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記之胡慶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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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嬸,茂才在家嗎?”胡慶魁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地問道。
“在,屋裏寫作業呢。一會兒就別走了,就在嬸兒這吃吧。你看,嬸兒正烙糖餅呢,你和茂才不都愛吃嘛。”張豔麗正在翻弄著鍋裏的餅,她頭也沒回地說道。
“太好了,嬸兒,我就愛吃你烙的餅,嗬嗬。”胡慶魁一邊笑嘻嘻地答應著,一邊往裏走。
“咋,又上我這兒抄作業呀!”張茂才抬起頭看著進來的胡慶魁說道。
“寫作業咋不開燈呢?這也太黑了吧。”胡慶魁大咧咧地把自己的作業本往張茂才寫作業的小桌子上一扔,然後就隨手拉過個木製高腳板凳並撅著屁股坐了下去,那個木製的高腳凳還是胡慶魁的爹——胡建國做的,胡建國是市冶煉廠的技工,他手巧得很,平時這四合院裏修個炕了、補個瓦了、釘個桌椅板凳什麽的,都是他親自操刀兒的。
“那不費電嗎?再說我都快寫完了,我就知道你得來抄作業,你就不會自己寫嗎?”張茂才扔下筆,揉了揉有些酸脹的眼睛說道。
“趕緊的,寫完的話就拿給我,一會兒糖餅就好了。”胡慶魁隨手抄起張茂才放下的筆,然後就展開了自己那皺巴巴的作業本。
“哎,慶魁,你們班明天交劈柴和蜂窩煤嗎?”張茂才把自己剛剛寫完的作業本遞給了胡慶魁,張茂才遞過去的作用本雖說紙張質量也不是很好,但最起碼是非常平整的,在作業本的封麵上寫著“四年二班,張茂才”幾個非常工整的字。
“要我說,不如你就直接幫我把作業寫了,省得我還得照抄一遍真是麻煩。”胡慶魁一邊皺著眉頭,一邊翻開了作業本,即使他是在抄作業都嫌麻煩。
“你答應過給我的槍呢?這都多長時間了,還不給我。”張茂才向外麵正在烙餅的張豔麗的方向瞄了一眼,然後就在胡慶魁的耳邊小聲問道。
一說到槍,胡慶魁的眼睛立馬兒就是一亮,這孩子跟他爸爸一樣,手很巧,總能能鼓搗些小玩意兒出來,就是別讓寫作業,一提起寫作業,胡慶魁腦袋裏第一個蹦出來的念頭就是“張茂才寫完沒?”
其實張茂才口中的槍,就是以廢舊的自行車車條為材料,把它做成shǒu qiāng的形狀,然後在槍管的地方套上用於把車條固定在車圈的那個螺母,然後在槍的後身用鐵絲、橡皮筋兒hé píng頭螺釘之類的東西做一個觸發裝置,然後在就在所謂的槍管放些從火柴頭上擼下來的紅磷並緊緊地壓在裏麵,這樣扣動觸發裝置後,被當做撞針的平頭螺釘就狠狠地擊向被壓在車條固定螺母的紅磷,然後就是“叭”地聲,紅磷因為撞擊而發生了小小的爆炸,然後就是小小的火光一閃並繼而冒氣一條細若遊絲的白煙兒,這可是現在胡同裏最流行的小玩意兒,而在胡同裏會這東西的小孩兒可是屈指而數,胡慶魁就是其中一個,而且還是其中的佼佼者。
張茂才經常非常羨慕地看著胡慶魁拿著自製在自己的麵前非常得意地打響那把槍,張茂才也試過幾次,那感覺簡直就是好得不行。
“我都不是跟你說了嘛,最近胡同裏的小孩兒都在要這個東西,我之前做的幾個都跟他們換酸梅糖吃了嘛,對了,你不也是吃了嘛,而且你還說下回管他們再多要十顆酸梅糖才換給他們哩!”胡慶魁歪著腦袋看著張茂才答道。
“可是,你總得給我也弄一把吧,你成天上我這兒來抄作業。”張茂才畢竟吃過人家的酸梅糖,說起話來有些底氣不足,但是他還想非常渴望能擁有一把自己的槍。
“唉!你以為我不想再給你弄把槍呀。現在胡同裏都小孩兒都要這東西,所以廢車條就不好撿了,你讓我怎麽做呀?”胡慶魁對於最近的胡同裏廢車條短缺的現象也非常頭疼,他手裏還壓著三把答應過給別人的槍沒兌現呢,而且人家都已經是付過酸梅糖的了,而那些預支給胡慶魁的酸梅糖早就被他和張茂才給分吃了。
“你前天晚上到路口修車鋪老李頭兒那邊幹什麽去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就在老李頭兒的修車鋪旁邊蹲著,然後趁他忙著的時候,偷老李頭兒放在工具箱裏的新車條。”張茂才扒著胡慶魁的耳朵根子威脅道。那聲音雖小,但是對於胡慶魁來說卻是充滿了殺傷力。
