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不想做天下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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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皇觀裏的日子,不要太舒服。總算不用每天都擔心生存,陳師傅是個好人啊。
不用自己去收拾被褥,會有雜役幫他弄。在齋堂吃飯,會有很多陳師傅的弟子問自己問題。當然“博學”如蔡奉,會一一為那些愚昧的年輕人解答。
這些都是玉皇觀的陳師傅,看中了蔡奉真人的身份。所以給足了這位終南山真人優待,蔡奉也接受的理所當然。
蔡奉就這樣悠閑地過了幾天,師父所說的緣機,都拋到了腦後。開玩笑,誰要去和陸苑還有上古大妖級別的緣機打交道。蔡奉選擇放棄,趨吉避禍是常識,明知災禍一往無前的,不是聖人就是傻子。
蔡奉自知自己做不了聖人,也不願意去做傻子。
用完齋飯,陳師傅叫住蔡奉。
“青一子真人,去禪房一敘?”
“可。”
蔡奉跟在陳師傅後麵,陳師傅原名陳學道,小時候就在青城山出家。到現在,快有四十多年了。現在道家對戒律沒原來那麽嚴格,陳學卻還是一生未娶。
小道消息更可怕,聽說連自我發電這樣的事情都沒做過,有時候五十來歲的陳師傅也會偷偷摸摸地一大早洗褲子。蔡奉有些不敢想象,不過自己不能做這樣的人。
陳學道男兒女相,要不是聲音是男聲,那真是雌雄莫辯。陳師傅喜歡喝酒,有次喝到醫院去了,醫院的護士叫陳師傅大媽,硬生生把他臉叫綠了。要不是爬不起來,陳師傅肯定頭也不回就走了。
不過這樣一個人,隻專注於道學,是真的沒有修為。按理說不應該這樣,應該是有些緣由。蔡奉再怎麽蠢,也不會去問陳學道,這是忌諱。
禪房很大,空落落地兩個人。四個蒲團,中間一個矮茶桌。陳學道喜茶,也鑽研茶道。蔡奉老實盤腿坐下,陳學道就開始燒水淨器。
蔡奉看不懂,陳學道修道心。
“真人稍等,片刻即好。”
“好。”
文縐縐的陳學道,和被迫文縐縐的蔡奉。
“陳師傅,其實不用那麽多禮的,平常說話就好了。”
蔡奉憋了好幾天了,終於開口說了。
陳學道有些驚訝,連衝茶的手都微微一抖,片刻將手穩住,這才回答。
“我還以為你們這些真人都是這樣說話的,我記得你師父就是這樣。哎,你早說啊。”
蔡奉尷尬賠笑,我能怎麽辦,我也很絕望啊。自己師父喜歡裝高人,可也不代表我也要喜歡裝高人啊。
“是我沒說,陳師傅有什麽事情?”
陳學道將小茶杯放到蔡奉麵前,這才悠悠開口。
“最近蜀都不太平靜,前些天感覺到西邊讓人不得安寧。就問了問上麵的人,他們也沒什麽頭緒,隻能讓我拜托一下道家人。”
蔡奉沉默,上麵的人是一個說辭,指的是名叫“道家密宗”的一個組織。雖然是叫道家密宗,實際上是國家對於道家和有掛名的妖怪的一個管理機構,就算是道宗級別的人物,也要受這個機構鉗製。
科技與神話,相互背馳的兩種東西,在這個機構下,完美地結合在一起。當世唯一的道祖,就在道家密宗裏坐鎮。認同實力的道家和大妖,都很識相地認可了這個組織。
沒辦法啊,不認可就被打,誰願意沒事就被打上一打。再說了現在的花花世界這麽美好,為什麽要打打殺殺。
“所以,陳師傅是準備讓我去嗎?”
