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李總diàn huà號碼？”

    蔣宇打開了窗戶，凜冽寒風吹進來，過了正月十五。這個城市在霧霾的籠罩下，又恢複死氣沉沉的寂靜。

    “嗯。”

    “怎麽了？”劉峰問，“現在情況不是挺好麽？梁天翔也出來給你澄清了，有梁天翔的這條微博你明天就能接到工作——”

    “有沒有？”蔣宇皺眉。

    “有——”

    “發過來。”蔣宇掛斷了diàn huà，手上的煙已燃大半，蔣宇把剩餘的煙摁滅扔進了垃圾桶。劉峰的短信就到了，一串數字。

    蔣宇看著這串數字很長時間，他深吸一口氣。手有千斤重，抬起來幾乎用盡了他全部的力氣，他把自己賣了。

    一條不足二十個字的短信，蔣宇足足編輯了半個小時。短信發出去，蔣宇把手機扔在桌子上，抬手抽了自己一耳光，轉身走回臥室。

    梁天翔必須得在網上澄清蔣宇並非踩著他上位，即使這樣會得罪粉絲，他也必須得這麽做。蔣宇發的那條微博配圖是三年前的zhào piàn，實際上是三個人的合照，蔣宇馬賽克了中間的人。

    梁天翔掛斷diàn huà一腳踹翻了椅子，助理嚇了一跳，躥起來撲到梁天翔麵前，“梁哥？怎麽了？”

    梁天翔抬手扯鬆西裝領帶，蔣宇拿蔣然威脅他。

    “打diàn huà給露西。”梁天翔在屋子裏轉了兩圈，又重重坐了回去，他緊緊握著手機，“讓她過來一趟。”

    “好，我這就去辦。”

    助理匆匆離開房間，梁天翔直起身，目光漸沉。那個麵團似的蔣宇敢來威脅他，誰給他的膽子？

    蔣宇的短信發出去，李越一直沒回，頭兩天蔣宇還提心吊膽生怕那孫子忽然出現。等了一周，李越跟死了似的。

    蔣宇在心裏想，這貨如果能被車撞死就好了。

    網絡時代，最大的特點是節奏快，梁天翔發完澄清微博之後，粉絲就一盤散沙落了下去。一周時間，蔣宇的微博又恢複過去的死氣沉沉。

    周一劉峰打diàn huà過來，蔣宇正在超市跟一群大媽擠在一起選蔬菜，拿出手機接通，“劉哥。”

    “沒在家？”

    “沒有。”蔣宇擠出人群，走到安靜的副食品區，“有事？”

    “來公司一趟，快一點。”

    “行。”

    蔣宇用最快的速度結賬，直接打車去了公司。

    半個小時後劉峰就看到蔣宇拎著菜穿著羽絨服，晃進了辦公室，他差點背過氣，一把拉住劉旭往裏麵走，“你先過去坐吧。”

    他揚聲叫助理小蔡，“去樓下給旭哥買杯咖啡。”

    劉峰把劉旭推進了總經理辦公室，關shàng mén回頭指著蔣宇，“你把手裏的東西放下。”

    蔣宇皺眉，放下菜，“幹什麽？這麽急叫我過來？”

    他環視四周沒看到特殊，劉峰拉著他往小辦公室走，“劉旭在裏麵呢，現在有個機會，徐少投資了一部diàn yǐng。劉旭兼任監製，想拉你一把。”

    蔣宇點頭，“我知道了。”

    “你小心點說話。”

    蔣宇把頭都快戳地上了，劉峰推開辦公室門，笑著對劉旭說道，“蔣宇過來了。”

    這裏實在太不堪入目，劉旭十分嫌惡，他甚至都沒有坐。回頭看到蔣宇，他微頷首，“具體劉峰告訴了你吧？”

    劉峰告訴他什麽了？蔣宇回頭看劉峰。

    劉旭咳嗽一聲，手一不小心碰到桌子，他立刻拿出手帕用力的擦，語速快了起來，“明天早上你過去三文影視試鏡，合適的話就簽合同。”

    “行行行。”劉峰忙不迭應道，“明天我們就過去。”

    劉旭瞧不上劉峰，壓根不拿正眼看他，“沒什麽事我先走了。”

    “什麽劇本？”蔣宇開口。

    劉峰抬腿就想踢他，蔣宇轉頭斜睨他一眼，劉峰把腿又默默收了回去，說道，“改編影視，我馬上跟你說。”

    “還有什麽問題？”劉旭個不高，仰著下巴試圖做出個居高臨下的姿態，奈何蔣宇太高。他揚的不倫不類，跟個頸椎病患者似的。

    “沒有。”

    “那我先走了。”

    “我去送你。”劉峰哈巴狗似的搖著尾巴把劉旭歡送出去。

    蔣宇轉頭走到沙發處坐下。

    “蔣哥？”

    蔣宇回頭看到劉峰的小mì shū拎著咖啡進來，指了指桌子示意，“咖啡放這裏吧。”

    “劉總不在？”

    “嗯，出去了。”

    小mì shū把咖啡放下，偷摸看了蔣宇一眼。他們這個破到風雨飄搖的公司還有老員工願意跟下去，大部分都是因為舍棄不了蔣宇的顏值。

    蔣宇打開咖啡喝了口，拿出手機翻看著新聞。

    劉峰很快就回來了，看到蔣宇手裏的咖啡，“你怎麽喝上了？”

    “不然呢？”蔣宇放下杯子，抬頭，“什麽角色？”

    “男四號，劇本現在還沒出來。”劉峰從辦公桌上拿起一本書，扔給蔣宇，“你找吧，就是叫許珈彥的那個角色。都市輕愛情，男女主都已經定了下來，女主是井蘭。這個男四號你要是拿到手，一點都不虧，衝著井蘭票房都不會太差。”