胡慶魁的臉頓時漲紅了起來,他原本黑黝黝的麵龐居然還露出了些許紅來,就像天邊黑壓壓的烏雲,居然還能透出些紅霞來,那麽的令人奇怪。
“小點兒聲,要是讓我爸知道,非打斷我的腿不行。”胡慶魁被張茂才實在是嚇得不輕,要知道胡建國那雙工人階級的大巴掌,可是沒有半點兒含糊的。
“怎麽說?”張茂才閃動這狡黠的眼睛並壞笑著說道。
“唉!我真是服了你,這樣我現在手裏還有兩根車條,先給你做,然後其餘欠別人的,我再想辦法。”胡慶魁終於妥協了。
“這還差不多,不過你還得給弄點兒火柴來,我家也沒人抽煙,家裏的火柴那可是有數的。要是被我媽發現了,咱們倆就都沒好果子吃。”張茂才得寸進尺道。
“行,不過你得省著些用。這些天我爸還問我媽呢,說家裏的火柴最近怎麽用的這麽快呢?”胡慶魁小聲地囑咐道。
“知道、知道,你就放心吧。”張茂才眉飛色舞地答道。
“張嬸兒,做飯呢呀。”一個小女孩兒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啊,小曉娟兒來了。我這兒正烙餅呢,你弟也在這兒呢,正跟我家茂才一起寫作業呢。”張豔麗熱情地答道。
“我就知道他在這兒呢,又是來抄茂才的作業的吧!”胡曉娟撇了撇嘴並不屑地說道,她是胡慶魁的姐姐,現在是初中二年級的學生。
“張嬸兒,我媽叫我給你送點兒酸菜來。”胡曉娟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中裝著兩顆酸菜的鋁盆兒放在了廚房的窗台上。
“糖餅馬上就好,你進屋吧,我這就給你們端過去。”張豔麗還是把烙好的餅往盤子裏裝。
“我不吃,讓他們倆吃吧,胡慶魁成天跑您這兒蹭飯,就是沒出息的貨。”胡曉娟趕忙伸出手接過張豔麗手裏的盤子。
“嗬嗬,你可別這麽說,慶魁是來寫作業的,而且在學校裏慶魁不也是幫我們家茂才來著嘛!”張豔麗笑嗬嗬地看著胡曉娟白皙而精致的麵龐說道。要知道,胡曉娟可是我們這條胡同裏出了名的小měi nǚ,真是不知道,為什麽胡慶魁卻長的那麽黑。
胡曉娟端著盛著一摞剛剛烙好的、黃澄澄的糖餅的盤子走了進來,她伸出一隻手把桌子上淩亂的本子和文具盒稍稍歸攏了一下,然後就把盤子放在了桌麵上,因為張茂才家裏隻有這一張桌子,無論是吃飯還是寫作業,張茂才都是在這張桌子上麵完成的。
“娟兒,你過來,嬸兒幫你把辮子再盤盤。”張豔麗坐在炕沿兒上向胡曉娟招呼道。
“嬸兒,不盤了,這都晚上啦,還盤啥?”胡曉娟向張豔麗擺擺手,然後說道。
“哎呦呦,輕點兒,你又幹嘛!我在這兒寫作業,你也擰我耳朵?!”胡慶魁挺著脖子並隨著胡曉娟提著他耳朵的手,齜牙咧嘴地站了來。
“你就不會自己寫?有不會的你可以問呐,為啥總抄茂才的作業?”胡曉娟鬆開手並瞪著眼睛質問道。
“誰說我抄了?不信,你問問他。”胡慶魁一邊揉著生疼的耳朵,一邊指著做在一旁的張茂才,對自己的姐姐嚷道。
“啊,沒抄,他是自己寫的,有不會的,就問我。”張茂才當然得替自己的哥們兒打掩護。
“切!我信才怪。茂才,你都被他給帶壞了。”胡曉娟當然不信張茂才的話,她自己的弟弟什麽樣子,她可是心裏門兒清。
“我把他帶壞了?茂才昨天還在學校跟人打架呢,還是我上去幫的他呢,要不非得吃虧不可。”胡慶魁脫口而出,雖然一旁的張茂才直扯他的一角,但已然是來不及了。
“茂才,你在學校跟同學打架了?!”果然,張茂才的媽媽——張豔麗馬上站了起來並嚴厲地問道。
“嗯,可是……”張茂才的臉漲得通紅,他低下頭小聲說道,根本就不敢自己母親嚴厲的眼神接觸。
“是他們先撩閑的,不怪茂才,我也是看不過去才幫忙的。沒啥事兒,連血都沒出。”胡慶魁在一旁幫腔道。
張茂才狠狠瞪了胡慶魁一眼,心想:你就別說啦,越說,事兒越多。
“不行,我明天就到學校找你們老師去。要是你的錯,你必須得跟人家道歉。”張豔麗厲聲說道,她是絕不容許自己的兒子在外麵隨便欺負人的。
“行啦,嬸兒。茂才那麽老實,他不會隨便就跟人家打架的。先吃飯吧,要不餅就涼了。”胡曉娟在一旁勸道。
這頓飯,張茂才是哭喪著臉吃完的,而胡慶魁卻是吃得眉飛色舞,他足足吃了三大張,這才心滿意足地打著飽嗝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