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如此意外點選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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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清言回到府裏就被人叫到了廳堂。

    廳堂中支著上等的紫檀木翹腳圓桌,桌上擺著席麵。

    兄弟二人洗漱後坐在桌前。聞著陣陣飯菜香,隻覺這是一種極為可怕的酷刑。

    “餓壞了吧,你們先用吧,我回房換了袍服就過來。”

    曲文海自堂外進門,身上還是一身朝服,他對著二人擺了擺手,隻覺這兩位孫兒越看越是順眼。

    曲清聞同曲清言一整日被困在謹身殿中,滴水未進早已是餓的眼前都是金星,此時明知應等祖父上桌,聆聽訓誡後才可動筷。

    可兩人的手克製不住的摸上筷子,由著身後的下人盛湯布菜,凶殘的用了起來。

    待曲文海回了院子,換了常服再回到廳堂,就見圓桌上的菜已是去了大半,這兄弟二人倒是還留著一絲理智,知道要給他留出一份。

    “殿試答題以為如何?”

    這個問題讓曲清聞極易回答,事先同杜誌恒有探討過這類題目當如何下手,他今日寫的格外順暢。

    “很穩妥。”

    曲文海一早就為他們兄弟二人分析過,以他們的名次想要博一甲並不易,既是如此倒不若以穩妥為主,隻要不出錯,又有著同顧恩陽的‘交情’在,二甲進士出身希望極大。

    曲清聞自是曲文海說什麽便聽什麽,倒是曲清言想到自己後麵有些刹不住的言論,心頭隱隱有些擔心。

    “清言呢,題目做得如何?”

    “可以。”

    多說無益,憑白的隻會換來旁人的擔心,曲清言壓下心中的種種想法,隻淡淡的笑了笑,話題岔開曲清聞便講起了今日殿試時的趣聞。

    用過晚膳,祖孫三人回到北望齋,前院廳堂太大,有些話並不適宜在那裏多言。

    “兩日後就是殿選,屆時你們二人隻要穩妥些,這一科也便算告一段落,之後便是準備庶吉士的考試。”

    隻要他們二人能入翰林院,曲文海從前的遺憾也算能得到彌補。

    兄弟二人點頭應是,曲文海又交代了幾句話題一轉這才說起殿試後武英殿內發生的那事。

    “陛下隻給了顧大人兩日時間,這兩日裏想要摸清禮部有多少官員同考生有牽連幾乎難以做到,以祖父估算顧大人在殿選時,最多是將有問題的考生名單自貢士名單中剔除。

    “若是這些人中有人排名靠前,你們兄弟倒也能撿到一二便宜。”

    “顧大人直接將此事報到了陛下那裏?”

    曲清言倒是沒想到這位戶部尚書居然有如此氣魄,雖說是顧家出過三位閣老可他被景帝提拔入閣,同顧家過往的榮耀以及朝中盤根錯節的關係關聯並不大。

    能逼得一位當朝重臣在景帝麵前不顧一絲顏麵……她已是不願再繼續想下去。

    “是。張首輔當時正在武英殿,還順手幫了一把。”

    真是順手?

    曲清言好笑的挑眉看向曲文海,隻看得曲文海有些不自在的側過頭重重的咳了一聲。

    “好了,天色不早,你們二人今日答題辛苦回去早些歇息,明日禮部應會有人送你二人的朝服到府上,後日我會親自帶你們入宮。”

    楊忠傑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楊府,他在何府一直呆到了二更天,何平丘書房中不斷的有人進出,他幾乎是沒能同何平丘再單獨說上幾句話。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楊府,坐到自己的書房裏,細細的回想著這一科所發生的所有遭遇,突然一拍腦門,忙喚人進來。

    隻此時已晚,禮部方向已是躥起衝天的火光。

    他又忙讓人備了馬車,一路疾行趕到禮部,就見著存放宗卷的院子在火光中已是燒去大半。

    他癱坐在地上,口中喃喃著:“完了,這下全完了。”

    “這不是禮部侍郎楊大人?這是怎麽了,可是天黑被石子絆倒?來人,快將楊大人扶起來。”

    曲文海一道禮部就見到癱坐在地上的楊忠傑,他心頭一動,上前譏笑了兩句。

    前幾日才剛下過大雪,雖是春季氣候卻不幹燥,這突如其來的大火天災的因素想都不想就可以排除。

    有人故意縱火又是在禮部,這對刑部而言也算大案,不說曲文海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就是錢疏本也隨後到了此處。

