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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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想問什麽,繼續。”
俞維屋的落落大方,讓原鷺在心裏不時冒起涼意,她總覺得他現在的大方和坦誠,她所付出的相應的代價,他是要在之後一次性全部要回來的。
盡管心裏了然這樣,她還是問了下去:“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為什麽我會被領進喬家?”
俞維屋很少有這麽溫柔看著她的時候,眼神裏的溫柔和繾綣幾乎要將她溺斃——“鄧含女士從始至終沒向你透露過什麽嗎?”
他用“女士”的尊稱,語氣卻是十足十的調侃,這讓原鷺覺得自己珍視的人不被尊重,於是她微微蹙起了眉毛。
俞維屋淡淡道:“第一眼見到你,在希爾頓的酒會上,強邀你跳了一支舞,那時候的你很不情願,但你不會知道,那是我這十年來心髒最劇烈跳動的時刻,原鷺,你的舞步配合著我的腳步,是這世界最能打動我的旋律。”
原鷺微微垂下眼睛,不敢直視著他。
“我曾經有過一個妹妹,她長得和你很像,是一個很有畫畫天賦的天才少女,隻是她來不及長大,來不及等我親手為她舉辦一場畫展,她最喜歡的花是龍涎香……”
那些痛苦的回憶一旦被打開了關閘,心裏悲傷的情緒就會一次次浸透所有的神經末梢,這讓他覺得人生再提不起任何的勁。
“妹妹?”
“許褚的親妹妹,也是我的堂妹。她和我一樣因為私生的身份從小被放逐,我們相互依偎,過著無父無母同病相憐的生活,命運把我們造就得如出一轍,卻偏偏在最重要的事情上拐了個彎。她和我有著切割不斷的血緣關係,十七歲,那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紀,她抱著一捧龍涎香到哈佛找我,但是我卻拒絕了她最純潔無畏的情感。我在夢裏曾不止一次回到那一天,我接受了她,她沒有哭著跑開,沒有經曆那場終結她生命的車禍,可是每次改寫結果的夢那麽真實,一醒來我卻隻能陷入無限的懺悔和自責。”
他的雙手緊緊抱住頭,喉嚨裏的哽咽近乎悲鳴。
“原鷺,我是愛她的,隻是因為倫理還有仗著自己那點年長的責任感,就無情地把她推向了死亡的深淵。如果上天願意給我一次機會,我寧願用自己的命去換她的,她還那麽年輕……她該擁有這世界最美好的愛情,她值得任何優秀的男人去嗬護去寵愛,我應該去地獄替她的幸福做千萬次的祈禱……”
原鷺的身體在顫抖,想去觸碰他的手停在半空,遲遲落不下去。
“那個女孩……也是喬正岐的妹妹?”原鷺的唇齒冰冷得打顫,這句話是從嘴裏抖動著說出去的。
俞維屋埋著頭,嗚咽道:“她是我的,不是任何人的,誰也不能搶走。”
此刻的他,脆弱得像個無助的孩子一般,無理取鬧皆是因為得不到。
他把最柔弱的一麵全部暴露在她的麵前。
原鷺試著去輕輕撫摸他因悲傷而抖動的背,“所以喬正岐的母親和你的伯父曾是戀人?”
