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死了也出不去，死了也就死了。

    催甫有些忐忑，還有些不甘，如果就這麽死了，怎麽辦？

    再也見不到外公了，再也見不到爸爸了，再也見不到楊嬋了，再也見不到媽媽了……

    想死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有著那麽多那麽多的牽掛，原來自己不想死，死了也就什麽都沒有了，哪怕活著那麽可怕，那麽痛苦，在這無盡的幻境裏倍受折磨。

    “停下來也出不去，那就繼續走。”

    沒有特別去找方向，反正不管上下左右，不管東南西北，都是在狐道上，都出不了狐道。

    “一直走，直到走出去為止，任何阻攔我的，都要清除。”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隻是到驚覺時，才發現自己眼中看到了太多太多東西，有這塵世的繁華，有各種人與各種生活，生活中有各種煩惱，但也有各種精彩，權力、金錢、美色……一一如同過眼雲煙，各自有各自精彩。

    催甫不去管，就讓這些過眼雲煙始終如過眼雲煙，但過眼雲煙終究惑人，所以他刺瞎了自己的雙眼。

    他看不到了，心也隨之靜下來了，這才發現，哪怕自己一開始不去理會，但是他的心情還是多少受到了一些影響，而現在，好多了。

    但走著走著，他又聽到了聲音。

    有小河流水的聲音，有笙簫管樂的聲音，有美人嬉鬧的聲音，有鈔票清點的聲音……

    催甫又停了下來，猶豫了一下，然後刺穿了自己的耳膜，那些聲音便再也聽不到了。

    眼前所見，一片黑暗，耳邊所聞，一片死寂。

    靜。

    十分的安靜。

    催甫的鼻子動了動。

    他聞到了很香的味道，那種味道很難形容，超越了他所吃過的一切美味，讓他食指大動，肚子也不爭氣地叫喚了起來，催促著他快去吃東西。

    雖然他的耳機聽不到肚子的叫聲，可是到底是他的肚子，能夠感覺到肚皮處傳出的一點點的鼓動。

    那香味越來越濃，讓他忍不住深深地吸氣，多吸了兩口，既而搖搖頭。

    他腳步不停，揮動匕首把自己的鼻子給割了。

    香味消失了，他繼續走。

    不過這一次沒有走多遠，他突然停了下來，用自己也聽不到的聲音喃喃道：“反正也聽不到了，要也沒用，不如就舍了吧。”

    於是他把自己的舌頭給割了。

    然後他繼續走，走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那是在進入日月庵的時候，遇到的那個童子，現在自己的境況，與那童子也是一般無二吧。

    催甫忍不住嘴角微翹。

    他走了許久，還是沒有走出去，於是他停了下來。

    ——既然走不出去，那就不走了。

    他坐了下來，心情前所未有的寧靜，身上的氣質也前所未有的凝練，他默默觀想，體內的靈力在經脈中走動，漸漸有壯大之勢。

    腦海中出現的，是過去所寫下的一個個字，是過去所翻開的一本本書，然後他想到了自己的勾魂筆。

    然後他手一鬆，手中的匕首變成勾魂筆，浮在腦袋之上。

    勾魂筆滴溜溜旋轉著，筆尖點在他的頭頂，而他體內的靈力往上走，走入勾魂筆中，然後又勾魂筆裏走過一遭，便又往回落，走回身體裏麵，他的修為正在變得越來越壯大。

    ——可惜是在幻境中，這隻怕也是錯覺……

    ——是錯覺又如何？在幻境之中，我也要強大起來！

    勾魂筆突然出現了一道裂紋，迅速擴散，然後出現了一道道裂紋，擴散之後連在一起，形如蛛網。

    而後勾魂筆外麵的一層樹漆掉落，筆身變成了銀白色，看起來非常精美。

    催甫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好了。

    他伸手將勾魂筆拿下來，他手臂上的傷消失了。

    他下意識裏開口。

    “我突破了！？”