    五城兵馬司的人手連同裏禮部值夜的差役輪流取水倒入火中,隻風帶來的煙火氣味中夾在著油脂的味道,被人如此蓄意點燃哪裏是幾桶水就能澆熄的。

    黎明時分,偌大的存放宗卷的院子在火光中隻能看出幾分輪廓。

    曲文海站在楊忠傑身旁,口中嘖嘖稱奇:“倒是奇怪的緊,這京中自成祖遷都後,已是許久未見過如此大的火災,今夜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啊。”

    若是在今夜前,景帝心中對這一科的科考舞弊還是存著得過且過的心,隻要顧恩陽的給他一個交代,這事便算是翻頁。

    但現在,焚毀了開國起個各科鄉試、會試、殿試的考卷,這麽多年的科考記錄毀於一旦,景帝除了震怒應是給不出旁的應對了。

    曲文海的奚落楊忠傑哪裏會聽不出,他就是貪心了些,盼著楊家可以出一位狀元光宗耀祖……

    “錢大人,下官要將最近幾日禮部所有進出的官員全部提回刑部去審訊。”

    “嗯,此時影響甚大,務必要及早破案。”

    “大人,再有兩刻鍾城門就要開啟,您看是不是要五城兵馬司對進出城門的人嚴加審訊?”

    “此時交由你全權負責,不用在請示我。”

    他們二人就站在楊忠傑身旁商量著應如何將縱火之人早日拘捕。

    楊忠傑鐵青著一張臉,不是冷還是懼。

    曲文海非庶吉士出身,又是被錢疏本一手提拔入京,滿朝文武都知他們二人之間的關係,曲文海也從未想過要疏遠或是取代錢疏本。

    所以他們二人間的關係是其餘五部中看不到的和諧。

    楊忠傑看著錢疏本三言兩語就將權利放給曲文海,而曲文海麵上沒有任何感動之色,隻覺這一切都理所應當。

    他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他被這一幕深深的刺激了。

    “錢大人,下官有幾句話想同您講。”

    他猛的出聲叫住準備去上朝的錢疏本,聲音中帶著絲決絕和狠厲,讓背對著他的錢疏本同曲文海各鬆了口氣。

    錢疏本對著曲文海使了個眼色,兩人一人離去,一人留下。

    曲文海回到刑部,便向五城兵馬司送去暫緩開城門的指令。

    不論楊忠傑是否真的要投誠,有些人有些事還是要捏在自己的手上才會更穩妥。

    曲清言前一日睡得早,第二日一早起身就覺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燒焦的味道。

    “千山,怎麽回事?”

    千山端著熱水進門,要服侍曲清言洗漱被她擺手揮到門口。

    “回少爺,昨兒夜裏禮部的一個院子走水,燒了整整一個晚上,天亮時分火才漸漸熄了。”

    禮部的院子好端端的怎麽會走水?曲清言擦著臉的手微微一頓,突然就想到了前一日裏曲文海的那番話。

    她心中發笑,這下景帝想要大事化小怕是都要逼著死磕下去了。

    她歡快的丟掉布巾,隻覺這消息比自己會金榜高中都要來得歡喜。

    謹身殿側殿,顧恩陽求得景帝的恩準就將閱卷大臣全部拘在殿中,一眾人等翻著殿試的考卷在做最終的閱卷。

    朱瑾鈺自朱瑾睿就藩後,意誌就有些消沉,他一直想不通景帝為何會恩準是朱瑾睿帶兵就藩。

    明明那麽多的前車之鑒擺在那裏,景帝為何還要執意恩準朱瑾睿的請求。。

    就隻因為他十五歲從軍,常年在西北衝殺在最前線,實在太過不易嗎?

    可他這個太子又哪裏好做?

