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有緣也不過孽緣(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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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吊?
曲清言眉梢一挑,隻覺這兩個字帶著莫名的喜感,她那個六姐又哪裏會舍得去上吊自殺。
她沒有理會容嬤嬤眼中的急切,隻淡淡的吩咐著:“備水,我要沐浴。”
都這個時候了居然還要沐浴?容嬤嬤難以置信的看著曲清言,直到她的冷眼瞥來容嬤嬤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是,是,老奴這就去準備。”
一路風塵仆仆,出門在外沒有知根知底的人在,曲清言向來是簡單的擦洗,以免遇到什麽緊急尷尬的事。八月的天,正午還有秋老虎的餘威,車廂內被日頭曬得又悶又熱,她出了滿身汗背上黏黏膩膩,早已是要忍受不住。
“少爺,您真不去內院看一看嗎?六小姐她……”容嬤嬤不死心的又問了一句,就見著曲清言外袍都已是褪了下來。
“嬤嬤似是總容易忘記我之前說過的話。”
她那個六姐,不管遇到什麽事都不會舍得輕生,她回來前都沒有上吊自殺,那麽她回來後一時半會間也肯定不會有事。
再說,曲昭雲的事,她早已是不太想管。
泥人都還有三分土性,何況是她。
容嬤嬤訥訥著,再是不敢多勸,隻手足無措的立在一旁,不知該做些什麽。
待曲清言從浴房出來就見她怔怔的立在原地,連衣物都沒有為她準備不由得麵色一沉:“嬤嬤?”
容嬤嬤抬眼就見她頭上滴著水正立在浴室門口,心慌的噗通一跪,咚咚咚的開始磕頭。“
是老奴的錯,是老奴不好,是老奴太過擔心六小姐,所以怠慢了少爺。”
曲清言的麵色又黑了兩分,她這位六姐倒是有幾分洗腦的功力,隻一個多月不在府上就將她身邊的兩個嬤嬤徹底收服,為了她魂不守舍。
偏這兩人她還不能隨意發落出去!
房門都緊緊的關著,有王嬤嬤和千山大安在院外守著,她也不擔心會有人會突然闖進來。
繞過容嬤嬤她坐在窗邊,拿著布巾一縷一縷的絞著頭發,“說說吧,我那個六姐又做了什麽好事。”
能讓曲昭雲覺得委屈,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鬧騰,會因為何事她其實連問都不需要。
容嬤嬤一聽她搭了話,再是顧不得磕頭,隻差連滾打爬的奔到曲清言身邊。
“少爺,大夫人實在是太欺負人,這怎麽能為了給七小姐說親就強行的要把六小姐嫁給一個舉子。”
“舉子不好嗎?我現在都還沒有中舉。”
曲清言的聲音冰冰涼涼,讓通身帶著激動的容嬤嬤背脊猛的一涼,話瞬間就有些說不下,“也不是說舉人不好,就是……就是,您也知道六小姐自小長在府裏,也沒吃過苦,嫁一個窮舉子這今後的日子可該怎麽過啊。”
“自然是該怎麽過就怎麽過,母親嫁給父親的時候,父親也不過是個舉人。”
“那怎麽一樣!”容嬤嬤就覺曲清言怎麽都說不通,她急的已是從地上站了起來,“少爺,六小姐現在能指望的人就隻有你了,你可不能不管她啊。”
“她之前一再的表示她的事不用我管,正巧我也沒有那麽多時間去管。”
曲清言換好衣服已是準備出門去梅園,容嬤嬤跟在身後正欲說些什麽,就見她身子一停,突然就丟下一句:“容嬤嬤既然如此關心六姐的事,不如從明日起你就到她院裏當差吧。”
這一句話就如寒冬臘月中夾著冰碴子的湖水,瞬間將容嬤嬤澆了個透心涼,人也徹底清醒過來。
目送著曲清言的身影消失在菊園中,容嬤嬤埋怨的看了眼王嬤嬤:“你這個老貨怎麽就不提醒我一句?”