沉默良久,蔡奉才憋出這句話。他本來不想說的,但是被陳學道看著頭皮發麻,然而他也知道為什麽不安寧。開玩笑,陸苑和那個上古大妖,誰安寧。
“是。”
幹脆利落,可是好想拒絕啊。
“難道就找不到其他人了嗎?我可不是本地道士,有些逾越了。”
“哈哈哈,真人不用擔心,我已經寫了申請了,上麵的人也同意了。所以盡管放開手腳去做吧。”
“。。。那還真是謝謝陳師傅了。”
“不必客氣。”
誰跟你客氣啊,你想害死我直說啊。
臉上勉強地笑著,端起茶杯掩飾自己的不甘。剛從那裏離開,就又要回去了。還是去找陸昭吧,陸昭至少說還是個老實人,看上去也比較好欺負。
一頓茶喝完,蔡奉告辭回到自己的房內。收拾了東西,師父說過,遇事不決跑為先。
剛背上自己的旅行包,就看到陳學道笑眯眯地拿著東西進來,蔡奉眼皮一跳,這老東西又要作妖了。
“真人啊,我看你身上的衲衣太破了,給你拿了件法衣。這法衣可不簡單,可是上代觀主穿過,上麵道法自然三千,我與你也有緣,就把這法衣送給你了。”
蔡奉接過來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就那樣站著,滿臉的委屈。你放我走吧老大,別讓我去送死好不好。你這些天對我這麽好,是不是就是想讓我長膘了去送死啊。
“這怎麽行啊,這可是鎮觀之寶,陳師傅我不需要的。”
“拿著吧,還挺多的。”
強塞在蔡奉手上,然後又笑眯眯地說。
“怎麽還收拾行李啊,是在玉皇觀不舒服嗎?有什麽不滿意地給我徒弟說就是了,保證讓你滿意。來,先把行李放下,換上這身法衣。像真人這麽厲害的,這點小事肯定手到擒來。”
蔡奉身上的旅行包被陳學道強行卸下來,委屈地換上法衣。這法衣確實不凡,要不是玉皇觀沒有真人,恐怕也輪不到蔡奉來用。就算有一倉庫的法衣都不夠用。
好難受,好像砍死這個老東西,怎麽辦。
又看了眼行李,算了這老東西恐怕不打算讓自己背著行李離開了。哎,怎麽會這麽難受。
“那我就恭祝真人旗開得勝,請吧。”
蔡奉滿臉懵逼,什麽,你居然趕我走,還不讓我拿行李。太過分了。
看蔡奉不走,陳學道一拍腦子。
“看我這記性,我忘了真人都不喜換銀錢,可是在蜀都沒錢可不行啊,不管是出行都不方便。來,這是一萬塊,拿著,不夠再回來拿。玉皇觀沒什麽厲害的人,但是香火還是很旺的。”
手裏拿著沉甸甸的一遝錢,蔡奉這輩子都沒看過這麽多錢。好有錢啊,好想做個沒什麽本事的道士,然後在玉皇觀出家啊。
“那陳師傅,我就走了。”
“請。”
“我真走了。”
“請。”
“我。。。”
“請。”
蔡奉委屈地走出玉皇觀,回頭看,陳學道在台階上笑著朝他擺手。
不得不走了,這個老家夥,壓根就沒好心,歎了口氣,去吧,到時候亮出自己身份,看在道家密宗的麵子上,應該不會怎麽為難自己吧。
玉皇觀雖然偏遠,坐車還是好坐的。打了個出租車,也不管去西邊要多少錢。反正現在有錢,隻是感覺這筆錢買了自己的命。
真人心裏苦,但真人不說。
直到蔡奉離開了,陳學道才笑眯眯地走回去。臉上的得意神色,讓徒弟都心中一凜。師父又要作什麽妖了,快跑。
回到禪房,拿出手機,鼓弄好半天,才按了一串數字,撥打過去。
嘀咕一句,“現在的高科技還真是難用,還不如以前的千裏傳音。”
那邊嘟嘟兩聲,就有人接了電話。
“喂,喂,我是老陳,是老李嗎?”
“是我,蔡奉那小子被你忽悠過去了。”
陳學道一聽就又得意笑起來。
“薑還是老的辣,這種小家夥隨便忽悠就高興地不行。”
若是讓蔡奉聽到了,肯定要把這老家夥罵到死。
“哎,畢竟現在是年輕人的天下。你這老東西都動不了了,還逞強。什麽忽悠,怕不是你倚老賣老騙他過去了。”
一聽這話,陳學道就不高興了,吹胡子瞪眼地。
“哼。反正他去了就是了,這樣不會讓那狐狸心生不滿吧?要是一刀給這小子剁了,我們拿狐狸沒辦法,可鐵定要被老餘討上門。”
“嗬嗬,這可說不清。狐狸脾氣可不是那麽好,不過有個陸昭在,應該也出不了什麽大問題。隻是小心那些鬼鬼祟祟的東西就好了,這也是好事,要是成了,老餘可不得感謝你啊。那可是陸甲寅轉世,都多少年沒人羽化登仙了,有他那群妖圖在,打好關係了,飛升那不就跟喝水一樣簡單。”
陳學道搖搖頭。
“不知道你們對成仙為啥那麽大興趣,像我就沒興趣,安安心心一輩子就好了。”
話筒那邊沉默了,陳學道繼續說道。
“若是可以,最好連轉世都沒有,這樣就讓你們絕了那些念想。”
“轉世都沒有,最後悔的恐怕不是那隻狐狸,而是你老陳了吧。”
這次輪到陳學道沉默,臉上看不出表情,眼神飄到很遠。
電話掛斷了,沒有互相說再見。老家夥都忌諱說這兩字,不想說的時候就掛電話。
陳學道走出禪房,玉皇觀坐落在蜀都南邊小山上,禪房位於山頂。一眼望去,城市的輪廓一覽無餘,陳學道眼神悠遠。
當年有個青城山的小道士,修行十三年,入道宗。天下道家人都以為他會成就當世第二位道祖,可是他下山後,遇到了一個女孩,身患絕症。
已經懂天地輪回的少年道士,用自身修為,改天換命,換得女孩重獲新生。從此再不修行,一生無用,最終也隻能老於玉皇觀中。
至於女孩,她最終嫁人了。她還記得那個麵容有些像女子的小道士,隻是他們從此在沒有相逢。
此生怕是無緣再見,還請來生再來指教。
小道士當年,用一生福祉,換了女孩一生平安。
不虧。
已不是少年的陳學道,咧開嘴笑了,滿臉的皺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