    滿朝文武的視線都落在他的身上,言官天天盯著他,隻盼他行將踏錯一步就拚了性命的諫言。

    朱瑾鈺端坐在主座中,清冷的眸光中沒了一絲溫度。

    他看著殿中陷入爭執的幾位大臣,眼中閃過猶疑,他甚至不知景帝要他此次殿試乃至殿選是出於何種原因。

    顧恩陽帶著幾個心腹手下隻一心核對字跡,見字如麵,一個人的字跡再如何變化,筋骨還在,隻要有心就不難辨別。

    “殿下,您請過目,這是眾大臣舉薦的前十考生的考卷。”

    顧恩陽核對過的考卷並未先行抽出,隻將眾人你爭我吵舉薦出的前十送至朱瑾鈺眼前。

    朱瑾鈺無太大興致的隨手翻了翻,考卷依舊糊名看不到姓名分辨不出身份,而開篇便是之乎者也、歌功頌德,他對這些考卷極為不耐煩,掃了一眼那眼簾一垂,隨意點了點頭。

    太子殿下沒有意見,殿內眾人全都舒展了眉心,此時已是掌燈時分,忙碌了一整日,待過了明日殿選他們便可回府。

    三月十七,陰。

    晨起的空氣中還帶著霧氣。

    曲清言一早在房中用了簡單的早膳便到府門前等著曲文海及曲清聞二人。

    馬車搖晃著,向著紫禁城行去。

    “今日殿選,你等務必要精神集中,傳臚官一旦出現在殿外不論離著多遠,都要一個姓名一個姓名的去聽,可是明白了?”

    二人慎重的點頭,殿選日也是放榜日。

    他們這一科的排名最終會如何也便看這一日了。

    紫禁城外,已經排隊擠滿了等待殿選的貢士,全部身穿著簇新的朝服,麵上緊張之餘都帶著幾分喜意。

    曲清言曲清聞二人下車排入隊伍中,隻等時辰一到被帶入宮。

    奉先殿中,景帝已是坐入寶座。

    顧恩陽帶著下屬抱著殿試考卷入殿開始整理名冊。

    隻事先沒有將這一科中舞弊之人的考卷抽出,此時一邊填寫前十姓名,一邊填寫核對筆跡,竟是發現前十中有八人筆跡同會試考卷對不上。

    顧恩陽捧著名冊跪倒在景帝身前。

    景帝自前一日禮部走水起麵色就沒好過,殿選日於國於朝廷都屬大事,可他看著顧恩陽這垂眉順眼的姿態,竟是越發的氣悶。

    “傳前十入殿。”

    傳臚官接過名單一路小跑出殿,對著殿外高聲和唱姓名。

    一個個的名字自傳臚官口中唱出,最後一個:宗子榮。

    曲清言猛地抬眼,就見站在最前方的宗子榮微胖的背影竟是有些微微發抖。

    不過一個狀元當真值得如此激動?

    曲清言撇了撇嘴,突然就想到這宗子榮人若這一科可取中狀元,他便連中三元,乃是本朝第一人!

    這人倒是當真夠膽!

    前十已然入殿,一甲三人必是出自這十人之中,他們候在殿外之人要等的就是自己到底會取中二甲還是三甲。

    前十入殿半個時辰都未有出殿,殿外眾人已是忍不住開始竊竊私語。

    站在曲清言身後的是會試排名第九的顧若鴻,顧若鴻身後為排名第十的楊建賢,曲清言無聊中突然趕到有些奇怪。

    這二人一位的祖父為主考官,一位的祖父為副考官,怎麽這二人竟也落得同她一般要在殿外等候的結果?

    又是盞茶時間過去,殿外突然湧入兩隊禦林軍,一隊聽候指示入殿,一隊在負責戒備。

    不過片刻時間,入殿的一隊人便壓著幾人自殿中出來,曲清言站的位置靠前,她能清晰的看到這幾人中便有那位馬上要連中三元的宗子榮。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莫不是顧恩陽在殿選時又用了什麽手腳?

    兩隊禦林軍離開,殿內再是沒了任何聲響傳出。

    所有考生站在殿外迎著日光汗涔涔的站著,不知剛剛那場突變到底是所為何事。

    時間一點點過去,就在曲清言背脊也要被汗水打透時,傳臚官再次自大殿中跑出,手中捏著名冊對著眾人再次開始傳唱。

    “吳文起、張天悅……曲清言、顧若鴻、楊建賢,請隨下官入內。”

    曲清言怔怔的立在原地,不知這突如其來的傳召又是所謂何事,顧若鴻已是向前走出一步,沒有聽到身後的動靜轉身就見曲清言還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由得抬手拉了她一把。

    “傻站著做什麽,莫不是你也想被帶走?”

    曲清言回神,忙幹笑著。

    她瘋了嗎?想要被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