俞維屋在痛苦的回憶裏掙紮了許久,稍稍穩定了情緒,才回道:“我的祖父,是鐵打出來的農民,祖母在很小的時候就因為積勞成疾去世了,祖父守著土地,無論是荒年還是餘年都養不活家裏的四個孩子。伯父少年時很貧窮,靠著自身的努力考上了大學,在大學裏認識了鄧含,兩人相知相戀,鄧含出身書香世家,這段門不當戶不對的戀情自然遭到她家裏的強烈反對。伯父總以為讀書人家不會把世俗醜陋的那一麵徹底剝開給世人看,但最終的結果還是鄧含另嫁他人,而伯父也被鄧含的家人逼得退了學。”
原鷺想起許江那樣一個不苟言笑的人,不怒自威,手握天下權柄,卻曾經因為貧窮而被人看不起,生生被棒打了鴛鴦,如今風水輪流轉,當真是莫欺少年窮。
“伯父後來考上了軍校,在軍校裏認識了我的伯母,軍校畢業後兩人結為連理,但是因為伯父不想那麽早生育,想憑自己的能力給家庭幸福,隨後兩人因為孩子的問題感情變得磕磕碰碰。再然後伯父被外派美國公幹,鄧含當時是駐美大使館的領事秘書,兩人舊情複燃,意外有了孩子,這是伯父執意想要的孩子,他為了鄧含瞞天過海,在美國留任三年,鄧含後來被調去了新加坡,他才從美國回到國內。”
鄧含那樣一個優雅從容的女人,竟也會因為一時的情愛而離經叛道,在原鷺的心目中,鄧含一直是沒有太大情緒起伏的人,和喬海陽的婚姻兩人一直相敬如賓,至少,喬海陽是愛她的,這麽多年來身上從沒有花邊小料。
這樣背離道德和世俗的婚外情,或許很刺激很快樂,但是製造的悲劇卻更加令人痛徹心扉。
原鷺問:“我和那個女孩有多像?”
俞維屋蓄著霧氣的眼睛看向她,霧氣散開,視線逐漸清明:“至少第一眼見到你就會以為她又回來了。”
原鷺深吸了一口氣,笑得有些釋然:“我總覺得這世上沒有誰是對誰白白地好,鄧含把我從b市接出來的那天,我的心裏就一直有個疑影。她為什麽對我這麽好,為什麽不顧喬家那麽多人的反對執意要把我接進喬家。現在我才明白,或許在她的心裏,她對我好,是一種以母親的名義的贖罪方式吧……”
她如慈母一般把她從一隻自卑得抬不起頭的醜小鴨變成了一隻昂首自信的飛鳥,就像她的名字一樣,鷺,一隻自由自在行走在水天之間的水鳥。
原鷺抱緊雙臂,揚起脖子,喝下冰冷的水,舔了舔濕潤的唇瓣,說:“我的問題問完了。”
俞維屋已經從剛剛消沉的情緒裏抽離了出來,神色恢複平靜,那股殺伐果決的商人氣息立即重新武裝上身:“現在換我提問。”
原鷺點點頭,他問的,同樣,她會知無不言。
“想救喬家?”
她沒有一絲猶豫地點頭。
“有多想?”
她輕啟嘴唇:“願意用我自己去平息許江的怒火。”
俞維屋悶笑一聲:“那倒不至於,我的伯父還沒喪心病狂到欺侮一個乳臭未幹的丫頭。他隻是沉淵了幾十年,要把當年所受的屈辱重新還給喬家。”
“庭審的結果會是什麽?”
“無期徒刑,喬海陽名下所有的財產全部上繳國庫。”
“隻是買娼的罪名就判無期?”
他冷笑了一聲:“庭審的時候你可以去旁聽,看看是不是單單這一條罪名。”
原鷺沉默了,這樣的結果她很無力。
“原鷺,你為什麽不求我?”他在等她開口。
她會出現在此時此地,其實就已經放下了自己的尊嚴,“俞維屋,如果你有能力改變庭審結果,請幫我。”
他調整坐姿,整個人後仰靠在沙發上,緩緩勾起唇邊的笑,“你想讓我怎麽幫?你真認為我能幫?又或者你那麽高看自己,認為你值得幫?”
麵對他的羞辱,原鷺隻能捏緊拳頭。
“喬家出事,女人都衝在前麵,男人卻都躲了起來?”俞維屋不由譏諷,喬家的那三個姑姑,日日圍著高院轉悠,法官都閉門掃客了,那三個女人還是不依不饒守在法院門前。
原鷺壓製住內心的火苗,平靜地說:“沒有,是我自己想償還恩情。沒有喬家,就沒有現在的原鷺,我隻能是那個被世人唾棄遺忘的原鷺。”
“你不是愛著喬正岐麽,為什麽來找我?”