“你這些時日不停的往後院跑,被六小姐灌迷魂湯灌的分不清東南西北,我的話你哪裏能聽得進去。”
王嬤嬤一向比容嬤嬤精明,也看得清現實,尤其在兩個兒子都被丟出府後她更是不敢再有旁的心思,她一早就已經明白她們上一次是踩到了曲清言得底線,這位少爺再是不會相信她們二人。
被主子信任和不信任,這中間的差別是個做下人的就會懂得,她們兩個也是突然又過回好日子有些得意忘形了。
容嬤嬤有些訥訥,頹然往她身邊一坐:“還不是少爺說咱們兩家以後都是六小姐的陪房,六小姐要真嫁那樣一個人家,咱們跟過去豈不也是跟著受罪?”
她這話讓王嬤嬤簡直不知應該如何接下去,隻得抬手在她頭上用力的戳了幾下:“我說你這老貨當真是傻的可以,當初少爺讓大夫人將咱們兩家弄到京城的原因你還清楚嗎?你真以為是讓咱們做陪房嗎,不過是場麵話聽聽就罷了。”
王嬤嬤越是這般說越是止不住的後悔,最初曲清言接她們入府時也是真存了心想要對她們好,是她們自己不惜福弄到了現在這般地步……
容嬤嬤傻愣愣的點頭,終於是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又做了傻事。
“六姐那裏是怎麽回事?”
去往梅園的路上,曲清言冷聲問向大安,兩個小廝她隻帶了千山去山東,就是為了在府中能留下一個耳線,免得回來後兩眼一抹黑。
大安雖不像千山那般是個包打聽,可該了解的他還是會打聽清楚。
“回少爺,您走後沒多久就是乞巧節,府中幾位小姐那日都被大少爺和二少爺帶著去街上瞧熱鬧,具體的事小的知道的也不多,隻知道那日他們回來後老夫人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接著就將六小姐關在了院子裏,說要一直關到出閣那日。”
能讓向來對三房不理不睬的田氏如此大發雷霆,看來曲昭雲這次應是鬧大了。
曲清言心頭冷笑,這位六姐倒當真有些本事,總能讓對他們不願理睬的田氏一再的狂化。
梅園與菊園相距並不遠,八月底的京城,日頭落山前都是溫溫熱熱,坐在樹下也不算冷。
後院裏,曲清希正溫著酒,見到她的身影就對她招了招手:“四弟現在可是能喝幾杯了?這可是上好的汴京酒,不喝上一杯可是有些可惜。”
曲清言不知這位二哥為何總是喜歡灌她喝酒,每次見麵的第一句話就總跟勸酒分不開。
她也不推脫隻笑著坐下問道:“大哥和三哥呢?”
“剛母親那裏派人來尋大哥,大哥推脫不掉就到後院去了,咱們不用管他先喝幾杯好了。”
曲清希說的混不在意,青瓷的酒盅到了黃湯酒水推到她身前,曲清言笑著接過端到鼻下聞了聞。
趕在這個時候將曲清聞叫了去,怕也是同曲昭雲有關,這應就是讓她在通縣停了幾日的原因了。
曲清聞回來時,天色已是微微有些暗,晚風起,吹在身上帶著寒氣曲清言就有些坐不住。
兄弟三人挪到房中,偏廳裏有小廝備了鍋子,正咕嘟嘟的冒著氣泡,曲清言詫異的看向曲清聞,本就秋燥,再吃鍋子就不怕上火躁得慌?
“我還備了甜酒,可以一並喝一點。”
曲清聞指了指桌上的壇子,曲清言喉嚨一緊瞬間就覺火氣已經鑽上來了。
濃白的骨湯氤氳著霧氣,幾人揮退了下人,曲清聞挽著袖子給曲清言盛了碗湯:“放心,這湯裏加了清熱的藥材最適宜這個季節來用,你先喝一點溫溫胃。”
曲清言看著放在自己身前的湯碗,總覺得曲清聞今日的舉動似是帶了點討好。
她一個庶弟哪裏值得曲清聞討好?
“大哥,四弟剛聽院裏的嬤嬤說六姐定親了?”
既然是跟著他一道出去,那期間發生了什麽他應該最清楚,曲清言也不拐彎抹角,這事她雖然不想管,但原委總要知曉。
到底還是被曲清言問了起來,曲清聞歎了一聲看向曲清希,就見曲清希忙低下頭假裝沒有聽到,兩人誰都不願提起那事。
“先用晚膳吧,晚點再說。”
曲清聞招呼著兩人動筷,曲清言也不願多為難他們,涮了些青菜,簡單用了一些就等下人撤鍋子換香茗。
“七夕那日我約了易安和澤源一同出遊,”曲清聞頓了下,想了片刻還是說道:“母親有意同永寧侯府結親,所以想讓七妹私下裏同澤源接觸一二。”
將曲昭英嫁入永寧侯府?
