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哥怎麽這麽慢？”

    殘破的紫玄門養心道場，阿醜裹著單薄的衣服，凍出了一臉雞皮疙瘩。

    來回踱著步，阿古忠見阿醜這般寒冷，默不作聲的將自己好不容易凝聚的一絲真元度給了他以抵擋寒風。

    接受著這股養骨潤髓的真元，阿醜呼了熱氣，這才感到舒服一些。

    “別急，再等等就好了。”阿古忠溫柔的笑著，摸了摸阿醜的頭道：“對了，我知道青龍帝國首都四象城有一家百年涮肉店，等事情結束了，我帶你和孟大神一起去吃。”

    涮肉？

    聽到這話的阿醜頓時滿臉饞像，爽朗的笑著點頭道：“嗯，好！”

    話音剛落，周遭空氣突然一重，一股隱約的真壓從東麵襲來。

    “怎麽回事？”阿古忠率先反應過來，順著真壓來源望去，卻見天邊，一道銀色的光輝正以極高的速度襲來。

    …

    “該死！好快的劍！”

    真元不足的孟祥已經開始感覺肌肉酸痛，連速度都無法繼續提升！

    沒錯，真元量以修真者的角度來說，還有許多，但對孟祥這個水平的強者，這麽點真元根本不夠用！

    禦空飛行都因為真元枯竭有些顛簸！

    “給我中！”

    眼看著終於看到了那劍氣的影子，孟祥兩指一粘，空點數指，打出幾十道刀氣，試圖打散這最後一道劍氣。

    但是，這道劍氣是任逍遙耗盡所有真元和生命發出的，其中甚至包含了任逍遙的三分神識。

    麵對襲來的刀氣，劍氣居然左右橫閃，一一躲開，直衝道靈山！

    道靈山已經近在咫尺，以孟祥的目力，甚至已經能夠看到養心道場上的阿醜和阿古忠！

    刀氣是打不中那道劍氣的！

    認識的這點的孟祥心如火燎之下，哪裏還管那麽多？耗盡大量真元一次性加速。

    【神速閃】

    驟然，孟祥化作一道雷光，直衝而上，頓時衝到了這劍氣的前方，以身為盾，要攔住這道決死的劍氣！

    但是萬萬沒想到，就在這劍氣即將擊中自己的時候，突然，就聽一陣金屬碎裂的鏗鏘之聲，劍氣居然自行解體！

    不是消失了，而是分解成了幾十道更小的劍氣擴向四麵八方，旋即折轉角度，轟向養心道場！

    任逍遙，是鐵了心要阿醜的命嗎？

    “休想得逞！”

    情急之下孟祥雙掌合十，將剩餘的所有真元全部提出，整個人宛如煙花般朝四麵八方射出數萬光劍！

    鏘鏘鏘鏘…伴隨著無盡的光芒，天空中的劍氣終於被一一化解。

    幾十道劍氣，一道不剩的被孟祥的光劍攔截下來。

    成功了？

    疲憊不堪之下，孟祥四處打探，確認周圍再也沒有劍氣的影子，這才放下心來。

    哈哈哈，我就說，電影裏那種狗血情節怎麽會真的出現？哈哈哈…唔…

    胸口一痛，低頭看去，孟祥的臉上頓時流露出苦澀的笑意。

    胸膛上，赫然是一道小小傷口，相當於擦傷一類的小傷，貼張邦迪就行的那種。

    真元耗盡的孟祥肉身抗性降到了穀底，剛才攔截劍氣的時候，自己胸口也中了一劍，耗盡真元的孟祥挨了這道劍氣，也被擦破了點皮。

    阿，一百二十年了，我還第一次流血呢，真丟人，居然被一個弱雞的劍氣擦破了皮。

    抹掉了胸口滲出的一滴血珠，孟祥苦笑著搖搖頭，並沒有放心上，轉過身，朝道靈山飛去。

    走吧，向阿醜回報好消息，話說我剛才聽見阿古忠說什麽涮肉店？好的呀，老子非把你吃破產不可。

    帶著微笑，孟祥搖搖晃晃的飛向道靈山。

    然而就在這時…

    刷！

    伴隨著一陣隱約的疼痛，孟祥感覺自己胸口好像被人輕輕推了一下，在這神經放鬆，耗盡真元的一瞬，麵朝道靈山的孟祥驚異的發現，自己的胸口居然爆出了一道微弱的劍氣！

    那是…

    孟祥心頭咯噔一下。

    那道劍氣，居然一直藏在我的傷口裏！

    孟祥連忙伸手去抓，但指尖隻是輕輕的擦過了劍氣的浪尾，那小小的劍氣扭了幾下，就宛如一道流星般直衝出去。

    情急之下孟祥再次提起真元，但卻像虛脫一般身子一墜，差點沒掉下去！

    耗盡真元的情況下，連飛都是那麽的困難，哪裏還有力量去阻攔這最後一絲劍氣？

    完了！

    孟祥呆呆的看著越來越遠的劍氣，眼睜睜的看著它飛向一臉茫然的阿醜，這一秒，一百二十年來，孟祥終於體會到了什麽叫緊張…

    “快躲開啊！！！阿醜！！！！”

