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扇對開的大鐵門橫亙在矮小的張茂才麵前，鐵門上刷著的深綠色油漆斑駁不堪，一圈不算高的、由紅磚砌就而成的圍牆，沿著兩扇大鐵門延伸開來直至掩映在圍牆內南側一排高大楊樹的繁茂枝葉中。在左側那扇鐵門旁邊掛著一麵長條白漆麵的牌子，從上至下凹刻著黑色的一行字“忠英堡小學”。

    正領著張茂才站在學校門口的人，卻不是他的母親張豔麗，而是鄰居王老太。

    由於張豔麗還要上班，實在是抽不出時間來帶著張茂才到忠英堡小學去進行入學報名的登記，她這才央求住在自己隔壁的王老太幫忙跑一趟並把張茂才也給帶上，因為這是學校的要求。

    頭一天晚上，母親張豔麗就囑咐張茂才道：“明天跟王奶奶去小學校報到，記得要乖要聽話，老師問你什麽就答什麽，要對老師有禮貌。要是回答的不好，你就不能到那裏去上學了，聽見沒有？”

    “那，那老師會問我什麽呢？”張茂才用白嫩而稚氣的小臉對著媽媽問道。

    “這我怎麽知道，老師也沒告訴我要考你什麽東西呀！”張豔麗坐在屋中地上的木製小板凳上，她一邊忙著手中針線活計，一邊心不在焉地答道，而此刻她更關切的是，手中的這條張茂才的已滿是補丁的褲子還能夠再補幾回？這孩子真是越來越淘氣了，褲子也越來越費，真是的。

    “啊！要kǎo shì呀！”張茂才被媽媽的話嚇得不輕，他原本還為明天能到小學裏去見見世麵而高興不已，沒想到明天竟然是要去kǎo shì，而且萬一沒回答上來老師的問題，還有可能上不了學！想到這些，張茂才就更急了，他的小鼻子抽了幾下，繼而眼圈跟著紅了起來，兩條清鼻涕也非常應景且恰到好處地流到了他的唇邊。

    “哎呦，怎麽還哭了？哎，別用袖子擦鼻涕，明天還要穿這身衣服去學校呢，可別給弄髒了，這才給你穿上的試的衣服呢，知道這樣，就不給你試了。”張豔麗急忙放下正在手中縫補的褲子並伸手去扯兒子那正在鼻子下麵擦拭鼻涕的胳膊。其實，這件剛剛穿到張茂才身上的衣服，也不過是鄰居家王老太大孫子穿剩下了衣服，隻不過這件衣服也沒太上身兒就小了，於是王老太就送給了張豔麗，讓她給張茂才穿上試試，要是合身的話就送給張茂才穿了。

    “明天去學校，在老師麵前可不許這樣沒禮貌，記住沒？”張豔麗一邊給兒子揩鼻涕，又一邊繼續囑咐道。

    “那我萬一考不過，咋辦？”張茂才瞪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無比擔憂地問道。

    “咋個能考不過，媽媽平時教你的都忘了不成，一加一等於幾？”張豔麗用雙手握著兒子的兩條小胳膊，問道。

    “等於二。”張茂才不假思索地答道。

    張豔麗非常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搖晃了幾下兒子的胳膊並繼續問道：“五減二等於幾？”

    “五減二……”張茂才一邊重複著媽媽提出的問題，一邊伸出兩隻手並湊在眼前，左手完全張開著，然後用右手去往下掰左手的小拇指和無名指，當看到自己的左手被自己變成了shǒu qiāng的形狀，張茂才高聲地答道：“等於三。”

    “嗯，對了。不過，下次不要再掰手指頭了。哦，對了，明天去小學校的時候，也不要在老師麵前掰手指頭，要不然，老師會說你笨，那就有可能算你考不過哩。”張豔麗用手輕輕撫摸著兒子頭上還有些發黃的頭發，並愛憐地說道。

    “媽，我記住了，我明天一定考過。”張茂才緊緊攥著小拳頭，鼓著小腮幫子向母親保證道。即使張茂才用力地鼓著他的小腮幫子，那對於他的小臉兒來說，也沒胖到哪裏去，依舊還像是顆並不飽滿的瓜子。

    “你叫什麽名字啊？”一名戴著淡huáng sè塑料框眼鏡的老師正微微彎下腰，並看著麵前有些怯生生的張茂才，問道。

    “我叫張茂才，六歲啦。”張茂才大聲地答道，因為來的路上，王奶奶已經告訴過他，無論老師問什麽問題，都要大聲回答才行，要是回答的聲音小了，恐怕老師聽不清楚。所以，剛才張茂才的回答問題所用的力氣，差不多是竭盡全力了。

    “哈哈，不用這麽大的聲音吧，震得老師的耳朵都疼啦！看不出，長得這麽瘦小，力氣還不小呢！”老師被眼前的這個小男孩的認真勁兒給逗樂了。

    “鄒老師，您考考他，他媽媽在家都教了他不少東西呢！這小子聰明著呢，算算術都不用數手指頭呢。比我那都上了學的大孫子還要強哩！”王老太一邊用手摸著張茂才圓溜溜地小腦袋瓜兒，一邊笑著向鄒老師說道。

    聽王奶奶這麽一說，張茂才不禁心底一驚，因為昨天在媽媽麵前還掰手指頭來著，萬一鄒老師問的問題難，該咋辦？不掰手指頭吧，怕算不出；掰手指頭吧，媽媽說那樣也算考不過，這可急死個人啦！

    “不用，不用，我們一會兒去把入學的表格填一下就行了，入學報名不用kǎo shì的，嗬嗬。”鄒老師笑著擺擺手，說道。

    張茂才聽到這話，他這才長籲了一口氣。他心想，太好了，這關總算是給熬過去了。

    晚上，張豔麗下班回家，她剛剛才走進四合小院，張茂才就從王奶奶家裏跑了出來並直奔向了她。

    這個四合小院統共有四間平房，住著三戶人家，張茂才家、王老太一家，還有就是胡慶魁一家。胡慶魁的年紀與張茂才相仿，他還有個姐姐已經上小學三年級了，平時胡慶魁和張茂才還是很玩得來的。

    而四合小院的另一間房是這三戶人家公用的小倉庫，主要是存儲些過冬是的白菜蘿卜土豆，還有就是過冬時候要用到劈柴和煤球什麽的。從這一點上來看，這三戶人家相處的還是相當融洽的，因為在那個物質水平不甚寬裕的年代，三戶人家能合用這樣的過冬儲備倉庫，就足見三戶人家彼此是相當有個照應的。

    因為和王奶奶從學校裏回的早，張茂才就一直待在王奶奶家裏等媽媽下班，他就一直趴在王奶奶家的窗台上，眼巴巴地往小院的兩扇對開的黑漆木門，盼望著能第一時間通知媽媽，他可以上學了的好消息。

    張茂才終於等到媽媽下班回家，他飛也似的跑到院子裏，就像一隻歸巢的小燕子似的向媽媽的懷裏猛地撲了過去，他伸出兩條細細的小胳膊用力的將媽媽的耳朵拉到自己的嘴邊，然後他笑著對準媽媽的耳朵輕輕地說道：“媽，我考過了，可以上學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