曲清言一早就知柳氏想要將曲昭英高嫁,卻是不知她心竟如此大。
這京中有封爵的府邸並不少,但沒有一門可以同永寧侯府相比,第一代的永寧侯就是靠著軍功換來的爵位,之後的每一位永寧侯手中都握著軍權,常年鎮守西北。
年初那場完勝更是讓永寧侯一門風頭正勁、聖寵正濃,這京中不知有多少人家眼巴巴的望著那裏。
那薑晉昌同楊建賢一直形影不離她也見過數麵,印象中他因先天帶著弱症身子不好,薑家上下隻他一人沒有入軍。
他那般出身又不能同他們一般下場去科考,注定了不會有功名在身,按說這樣的次子,哪怕是嫡出很多人也不願將女兒嫁進去,畢竟隻有富貴沒有功名,身份地位上就總有些尷尬,有長輩在時還好,一旦長輩仙逝就要仰人鼻息。
可永寧侯府不同,權勢富貴是靠著薑家男兒在戰場上浴血奮戰得來的,邊境上一直戰亂不斷,薑家世代的軍功都是靠著屍骨堆積,也許下一場戰役永寧侯連同永寧侯世子就會戰死沙場。
偌大的侯府到時就會由薑晉昌來繼承。
不論是柳氏還是這京城中其他的夫人小姐,存的都是這般心思。
就是永寧侯夫人都知這些人心中的盤算,所以薑晉昌就算已經弱冠也一直沒有議親。
曲清聞這話說完就見曲清言麵上適時的露出了然的神色,咳了聲又繼續說著:“那日我們剛到了郊外,六妹的馬車就追了上來。”
曲昭雲那日也不知是從何處得到的消息,他們出府沒多久她就從後門溜了出去,在街上雇了一輛馬車,一路到了郊外才追上他們幾人。
相約的並不止曲清聞一人,幾人在國子監中的同窗大多都帶了女眷在身邊。
曲昭雲的出現當時就讓曲清聞兄妹變了臉色,曲清聞要照看曲昭英就將她委托給曲清希,但曲清希向來看不上曲昭雲,曲昭雲又自覺出身高曲清希一等,兩人互看不上眼。
沒一刻鍾曲昭雲就不知溜到了哪裏,待眾人聽到嘩然聲趕往湖邊,就見她雙眼緊閉竟是不知何時掉到湖中溺水了。
曲清聞說到此處已是有些說不下去,他艱難的看了一眼曲清希,曲清希隻得無奈的將話接過來:“我們趕到時就見六妹同易安兄全都衣衫濕透,兩人似是一同跌進的湖中,隻易安兄身邊還有一人也是全身濕透,據說是那人將六妹從湖中救了上來。”
話至此處曲清言也算是弄清了來龍去脈。
她有時就覺緣分是個很玄妙的東西,前世裏她們母女三人進京,因緣巧合搭乘了楊建賢的馬車,因著那番際遇讓曲昭雲對楊建賢一直念念不忘。
結果到了這一世,他們二人哪怕從未見過麵,曲昭雲也會在花名冊上一眼就看中他。
曲清言心頭歎息,就算是有緣又如何,也不過是場孽緣根本生不出任何結果。
“我聽院中嬤嬤說六姐已是議了親,可是配給了救她上來的那人?”
在湖中一番拉扯,又是在人多的城外,曲昭雲本就不多的閨譽怕是掉了個徹底,若就此嫁給那個舉人也還能成就一段佳話,若是……曲清言已是懶得再去想,曲文海是說什麽也不會讓曲家小輩去給人作妾的。
“是,我們回府的當晚祖父就為六妹訂了這門親事。”
曲清言太過平靜的聲音讓曲清聞稍稍放下心來,他猶豫了一番又說道:“那位鄭舉人家在山西,雖是農身但也算有些薄產,祖父考較了他的學識後也是一番誇讚,所以四弟放心就是了。”
“嗯,祖父自是不會虧待了六姐,親事既是已經定下來,我這個做胞弟的也算是放心下來。”
她這番話讓曲清聞的心徹底的落了下來,“三天前,鄭舉人已是來府裏送了聘禮,婚期就定在十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