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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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頭一次見這麽不要臉誇自己是瑪麗蘇的家夥。
淮戈眼睛微眯, 瞧著抱腿坐在地毯上的女孩低著頭,沉默地聽著她自己一個人在那所謂的“自言自語”。
從那次廁所事件後,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提起這件事。
“像我這樣踏進藝術圈是理所當然的吧,他們都是這麽想,連我自己也覺得是這樣。”郝眉眉下巴抵著膝蓋,嘴巴一張一合, “所以我從小就理直氣壯的以為我就是當藝術家的料。”
在畫室可以聞著顏料的味道兩三天不出來,拿著畫板在肯德基一坐就是一天,就是為了觀察人物百態, 不管是被動學習還是主動接受, 這些幾乎占據了她十八歲之前的全部人生。
淮戈默默地聽著這些說出來挺搞笑的話, 幾乎能想到當時年少輕狂的她舉著畫筆誌得意滿的模樣。
“可是啊……”郝眉眉的聲音頓了頓,突然抬起腦袋, “淮導你睡了嗎?”
淮戈在她抬頭的瞬間閉上眼睛,隨後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內心禁不住飄過三個“。。。”
可能是真的有點多,除了腦子有些暈沉外, 連行為也退化了……
或許是又認真觀察了一小會兒確定麵前的人真的沒意識, 郝眉眉這才慢慢收緊抱著小腿的雙手。
“可是啊,是不是這一切都是因為理所當然所以我才覺得這就是我未來一輩子要做的事。”
“我到底喜不喜歡畫畫, 還是因為別人說我有天賦才覺得就隨波逐流的這樣得了。”
房間再次安靜下來,淮戈悄無聲息地睜開眼睛。
“之前聽家裏大人聊曾經的時候, 就聽到外婆說她這輩子就想唱歌, 我老爸看上去挺仙的吧, 到現在我家地下車庫裏還擺著鋪滿了灰的架子鼓……”
“你看,沒有夢想人生豈不是和鹹魚一樣,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就是條鹹魚。”
郝眉眉絞著手指,突然煩躁地摘掉鹿角撓了撓頭發,“高中那會突如其來的中二病爆發,不想再做條鹹魚了,想了這麽多才下定決心放棄,選了一條自己感興趣但是前途渺茫的路重新開始走下去,現在突然再讓我接觸畫筆畫板,這不是把人按在回憶殺裏蒸煮嗎。”
“萬一,萬一我後悔,懷疑自己當初所謂的按照夢想的選擇是錯的,那我這兩年的努力豈不是白費了,又重新變回了一條鹹魚。”
“是不是會和家人一樣夢想是夢想,人生是人生,我表演的夢想一樣和蒙了灰的架子鼓一樣……哎呀我到底在說什麽。”
郝眉眉把積壓在心裏的那點糟心事說出來,說出來又覺得自己說來說去還是害怕自己當時的選擇到底是不是衝動,膽子小的一批,頭發已經被她撓成了雞窩還在繼續增加發量。
“怎麽辦,突然說出來怎麽覺得這麽可笑,嗬嗬……嗬嗬……就當是個冷笑話吧。”
郝眉眉幹笑了兩聲,說話的聲音不像剛才那麽低迷,再加上是這個客廳本來就□□靜。因此她說的假笑,在房間中中顯得格外清晰。
從來沒有對別人提到過的對自己的不確定,對選擇的迷茫,在這個剛滿二十歲的大一學生口中說出來,顯得滑稽可笑卻又倍感真實。
淮戈靜靜地聽著,良久,就在郝眉眉以為他肯定睡著的時候,說了句。
“不去想失敗,隻把夢想盡力做到最好,你的努力為什麽會白費?”
