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才媽，聽說沒，我們這片兒要舊城改造了！”坐在院子中納涼的王大娘對剛剛下班的張豔麗說道。

    “唉，改造這事兒都傳了好幾年啦，每次都說動，但都是鬧了一陣就又沒動靜，這都能有三、四年了吧，這次呀，我看還夠嗆。”張豔麗一邊把自行車停好，一邊說道。

    “哎，這回是真的啦，我都去居委會問了，他們現在正統計各家兒的人口和麵積呢！估計出正式通知也就這幾天啦！”王大娘信誓旦旦地說道，她滿臉的皺紋都在一跳一跳的。

    “哦，真的呀，那可得好好打算一下了，這要是真改造的話，還得先找個住的地方哩！因為等到回遷怎麽著也得兩、三年吧。”張豔麗即為舊城改造的事兒的高興，又因為要去找臨時的住處而犯愁。

    “媽，我回來了。”張茂才挎著書包進了院兒，後麵跟著的正是秦悅，張茂才這是剛剛在秦悅家吃過晚飯，他和秦悅相約回家一同寫作業的。

    張豔麗一見是秦悅，眼前頓覺一亮，她一把拉過秦悅，然後急切地問道：“悅兒，嬸兒跟你打聽個事唄。”

    “張嬸，你是想問舊城改造的事吧？”聰明的秦悅一下子就猜到了張豔麗的問題。

    “啊，對對。你這丫頭真是聰明。”張豔麗連連點頭稱是，“你爸媽都是政府幹部，他們肯定知道這次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張嬸兒，是真的，這次動真格的了，我們這回真要住上大樓房嘍！”秦悅非常肯定地答道。

    “哎呀，媽！我們得趕快把作業寫完，然後還得複習功課呢！你就不要東拉西扯的啦。”張茂才有些不耐煩，因為他們馬上麵臨的就是人生的第一道大門檻——中考。

    “得得得，你們進屋複習功課吧，我先自己整點兒吃的再說，你小子是在秦悅家裏混飽飯了，就不管你老娘了是不？”張豔麗笑著對自己的兒子說道。

    “張姐呀，我家慶魁要是趕上你們家茂才一半，我都阿彌陀佛啦！你看看，我們家那小子，又不知道跑哪兒去野了。我看他的書也就能讀到初中了，唉！”林桂芝站在張豔麗身後歎道。

    “茂才，你打算報考哪所高中，我們倆報考同一所高中怎麽樣？”秦悅把拿著手中的書本翻開，然後探著半個身子向坐在對麵的張茂才問道。

    “高中？我沒打算考高中啊。”張茂才抬起頭並看著秦悅回答道。

    “你不考高中？難道你還打算上技校嗎？！”秦悅驚訝地問道，她的臉頓時被張茂才的話急得通紅。

    “技校？哼！”張茂才不屑地“哼”了一聲。

    “不帶這麽逗我玩兒的呀，嚇死我啦！”秦悅伸手就拍了一下的張茂才的腦袋，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我打算考師範學校。”張茂才繼續低聲說道。

    秦悅剛剛放鬆的表情瞬間被凝固到臉上，她剛才伸出去打張茂才的手都甚至無法收回來，因為秦悅的渾身都已經僵住了。她咬了咬嘴唇，然後哽咽著聲音且一字一頓地問道：“為什麽？為什麽不考高中，你學習那麽好，考上重點高中肯定沒問題的。”

    “高中就不是義務教育了，學費貴。更何況，現在我媽的廠子效益也不太好，兩、三個月才能發一回工資。”張茂才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然後又繼續低聲說道，“師範學校不收學費，而且畢業就能分配到小學當老師，那樣我就能賺錢了。”

