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東漢末起，中國的黃金產量就非常的少，在唐朝，全國年產金不過數千上萬兩，金價極貴，一百兩黃金足抵得上宰相數年的俸祿、尋常人家數十年的花費。

    何況現在早已不是烈火亨油的初唐，盛唐之時了，自黃巢之亂後，各地的藩鎮節度使們大多趁機割據自雄，不再上供賦稅給朝廷，朝廷製命所及僅京畿、山南、嶺南等數十州上下。

    中樞財政已是十分拮據，連帶著後宮的用度也是一縮再縮，像周氏這樣的五品女官，年俸不過百貫上下，僅夠基本的生活開銷，想要奢侈一下都不可能，至於尚未取得任何爵位的李禕，待遇就更差了，全靠母親周氏養育接濟。

    一百兩黃金差不多相當於一千三百多貫銅錢，對生活拮據的李禕一家來說無疑是一筆巨款了。

    李禕看了眼托盤上刺目耀眼的黃金，又看了眼站在田文身後的周氏，見其微微搖了搖頭。

    雖然有些心疼那些金燦燦的黃金，還是忍痛拒絕道：“這錢我不要，煩請田殿使帶回去吧。”

    田文笑眯眯的說：“這是皇後娘娘的一點心意，五皇子莫不是嫌少？”

    “田殿使誤會了，華誼好歹算是我的妹妹，哥哥救妹妹本是應該的，怎麽能要報酬？”

    “隻是，五皇子若是不要的話，娘娘會不開心的呀！”

    李禕歉意一笑，說：“我知道，感謝皇後娘娘的美意，可我還是不要，我救華誼妹妹不是為了想要得到酬勞的。”

    李禕明白，這錢是絕對不能要的，要了救人的性質就變了，也會被後廷的妃嬪，皇子公主們所看輕，為智者所不取。

    田文見李禕態度堅決，知道很難勸動了，不由轉身將目光投向了周氏。

    “禕兒的意思也是妾身的意思。”周氏平靜的說道。

    ……

    蓬萊殿。

    王皇後身著羅襦，頸帶披肩，雲鬢高簪，頭上插著金步搖，正站在飛簷下翹首眺望，看到華誼在內侍宮婢的引領下聘聘婷婷的走過來，不由得喜上眉梢：“我的心肝寶貝兒啊，你怎麽招呼都不打一聲的就去了那青荷院，這麽晚才回來，都快把母妃急死了！”

    等華誼走到了近前，王皇後一邊拉著她的手往殿內走，一邊埋怨的說。

    華誼俏皮的吐了吐舌頭：“五哥是因為女兒才受的傷，女兒總是要去看看的。”

    王皇後不以為然的道：“一個宮婢生的賤庶子而已，讓田文去探望酬謝一番也就是了，何勞本宮的乖寶貝兒親自前去啊！”

    “母妃這話有些刻薄了，那可是救命之恩！女兒明日還要再去看看呢！”

    王皇後聽到華誼還想再去，登時拉下了臉，麵露不虞之色。

    “不許再去了！”

    華誼問：“為什麽？”

    王皇後說：“救命之恩母妃自會好好補償的，隻是那五皇子畢竟出身卑微，鳶兒還是與他少打交道為好，免得其借此攀附，生出什麽非分之想來！”

    華誼皺眉道：“就因為這個原因？”

    王皇後擺著臉道：“母妃不管，反正說什麽你都不能再去了，頂多母妃再派幾名侍者和郎中去照料一番，每天讓內侍把他的身體狀況說給你聽下就是了。”

    華誼拉著王皇後的衣袖，哀求道：“母妃就不能再通融通融嗎？”

    “沒有商量的餘地！”王皇後本來絲毫不為所動，見華誼眼睛微紅，一副欲要抽泣的樣子，心下沒來由的突然一軟，她不由放緩了語氣道：“母妃也不是不讓你和皇子們走動，像太子和棣王他們，鳶兒還是可以和他們多親近親近的。

    那棣王是德妃大劉氏所生，雖然出身不如母妃顯貴，好在為人機敏聰慧，才兼文武，向來得你父皇喜愛，鳶兒若是和他們處的融洽，以後不管他們倆誰做皇帝，等母妃百年之後，都能照拂到你，也不怕誰敢欺負我女兒。”

    “母妃，你真是太市儈，太薄情了！”

    華誼甩開了王皇後的手，掩麵跑開了。

    “鳶兒……”

    王皇後還欲再喚，華誼公主卻已不見蹤影。

    這會兒功夫，內常侍田文也帶著餘下的小使宦官們返回了蓬萊殿。

    一見到皇後，田文就匍匐在地，哭喪著臉道：“奴婢辦差不利，請娘娘責罰！”

    王皇後鳳眉一挑，斜睨著問道：“錢沒收？”

    田文苦著臉點了點頭。

    “本宮倒是小瞧了這對母子了。”

    抬眼望了望青荷院的方向，王皇後的臉上頗有幾分詫異之色。

    ……

    青荷院。

    送走了內常侍田文後，周氏親自到廚房給李禕熬了些粟米粥，看著兒子狼吞虎咽的樣子，周氏嘴裏不停地說著“慢些吃”，眼中卻是充滿著無盡的慈愛。

    一直到李禕吃滿三大碗，打起了飽嗝後，周氏才回到自己的寢室休息，因為愛子的傷情，她已經兩天一夜沒合眼了，看到愛子食欲旺盛，神誌清醒，知道徹底沒事了，這才放下心來。

    周氏和淑妃小劉氏曾經同為壽王宅的女婢，彼此關係莫逆，曾互約“來日富貴，不忘彼此相攜”，等壽王李傑登基做了皇帝後，小劉氏憑借出色的才藝和美貌得到了天子的青睞，得封淑妃。

    受寵後的小劉妃不忘昔日一起同甘共苦的閨蜜好友，千方百計為周氏和天子牽線搭橋，製造共處的機會，可惜因為周氏姿色平庸，始終不能入得天子之眼。

    小劉妃無奈，隻能趁著皇帝酒醉，讓周氏替換成自己服侍了皇帝一夜，熟料就這一夜，讓周氏懷上了龍種，最終成功生下了皇五子李禕。

    可惜至此之後，皇帝再也沒有臨幸過她，幸賴天子李曄，曆史上的唐昭宗還不算薄情，看在周氏生了皇子的份上，給了她一個正五品女官的名分，在宮中的地位雖然不高，總算比宮婢，女侍什麽的強多了，不用天天受人役使，處處看人臉色。

    按照品級，周氏本沒有單獨的宅院居住的，因為小劉氏的關係，內廷的宦者們才為她安排了一處住所，位置偏僻又殘破，好在是個棲身之所，聊勝於無。

    自從黃巢攻入長安之後，長安便已經日漸衰敗，再經曆中和之變，藩鎮聯軍入京掃蕩搶掠之後，城中幾乎近半坊市被焚為廢墟，就連大明宮、太極宮等皇宮大內，也有多半宮室被毀，所以能有個住的已經很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