    …

    孟祥天空中的這一幕，阿醜和阿古忠盡收眼底。

    那是…劍氣？！

    這劍氣，在凡人眼裏就如同一顆子彈，光是看到都已經極其困難，想躲？門都沒有！

    沒有修為的阿醜哪裏反應的過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道劍氣越來越近！

    這一擊，凝聚了任逍遙最後的力量，就算已經被削弱到了極限，也足以秒殺金身期高手！

    倏然的破空之音，此刻變成了死亡的旋律。

    阿醜呆呆的看著這道劍氣，看著孟祥呐喊的焦急之色，頓時明白過來這意味著什麽！

    我爹的個性，我最了解，他一定是輸了，不服氣，想帶我一起下地獄…

    是嘛，孟大哥是在保護我嗎？沒關係，失敗了也沒關係，孟大哥，能遇到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一瞬間明白了所有事，阿醜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坦然。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就算我死也沒關係吧，對這個世界來說，也沒有任何損失！

    阿醜安詳的閉上了眼…

    “阿古裏小心！！”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阿醜感覺自己身子一翻，一股巨力將自己推向旁邊。

    側過頭，阿醜看到的是阿古忠的微笑。

    “好好活下去…”

    砰！！！！

    氣浪宛如炸彈一般爆開，這小小的一道劍氣，在阿古忠說出口的瞬間命中了他的胸膛，那個位置，本來應該是阿醜在的地方！

    阿醜脆弱的身體當場被吹出幾十丈遠，重重的砸在了養心道場的圍牆上。

    “嘔…”一口血幾乎是不碰舌頭的從口中射出，落地的阿醜抬頭看去，就看到半空中，被這劍氣打成兩節的阿古忠。

    嘩啦。

    滿腔熱血宛如潑墨般的撒在地上。

    這一秒，阿醜好不容易平靜下的心崩潰了。

    “爹！！！！！！”

    伴隨著歇斯底裏的咆哮，阿醜不顧骨折的右腿，連滾帶爬的衝向阿古忠。

    此刻的阿古忠沒有真元，哪裏有力量抵擋這道劍氣，被一擊當場腰斬！

    扶起阿古忠，阿醜此刻已然失了神！

    血和內髒撒落了一地，這來的太突然了，上一秒還要迎接勝利，迎接孟祥凱旋，下一秒，居然出了這種事。

    “爹！你堅持住啊，爹！你為什麽這麽傻啊！！”

    阿醜的淚決堤了，他抱著阿古忠，卻不知該如何是好，失去修為的他，甚至連用真元為阿古忠延長生命都做不到。

    “別…別哭，孩子…這…這都是命…”

    仿佛是反抗著死亡，阿古忠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著，皮膚隨著血的流失迅速變白。

    竭盡最後一絲力氣，他憋出了一個微笑，用已然看不見的眸子盯著阿醜，伸手，為他擦去一滴淚水。

    “不！你堅持住！這裏是紫玄門內門，一定會有藥材能救你的，你堅持住！”

    說著，阿醜瘋了一樣四處張望，想找到養心道場圍牆邊那並不存在的可以救命的藥材。

    “沒用的…小…小劍，你聽我說…”阿古忠竭盡全力抓住了阿醜的袖子，說道：“以後…要聽孟大哥…的話…千萬…不要學你爸…”

    “你在說什麽啊！你才是我爹啊！！！爹！！！”這最後一刻，那個說不出口的“爹”字終於出口了。

    看著懷裏的阿古忠，這個照顧了自己一輩子的山賊，阿醜此刻是多麽的後悔啊！

    但最後的最後，他還要救我…明明已經恢複了修為，明明可以不管我，重新登上劍神的寶座，卻偏偏選擇為了我而犧牲。

    “你…你叫我…什麽…再…叫一次…我聽聽…”這個爹字，此刻似乎給予了阿古忠無盡的力量，他顫抖著，微笑著，竭盡全力的不讓自己在這最後一秒聽漏半點。

    “你要我叫你幾次都行啊！爹！你才是我的爹啊！我求求你，你別死，我求求你…我不能一天裏失去兩次父親啊！”