    “你知不知道，你要是上了高中，將來就能考大學，大學畢業後就能找到更好的工作，然後就能拿到更高的工資。”秦悅漲紅著臉並粗著脖子，向張茂才大聲喊道。

    “上大學？！那不還得花更多的錢！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張茂才悶悶不樂地答道。

    “那也不行，我不許你考師範，就得考高中，而且還得跟我報考同一所高中。”秦悅的嘴撅得老高，她的眼淚在眼圈裏不住地打轉。

    “唉！先不說這事兒了，你幫我看看這道題。”張茂才把手中的習題集遞到秦悅的麵前，並且隨手指著其中的一道題說道。

    “不知道，我不會做。”秦悅一甩手就打掉了遞到麵前的習題集，然後就胡亂地把桌子上的書本塞到書包裏，氣衝衝地就出了門。

    “哎，你……”張茂才對著秦悅的背影喊道，然而他又不知道再該說些什麽。

    居委會已經通知到各家各戶，讓各家都準備好各自的材料上報，而且還把這次舊城改造的政府決策以及相關政策流程張貼出來，讓大家都積極配合這次舊城改造的工作。

    得到確切消息的張豔麗開始犯愁，這幾年，廠子裏的效益是越來越差，現在連開資都有些困難，而且還正趕上張茂才即將中考，正是要用錢的節骨眼兒上。但是根據這次舊城改造的政策，張豔麗麵臨兩個選擇：一個是直接拿政府的補償款；另一則是要等上兩年，然後就可以搬進政府給的回遷樓。如果選擇直接拿補償款，那他們娘倆就隻能在外麵租房住，可那得租到什麽時候算是一站呢？總不能到頭來，連個屬於自己的家都沒有吧。

    但是選擇回遷呢，那就得在外麵租房住至少兩年才能回遷。可問題是錢不夠，張茂才如果要是再上了高中，那所麵臨的經濟壓力實在是有些吃不消。張豔麗思來想去地怎麽也下不了決心。在輾轉反側了幾天後，張豔麗決定先去征求一下秦立軍的意見，畢竟人家是政府幹部嘛，見識總要比自己強得多，而秦立軍就是秦悅的爸爸。

    “這還用選嗎？當然是要房子了，你知道嗎，從今往後，房價肯定是越來越貴。你覺得現在給你的補償款不算少，可是當你想再買房子的時候，恐怕這些補償款就遠遠不夠嘍！聽我的，要房子，不要錢。”秦立軍對前來讓他幫著拿主意的張豔麗說道。

    張豔麗一向是相信秦立軍的話，她低著頭想了一會兒，然後點點頭說道“好，秦大哥，我就聽你的，要房子。”

    “哎，這就對了。”秦立軍看了看正在旁邊的一同複習功課的秦悅和張茂才，然後他話鋒一轉，繼續說道，“我聽悅兒說，你們家茂才不想考高中，要考師範學校？”

    秦立軍這句話，一半是幫自己的女兒問的。因為秦悅不止一次地跟他說，要他勸勸張茂才的媽媽，不要讓張茂才放棄考高中；而一半也的確是替張茂才這孩子著想，因為秦立軍也覺得張茂才要是不考高中，確實是有點兒可惜。

    一旁的秦悅馬上就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張茂才，示意他仔細聽聽這事兒。張茂才抬頭看了一眼秦立軍的背影，眼神中充滿著矛盾的神情。其實在張茂才的心底，他更希望被說服的那個人是自己。

    張豔麗看了一眼自己的寶貝兒子，成績一向優良的張茂才一直以來就是她的驕傲，她當然希望自己的兒子能考上大學，這不僅僅是令她臉上有光，而且對於張茂才來說，她當然知道是大有前途的事情。

    可是，兒子不止一次地跟自己提過，不想上高中，隻想去考師範學校，那樣的話的確能大大地緩解家裏的經濟壓力，這點張豔麗也不是沒考慮過。但她還是希望張茂才能做出自己的決定，但從張茂才的眼神中，她能看得出兒子也在猶豫不決。今天正好秦立軍提到了這個問題，所以張豔麗笑了一下並看了看坐在秦立軍身後的張茂才，然後對秦立軍說道：“這個事兒，我跟茂才說過，叫他不要考慮家裏的情況，再難其實也就是幾年的事兒，不要耽誤自己的前途嘛。”

    “茂才，聽聽你秦叔怎麽說，聽他的話肯定沒錯。”張豔麗繼而又向張茂才囑咐道。

    “好好聽，聽聽我爸怎麽說！”秦悅馬上興奮起來，她用力地搖晃著張茂才的胳膊說道。

    這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傍晚，但對張茂才來說，這是第一個決定人生方向的重要時刻，在秦立軍的肺腑之言催化下，張茂才終於把腦袋裏考師範學校的想法給置換成了考高中，而且報考的第一誌願的學校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市一中，而市一中同樣也是秦悅所報考的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