他觸及著她內心最脆弱的部分,差點逼得她潰不成軍。
原鷺沉下氣,勉強著微笑道:“正因為愛,所以想替他擋去那些風雨。”
從來都喬正歧依著她、遷就她,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有時候她下班回到家連妝都懶得卸倒頭就睡,是他半跪在床邊仔細地用卸妝棉幫她卸去一臉的油彩和疲憊。
在她的生命裏,遇到疼她、寵她、愛她的人並不稀罕,稀罕的是那個人願意拚盡最後一絲力氣去保護她,讓她免受流離、免去驚擾,她是這世間被他珍藏得最好的一件易碎品。
麵對她的坦誠,俞維屋不由嫉妒到發狂。
他唇邊的笑在凝固,眼神變得嗜血,語氣冰冷:“如果我能改變庭審結果,你打算怎麽求我?”
他承認現在的自己有些卑鄙,但是偏偏卻想看到她臉上那種絕望無助的神情,那讓他覺得她被自己牢牢掌握在手中。
原鷺一雙黑白清明的眼睛淡漠地迎擊著他的視線,看著他不斷靠近的上身,在心裏一千次一萬次告訴自己就這樣吧,他想得到的,無非是她的軀體,她的靈魂是自由的。
可是當他的呼吸灼燙上她的肌膚,她還是不自覺地扭過頭去。
“看著我。”俞維屋命令道。
原鷺咬著牙,僵硬地轉回頭,勉強和他對視。
他冰涼的唇覆蓋在她的唇上,她死死抿著嘴不讓他的舌有機可乘。
久不得其逞,俞維屋煩躁地剝開了浴袍的領口,將她壓在身下,看著她整個人陷進沙發裏去。
他的雙手緊緊按壓著她的手,把她的手舉過頭頂,她不能動彈分毫,薄唇貼在她的唇角,冷淡地說:“你連你自己都不肯給我,還要我怎麽幫你?原鷺,也就你敢說這樣的話,如果是別的人,現在我的手不是放在你的手腕上,而是掐在你的脖子上。”
原鷺別過頭去,語氣冰冷沒有一絲溫度:“除了這個,還能用其他來交換麽?”
俞維屋好笑地說:“你沒那麽值錢,但是,剛剛嚐了點甜頭,我發現你的滋味比想象得還要誘人。”
原鷺道:“先放開我。”
俞維屋該君子的時候倒也不小人,應聲鬆開了她的手。
原鷺立即把他推開,他被推得向後退了幾步。
原鷺問:“能把庭審結果改到什麽程度?”
俞維屋笑:“任何你想要的程度。”
“我要無罪釋放,你給得了麽?”
俞維屋想了想,居然答應了:“好。”
“真的?”
“你不信我?”
原鷺搖了搖頭,俞維屋答應她的事從來不會食言。如果不是相信他有那個能力,她不會來找他。
原鷺從沙發上起來,瞟了眼落地窗外的黑夜和燈火。
俞維屋從背後抱住她,濕熱的吻星星點點落在她的臉上、脖頸上……
落地窗裏依稀看得出兩人的倒影,原鷺最後看了眼窗外稀稀落落的燈光,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手指去摸索上身t恤的衣角,摸到邊緣,開始一點一點向上推著衣服,白皙的肌膚自腰部逐漸□□。
她把自己的體恤褪到了胸口的位置,手卻開始劇烈地抖動,全身的力氣像是在那一瞬間被抽幹,沒有辦法再把衣服往上推動分毫。
身後的人的熱掌貼在腰間的皮膚上,很灼熱,像是火籠燙在上麵,讓她覺得自己即將被焚燒成灰。
那些她和喬正岐抵死繾綣的畫麵不斷在眼前凝聚成鏡像,又一次次被無情擊得粉碎,碎了的渣滓紮在心裏,汩汩淌血,卻麻木得感覺不到疼痛。
背叛麽?算是她最後的償還吧。
最好的愛情,是勢均力敵。
他能為她築起一座永不傾倒的城池,她也能犧牲所有去保全他想守護的東西。
這世上本就有些愛是注定相遇就不能善終的。
她吸了吸鼻子,忍住鼻頭的酸澀,還是不自覺流下淚來。
如果有一天重新做回以前那個一文不名的原鷺,最想做的事是什麽?
真正的答案其實是——
找到他,告訴他,就算自己被磨得沒了骨和血,還是愛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