“……”郝眉眉愣了愣,呆滯地抬起頭來,見淮戈已經翻了身衝著沙發靠背躺著,一貓的尾巴從他腰間環住露出一點,仿若腰部掛件。說話的聲音平靜到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成功的人才會有底氣這麽說。”
“所以我說了啊。”
“……”
淮戈閉著眼睛緩緩開口:“既然膽子大到堅定地選擇另外一條人生,那就要承擔未來可能會有的所有風險,又想安穩又不想做條鹹魚,連這點風險都熬不過來,就算是一輩子呆在畫室裏也隻能是個沾著顏料的鹹魚。”
“……”郝眉眉身子僵了僵。
“還瑪麗蘇,少埋汰它了,瑪麗蘇是不會有這種煩惱的。歇歇吧你。”
一時間沙發周圍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期,還沒消化掉前麵的內容,淮戈背對著她淡淡開口:“一個diàn yǐng而已,有時間想那麽亂七八糟的事情,還不如想想自己怎麽能讓導演另眼相看,如果真的選擇你了說明你有實力,現在連實力都沒辦法向我們證明就在考慮後悔,那我才要認真想一想後不後悔簽下你。”
郝眉眉唇瓣因為這些話刷地褪去血色。
“我……”
“就算走錯了路又怎麽樣,誰還能一輩子順風順水,不撞南牆怎麽能死心。不是說一定要搶上這個角色,你連這點克服的勇氣都沒有,以後再遇到,錯過一次機會還想再錯過第二次嗎?”
郝眉眉被說的蔫頭耷腦。
後知後覺地盯著他的後腦勺看了許久,突然來了句:“原來你沒睡?”
淮戈:“……”
“醉了,夢話。”淮戈拿抱枕蒙住腦袋。
郝眉眉:“……”
她蹭地身子前傾按在沙發邊緣,伸長脖子用手扒開那塊抱枕,朝他躲在沙發裏側的方向看。
誰知淮戈已經閉著眼,裝作睡著的模樣。
“……”
“你醒醒,喂喂喂,說你呢,少在那裝醉。”郝眉眉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就晃,“你睡了我怎麽辦?我沒有白五的手機號,一會兒我該怎麽回去啊!!!”
“老板?淮導?淮戈?毒舌傲嬌死人臉?”郝眉眉半個身子都快壓到他身上了,是個死人也能被晃醒了,結果閉著眼睛的淮戈還是一副“你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的樣子,連最後都被喊做死人臉,愣是沒挑一下眉毛。
郝眉眉:“……”
她有一種被全世界拋棄的錯覺。
而那隻橘貓早就在她毫無人性的搖晃中驚醒,從鏟屎官的懷裏蹦到沙發靠背上,蹲坐在那慢悠悠地舔著自己的爪子。
看向郝眉眉的眼神,也帶著它主人平時的嘲諷,仿佛在說“愚蠢的人類”。
確實很愚蠢的郝眉眉:!!!
她惡狠狠地按住淮戈的肩膀用全身的力氣施壓站起來,居高臨下看著“睡得一臉安詳”的家夥,想著要不要用水把他潑醒。
不過郝眉眉總算保留著最後一絲理智,還記得這是自己的老板,上司,未來通往成功道路上的鋪磚人。
氣鼓鼓的環顧了半天,她穿著拖鞋踢踢踏踏地離開客廳。
……
等了半天,再沒聽到別的聲音,淮戈悄無聲息地睜開眼睛,轉過身去察看,隻剩下茶幾上一個喝空的水杯,和他窩在沙發背上的兒子。
淮戈:“……”
別在半夜被他訓的腦袋一根筋打車回去了吧。
他起身準備下沙發找人,順便想著是時候把網上那些女子深夜獨自出門鬧出事的新聞給發過去,還沒站起來,就聽到樓上出現咚咚咚的腳步聲。
……淮戈立刻躺下,背對著沙發,擺出從來沒有睡醒過的模樣。
從樓上隨便找了個有床的房間拿出一床薄被的郝眉眉蹬蹬蹬的下樓,下樓梯的時候還順道瞅了沙發上那家夥一眼,結果見他姿勢連變都沒變過,抽了抽嘴角:“這家夥不會是裝著裝著真睡著了吧。”
說著,連下樓的腳步都放輕了。
淮戈感覺到一個人湊近,然後在自己身上輕輕蓋上了毯子。他沒有動,用全身的意識去感受,然後身旁的人似乎走到了另外一邊的沙發上,不一會兒聽到了紙頁翻動的聲音。
似乎是酒精的原因,淮戈此時真有些困了,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旁邊那人身上,聽著她偶爾一些動作發出的細微聲響,想著她現在用什麽姿勢在沙發上看劇本,不自覺地挑起唇角,聽著聽著,困意漸漸來襲,確定她膽子還沒大到一個人敢深更半夜離開後,淮戈的意識越來越遠,呼吸也開始漸漸變得綿長。
郝眉眉聽到他鼻音加重的呼吸聲後,從劇本中抬起頭來,繼續盯著淮戈的後腦勺看了半天,臉色逐漸凝重起來,最後掏出手機給瑜佳發了條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