

    “曲公子,餘大人入簾前特意有交代這三場考完時都要小的帶人來中門外接您,您這兩日安心下場就是了。”

    餘管家這話本是想讓曲清言放鬆下來,卻不想被她身前的軍役聽了去。

    “餘大人?哪個餘大人?”

    餘管家忙賠上笑臉回著:“是提學官餘大人。”

    竟然是此時副考官,軍役同身旁的另一人飛快的使了個眼色,能讓餘大人的管家如此低聲下四,眼前這人的身份怕也是非比尋常。

    心頭有了計較,待曲清言僵硬的解開袍子抬手去拉中衣的帶子,那軍役就直接讓她原地轉身,雙手在她身上虛拍著做著檢查夾帶的模樣,如此幾圈下來,就直接遞了考卷放行。

    曲清言一顆心隻差從胸前脫飛出去,她從沒想過餘有台不在,她也可以借著他的名頭沒有被要求將所有衣物脫光。

    一旁有軍役上前為她是否要幫忙提擔,她忙出聲應下,同試卷一同發放下來的還有號房名字,她將號房牌取出就見上麵一個規規矩矩的‘鳳’字,反麵印著一字。

    居然是鳳字一號房!

    她心緒一瞬間劃過一抹複雜就跟在軍役身後向號房走著。

    進到貢院會穿過三重門,最後一道命名為龍門,寓意不言而喻。

    進了龍門後為一條寬闊的甬道,甬道中央為明遠樓,用來監視學生。

    軍役對號房格外熟悉,提擔走的飛快,曲清言跟在身後幾乎是要小跑著才能跟上對方的速度。

    “我跟你們說,小爺我可是在天子一號房,怎麽樣是不是羨慕嫉妒啊,小爺我還告訴你們,這次鄉試的解元我可是當定了。”

    這道聲音帶著一絲耳熟,曲清言轉彎前就見一道微胖的身影出現在身後的不遠處,她忙加快幾步,躲了過去。

    居然會在這裏遇到那個家夥,這人怎麽敢如此大放厥詞?

    是學識出眾還是嘩眾取寵,還是……

    鳳字號房已到,軍役將擔子放在號房中轉身看她,她忙從荷包中摸出一塊碎銀子遞了過去。

    “辛苦了,敢問這貢院中熱水要如何能得到?”

    餘管家給她準備的大多是做硬用來衝泡的幹糧和幹菜幹肉,這兩三日若是沒有熱水,她怕是要極為難過了。

    那軍役掂量著碎銀子的分量,見至少有個二三兩,這才滿意的收了起來:“從下午晌開始就會有人推著水車自號房前經過,你到時花上幾個大錢買來就是了。”

    幾個大錢……曲清言心頭暗暗咂舌,麵上卻是不敢有絲毫的表露。

    待軍役離開,她不忙整理行李,先翻出抹布開始打掃衛生。

    各省貢院沒三年開啟一次,秋闈結束就是鎖死,常年無人蛇蟲鼠蟻最是多,開院前兩個月會有人來捉蛇捕鼠,但這號房內的衛生就要考生自行打掃。

    號房一腳掛著蜘蛛網,曲清言其實很怕這種毛茸茸的東西,可號房就那麽巴掌大小,她再如何害怕都要想辦法解決了。

    艱難的將號房整理幹淨,她這才開始整理帶來的行李,號房後麵有個凹洞,將擔子放在那裏倒也剛好。

    入門時領來的隻有試卷,題紙要過了子時才會發放,整個下午到晚上她都要無所事事的在號房中度過,還不如先將搭板放下補上一角。

    她將號房中向南敞開的開口上掛上了一道油布簾,取出被褥就心寬的躺下補覺去了。

    待到了晚上,哄鬧了一整日貢院幾乎每一間都有人住進去,曲清言一覺醒來,翻開著自己的行李見沒被人動過這才放下心來。

    天色漸漸暗下來,空氣中隱隱傳來蠟燭燃燒的氣味,餘管家隻蠟燭就幫她準備了極大一包,她也不怕不夠用,點了一根放在木板上,幽暗的光隨著夜風一下下晃動著,她慌亂了一整日的心終於漸漸平靜下來。

    夜風送來飯菜香,不知是哪個號房的士子竟是會自己動手燒製,曲清言饑腸轆轆趕在有人推送熱水,忙花了二十個大錢要了玩熱水,將幹糧泡了。

    想到一年前歲考時她還要為盤纏憂心,她此時突然就對曲文海生出一抹感恩,雖然苦難多出數倍,但她至少不用再過拮據的日子,不用再過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的日子。

    子時一過,就有人到內簾取題紙,題紙按著考生人數印製,多一張都不會有。

    曲清言白日睡飽,就眼巴巴的等著子時接題紙,第一場試以《四書》三文,五言八韻詩一首,經義四首。

    題紙送到鳳字號房,她小心的挪了挪蠟燭,這才將題展開。

    不偏不亂,中規中矩。

    這是考題給她的第一印象。

    想到下場前餘有台為她突擊的拿起奇奇怪怪的題目,她就忍不住歎口氣,她一直以為那些題沒準就會是這次秋闈的題目。

    卻是忘了,餘有台做為副考官又哪裏有出題的資格。

    他也不過是要幫她多方麵練習一番罷了,想到此處難得的又有些愣神。

    有了考題她也不忙動筆,各題想好如何應對,又將立意抄在自己帶來的白紙上便吹了蠟燭,頭歪在一側的牆上,迷糊著又睡了過去。

    待晨起的陽光照進號房,曲清言直接被一股股惡臭從睡夢中拖了出來。

    她竟是忘了在貢院裏,吃喝拉撒都要在這裏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