    阿醜絕望的抱著阿古忠，哭的撕心裂肺。

    淚水能夠挽回一個失去的靈魂，那隻有一千零一夜的故事裏才有。

    那十二年來的打罵，那十二年來的生活，都深深印刻在了靈魂深處。

    在死亡麵前，人是何等的無力。

    “這…這就夠了…老子活了…一千年…不虧…哈哈。”這一刻，阿古忠露出了阿醜這輩子都沒見過的爽朗笑容。

    “唔…”好不容易飛回養心道場，耗盡真元隻能硬著陸的孟祥發出一聲悶哼，趕忙跑來。

    而看到的，卻隻有生命即將凋零的阿古忠。

    孟祥這一瞬終於明白了任逍遙臨終前那句話的意思。

    【他是我的孩子，隻要給他同樣的遭遇，他就一定會變成我，你殺我沒有任何意義！有朝一日，小劍定會繼承我的遺誌！】

    那道劍氣有任逍遙的神識，推開阿醜根本沒用。

    之所以會打中阿古忠，是因為…

    那劍氣本來就是瞄準阿古忠的啊！

    任逍遙，你是想要讓阿醜遭遇曾經你遭遇過的事嗎？你想讓阿醜變得和你一樣嗎？

    混賬！

    孟祥咬著牙，泄憤般的一拳轟在地上，砸出了大坑。

    “孟大神…你…來了…”

    “嗯，我來了。”孟祥上前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此刻，孟祥看到的不是一代劍神，不是一個山賊，而是單純的一名父親…一名稱職的父親。

    用剛幾秒內恢複的一絲真元，孟祥點在了阿古忠的額頭，為他隔絕了痛覺，這是孟祥現在唯一能做的。

    “我替你麻醉了，你有什麽話，說吧。”孟祥不敢去看他。

    這一切是我的責任，如果我能發現最後一道劍氣藏在我胸口的話…

    可惜，世界沒有如果！

    “謝謝。”虛弱的阿古忠說道：“孟大神，以後我不在了，我希望，你能幫我照顧好阿古裏，這孩子雖然慫，但也有偉大的誌向，我希望，你能好好教他，不光教他本領，更要教他做人。”

    “爹你別說了，我會跟著孟大哥的，別說了…求求你了…”阿醜撲進了阿古忠的胸膛，痛哭流涕。

    這世上，最沉重的委托是什麽？

    那就是人的遺願！

    孟祥感受得到，阿古忠這話中的遺憾。

    “我答應你！我以我無量仙帝的名義起誓，我將代你履行照顧阿醜的義務，今日起，阿醜是我的兄弟，阿醜是我的子嗣，阿醜是我的子民，我身不死，他就永受庇護！”

    “無量仙帝嗎？嗬嗬…沒想到我居然臨死前能見到真正的無量仙帝，我不枉此生了。”

    阿古忠說完，眸子開始結出白翳，這是將死的征兆。

    這最後的最後，他伸手摸了摸阿醜的頭，露出了人生中最後一絲笑意。

    “對不起，我這輩子對你做了很多錯事，你卻還能叫我爹…有你這個兒子，是我的福氣。”

    “爹？”

    “以後跟著孟大哥…聽他的話…別惹麻煩，這樣…我在下麵就…放心了…”

    “爹？爹？！”

    話音落，任阿醜怎麽推搡，阿古忠再也沒有了反應。

    呼吸，在毫無遺憾的微笑中…停止了。

    “爹…我會聽孟大哥的話的，你放心吧！”

    阿醜說完，再也無法抑製奪眶而出的淚水，撲在阿古忠的胸膛，放聲大哭。

    阿古忠似乎也聽到了這句話，安詳的閉上了眼。

    看著阿醜，孟祥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長歎一口氣。

    想想當初，他確認任逍遙是他父親的時候是多麽的激動，但現在呢…

    任逍遙，是你的生父，是個有名的大人物，但他不是你的父親！

    也許阿古忠不是一個人人敬仰的英雄，但卻是你真正的爹。

    他沒有傳給你本領，卻傳給了你更重要的道義！

    何為父？此為人父！

    魚肚白的東方，太陽衝破地平線的第一抹光輝，透過殘垣斷壁，照在了這個老人慈祥的臉上。

    “啊啊啊啊啊啊！！！”

    阿醜的哭聲，響徹了整座道靈山。

    …

    有人問過我修行忌諱什麽？

    切忌浮躁？

    切忌圖欲？

    切忌入魔？

    錯，都錯！

    修道先為人，為人忌自負，忌無理，更忌…忘本！

    那一天，我作為無量仙帝，見證到了渺小的人類的閃光點，或許在仙佛眼裏，那微弱的光芒不值一提，但在我眼裏，那閃光…

    比神明更聖潔，比仙途更浩渺，三千大道，在這閃光麵前都是何等的渺小不堪？

    我能辭職來到九重大陸，真是我的榮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