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張茂才用濕毛巾捂著嘴巴，彎著腰在愈發嗆人的黑煙中潛行。煙霧是自東向西蔓延，眼見著西側走廊裏的燈光挨排兒地快速隱沒在肆虐的黑煙中。

    “咚咚咚！”張茂才一邊蹲跑著，一邊用力砸門，“著火了，快出來，咳咳咳！”張茂才大聲呼喚著屋裏的人。

    “誰啊！？”

    “咋了，咳咳！”

    “哪來的煙啊！？”

    “著火了？！”

    “快出去，煙都進屋了！”

    各種各樣驚呼的聲音以及“乒乓”的雜亂撞擊聲，立時在西側走廊上響成一片。黑暗中已經人影隱約在走廊裏晃動，“快從這邊下樓梯，快！東邊著火了，快從這邊下樓！咳咳。”張茂才站在西側樓梯口的位置，向走廊上的不知所措的人影們招呼道，嗆人的煙霧向棍子般一下下地戳到張茂才的肺管子裏。

    雜亂的腳步聲、衝門而出的撞擊聲、驚慌的呼喚聲以及踉蹌著摔倒的呻吟聲，充斥著整個走廊並如同雜亂的鼓點兒般敲擊在張茂才耳膜中，童年那場大火淒慘的場景，如同被人按下了快數倍的快放鍵，反複在張茂才的腦海中一幀幀地飛速閃過。

    走廊上的煙霧越大越濃，張茂才身體中腎上腺素就升騰的越快，在他心中燃起的火快速地蒸發著腎上腺素，並推動著張茂才的身體，反反複複地在走廊上呼號、狂奔。

    五樓的走廊突然安靜下來，嘈雜聲在張茂才的腳下漸行漸遠，隻剩下張茂才的孤影在濃煙的無聲駭浪中時隱時現地沉浮，五樓所有人都已向下安全轉移，除了張茂才一人外。

    劇烈的頭痛還有如同被烙鐵反複熨燙的喉嚨和眼睛，使得張茂才的身體開始踉蹌起來，他拚命按住口鼻上已經沾滿灰燼且幾近被烘幹的毛巾，三步並作兩步地向樓下衝鋒。

    此刻，驅動張茂才身體的動力，已經不再是被蒸發殆盡的腎上腺素，而是求生的本能和身體中最後的那點兒氣力，支撐著張茂才如同暗夜中失去方向的蝙蝠，跌跌撞撞地在無人的、滿是黑煙的樓梯向下盤旋著飄落。

    突然，一陣清涼的風迎頭撞了上來，外麵不斷閃爍著的藍色的、紅色的、黃色的光接二連三地打在張茂才的臉上——他終於逃了出來。

    “快，茂才出來啦！”狄誌文高聲驚呼起來。

    趙陽、謝東波兩人急步上前並分別扶在了張茂才的兩側，“茂才，你咋才下來！”，那是趙陽發顫的聲音。

    “快，送他去醫院！”江濤迎麵跑了過來，並指引著趙陽和謝東波兩人架著張茂才，向不遠處的救護車奔去。

    消防員正在滅火，地上流滿了和著泥灰的黑水，張茂才的意識開始恍惚，身體僵硬而沉重，腦袋無力地耷拉下去，他多想美美地睡上一覺，以逃離現在的夢魘。

    “啪啪啪！”，幾記脆響在張茂才的耳畔響起，他勉力將眼睛撐開一條縫兒，幾張焦急的臉正圍在上麵，眼前的景象已被滿滿的眼淚阻隔，在救護車搖曳燈光的照耀下，那幾張臉就像在萬花筒中般，既清晰又紛亂搖曳，搞得張茂才一陣陣地惡心。

    “他要吐！”一個白大褂在“萬花筒”中出現，“快他的頭側到一邊。你接著點兒，那個誰，把紗布拿過來，給他擦擦。哎，說你呢，壓著輸液管了！”

    霎時間，眼前的臉都消失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取而代之的是張茂才數不清的手，拿著各種各種的東西在眼前晃動，其中一隻纖細的手正拿著軟而厚的布，輕輕將張茂才眼前的萬花筒拭去。一陣陣的冰涼，從那隻手傳導入張茂才的眼周，張茂才漸漸地看清楚了那張臉——原來是李欣茹。

    “不要睡，茂才。千萬不要睡啊！”李欣茹淚眼婆娑地望著無力地躺在救護車中擔架上，且昏昏欲睡的張茂才。

    “擦完沒？”白大褂問道，“看快把氧氣給上。”說罷，一個透明的罩子被重重地按到了張茂才口鼻處。

    “你請輕點兒，弄疼他了。”李欣茹帶著哭腔抗議道。

    “你是大夫，我是大夫？！”白大褂不耐煩地反問道。

    “快到了，你別急。”這是江濤的聲音。

    “家屬在嗎？”白大褂問道。

    “家屬不在，他是外地的學生。”江濤答道。

    “你們學校得趕快通知家屬啊！”白大褂例行公事地提醒道。

    聽到白大褂這麽說，原本就一直勉力忍著的李欣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他、他……”，李欣茹哽咽著再也說不下去。

    “到了，把車門打開，抬下去。”白大褂用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語調，命令道。

    “別，別告訴我媽。”張茂才無力地握住李欣茹冰涼的手，並費力地擠出這句話。

    接下來就是一整套的醫院急救流程，跟著救護車來的所有學校的人都焦急地等在醫院的走廊中，“張茂才的登記信息裏，沒有電話隻有地址。”江濤向剛剛趕到醫院的副校長匯報情況。

    “要不這樣，明天一早你就去郵電局往他家拍個電報。”副校長向江濤吩咐道。

    “嗯。”江濤默默地點點頭。

    “我剛才跟大夫了解了一下，還行，不算太嚴重，沒生命危險。”滿頭大汗的係主任一路小跑著到了副校長身邊，並輕聲地說道。

    隨同而來的趙陽和謝東波則手足無措地站一邊，他們哪裏經過這種事情，完全沒了主意的他們隻能等著校領導們的安排。

    “聽說，是你們第一個發現火情的？”副校長表情嚴肅地向趙陽和謝東波兩人問道。

    “啊，對。”謝東波木木然地點頭答道。

    “是茂才第一個發現的，他原本是要去上自習的。”趙陽的頭腦還算清晰，“他剛開門，煙就進來了，他就讓我們往外跑。到了樓梯後，他讓我們先下去，然後他就跑到西邊兒去叫人啦！”趙陽一口氣地說道，仿佛說得慢了，自己會忘記似的。

    “是個好小子！”副校長稱讚道。

    “茂才剛才說，不要告訴他媽媽。”李欣茹無力地靠在醫院走廊中冰涼的長椅，小聲地說道。

    “胡鬧！出了這樣的事情，怎麽能不通知家屬？！”副校長瞪著眼睛申斥著李欣茹。

    “小江，這樣吧。”副校長拍了拍江濤的肩頭，“電報就不要拍了，你今天連夜去一趟申陽，到他家裏把事情說清楚，然後把人接過來。要不然，貿然拍個電報過去，會把他家裏人嚇著。”

    “行，那我這就走，明天一早準到。”江濤點頭應道，然後在副校長的反複叮囑中，直接奔向了火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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