    他的嘴巴好了。

    聽到他自己的聲音，他的耳朵痊愈了。

    然後他說：“我想吃東西。”

    雲霧晃動間，出現了一桌美味，那些食物看起來很香，他的肚子叫了，可是沒有味道。

    “怎麽沒有味道？”

    於是味道飄來，他的鼻子也長出來了。

    然後他笑了。

    “全部都是幻覺。”

    他沒有走出去過，所以幻覺還沒有消失，哪怕他以為自己看不到、聽不到、聞不到、不說話，但他還是在幻境之中。

    “但我的修為突破是真實的。”

    這是幻境裏的唯一一點真實，於是食物消失了，雲霧散開了，他站在狐道上，那是一開始的狐道，而他其實並沒有走多遠。

    他身邊的雲霧散了，他往更遠處望去，那裏的雲霧依然濃厚，環繞著狐道不散，將狐道給隱藏在其中。

    咕嚕嚕——

    肚子響了起來，卻不是幻覺，是真的餓了。

    催甫也不知道自己在那幻境中待了多久，不過幻境中的時間始終與現實是有別的，他看看四周，想知道自己在狐道上待了多久。

    狐道是現實的狐道。

    他不知道，隻知道自己很餓。

    “我餓了！”

    催甫喊得很大聲，但這不是在幻境裏，自然不可能因為他的一句喊話便出現了美食，催甫納悶地搖搖頭，走下了狐道。

    勾魂筆的筆杆變成了銀白色，有一種心血相連的感覺，就好像是他自己長出來的手足一般，而且這隻手足顯然極為不凡。

    催甫現在突破到了玄筆，雖然是玄筆一段，但他卻領悟到，自己現在的手段與之前不可同日而語。

    玄筆在手，就好像掌握著萬般玄妙，他往狐道上一揮筆，隻見狐道上的雲霧隨之滾滾而動，似變得靈動了幾分，其中跳動著一個個文字，像是一本狀如雲霧的生死簿，他的精神消耗得飛快，可是卻一點點地透支自己的精神力量，換來對玄筆一段的清明領悟。

    那雲霧興奮跳躍著，而他卻也隨之變得困乏，看著那雲霧似是也在消耗己身，變得虛幻了許多。

    “來！”

    催甫突然握著勾魂筆往回一拉，那些雲霧便被他猛地拉了過來，露出了狐道遠處大大的一截，而後他腦袋轟然，在拉來的雲霧圍繞之下，昏睡過去。

    過去了許久，他鼻子一陣聳動，聞到了香味，在肚子的抗議聲中醒了過來。

    他四下張望，身邊的雲霧也散了，他在狐道之外，剛剛昏睡在地上。

    香味是從另一個方向飄來的，不在狐道之上，他凝了凝神。

    “不會是幻覺吧？”

    ——不對，應該是幻聞……

    手拿勾魂筆掐了個訣，然後他露出了笑容。

    “不是幻覺。”

    他向著香味飄來的地方走去，一步出，穿過了空間，來到了庵房外。

    明道姑的庵房。

    裏麵備下了一桌飯菜，桌上擺著兩逼碗筷。

    咕嚕嚕——

    催甫的肚子又叫了起來，他快步走了進去。

    “啊！”

    楊嬋見到催甫，驚喜地叫了一聲，又聽到催甫肚子的叫聲，便過來拉著他道：“你餓了吧，快坐下，我們一起吃。”

    說著，她將一副碗筷遞給了催甫，催甫接過，已經忍不住肚子的饑餓感，他已經開始大快朵頤，然後才後知後覺地看向楊嬋。

    “這是你做的？”

    楊嬋點頭。

    “好吃嗎？”

    “好吃。”

    催甫也是連連點頭。

    楊嬋很高興，也拿過碗筷，坐在催甫身邊，看著他吃，裏麵給他夾一些菜。

    明道姑此時也坐了下來，可是卻帶著一張黑臉，又是不滿又是委屈。

    “徒兒，為師的碗筷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