    蔣宇翻著書找許珈彥的名字，“井蘭？井蘭來配戲？男主是誰？”

    “梁天翔。”劉峰說，“梁天翔和老東家解約，剛簽到三文，徐少為了捧他就搬來井蘭配戲。找你是編劇的意見，編劇應該是你的粉絲，前幾天我看她轉發你的微博力挺來著。”

    “什麽時候？”蔣宇抬頭。

    劉峰一臉恨鐵不成鋼，蔣宇估計連微博都不看，簡直想錘死他，“你就看書吧，好好琢磨下劇本。導演是成安，要求很高的。”

    蔣宇垂下頭繼續翻劇本，終於找到許珈彥的名字。

    蔣宇一杯咖啡喝完，站起來，“書我帶走了。”

    “你等等。”

    蔣宇回頭，“嗯？”

    劉峰過去關上辦公室門，壓低聲音，“你跟李總聯係上了？”

    “還沒呢。”蔣宇把書揣進羽絨服口袋，往外麵走，“聯係上了跟你匯報。”他揮揮手，“走了。”

    梁天翔是主角，來找他做配角？

    蔣宇用了一晚上的時間看完了整本書，許珈彥是女主的弟弟，他和姐姐相依為命，姐姐為了幫他受製於男主。後期他知道了整件事，又自甘墮落，走上了吸毒的不歸路。

    早上八點第一抹朝陽從落地玻璃照射進來，蔣宇放下書走到窗前點了一支煙。煙霧升騰，漸漸迷了蔣宇的眼。他忽然蹲下去把臉埋在腿上，心髒疼的喘不過氣，他想哭出聲但張了張嘴也沒能發出聲音。這個情節不就是他和姐姐麽？不過蔣然沒有那麽好命。

    蔣宇蹲了很長時間，他站起來抹了一把臉，扔掉煙轉身走進洗手間洗澡。十點要去見導演，他不敢耽誤太久。

    蔣宇難的認真選了一回衣服，他穿白色襯衣搭配黑色的外套，規規整整的牛仔褲和板鞋。他把胡子刮幹淨，對著鏡子收拾發型。

    門鈴響了起來，蔣宇過去開門。

    劉峰乍然看到蔣宇這一身學生氣打扮，驚愕的張了嘴，“我操！”

    蔣宇的發型一年四季都處於狂躁狀態，忽然服帖，精致五官就顯露出來。劉峰一句我操翻來覆去的念，生是沒憋出下一句話。蔣宇穿上外套，取出眼鏡戴上。他以前是戴眼鏡，後來做手術矯正視力，就再沒有碰過。

    “怎麽樣？”

    戴上眼鏡遮住了蔣宇過於淩厲的目光，白玉似的肌膚，乖巧服帖的黑發下麵是偏於寧靜的眼。一如初見，他那時候站在劉峰麵前，一身學生氣。

    他說，簽我你不會吃虧，我會火。

    劉峰把手裏早餐放下，上下打量蔣宇，“怎麽——穿這樣？”

    “許珈彥剛出場時候的打扮。”蔣宇指了指桌子上的，“書裏寫的。”

    劉峰撲過去看書，蔣宇把扣子扣好，目光漸漸沉了下去。

    “我想拿到這個角色。”

    管他主角是誰，管他是誰拍，蔣宇想拿到這個角色。他並不熱愛演員這個職業，進入這個行業是因為想知道那晚上除了梁天翔還有誰在場。但這個角色讓他悸動，他瘋狂的渴望。角色裏，他的姐姐沒有死。

    “勢在必得。”蔣宇說。

    劉峰看著蔣宇，忽然想到一個詞，過剛則折。

    試鏡的地點是三文影視，改編作品大多是麵目全非。蔣宇不知道劇本會留哪些，隻能把所有場景都熟記。

    “劉旭通知你過來，角色十拿八穩。”

    蔣宇也這麽想，走出電梯就和盛澤碰了個頭，盛澤是剛火起來的小鮮肉，之前蔣宇拍的那部網劇的男主角。

    盛澤上下打量蔣宇一眼，忽的嗤笑一聲繞開他就進了電梯。

    劉峰的臉色頓時變了，等電梯門關上，狠狠罵了句，“什麽玩意。”

    電梯門關上，蔣宇看到接待的助理走過來，連忙斂起了情緒走過去恭敬的跟人打招呼。

    “你們跟我過來吧。”助理看到笑的諂媚的劉峰，皺眉道，“你就不要進去了。”

    麵試的辦公室在十一樓，蔣宇又跟著助理上樓。

    進門就看到成安和井蘭坐在一起，他們聞聲抬頭，看到蔣宇那瞬間他們齊齊頓了下，成安咳嗽一聲開口，“蔣宇？”

    蔣宇點頭，他氣質幹淨，戴著眼鏡顯得斯文俊秀，“我是蔣宇。”

    成安眉頭皺了下，翻著手裏的資料，蔣宇的外形實在太好了。這和他想要的許珈彥不一樣，他很難形容那個感覺。即使蔣宇經過了wěi zhuāng，他氣質矜貴，仍是那朵高嶺之花。

    “你試試這場戲。”成安把劇本遞給蔣宇，身子後仰靠在椅子上，注視蔣宇。

    蔣宇上前拿到劇本，他沒想到這麽快就開始。

    隻一遲疑就進入了狀態，翻看著劇本。

    耳朵裏聽到井蘭的聲音，她聲音壓的很低，“太幹淨了。”

    這場戲是後期，許珈彥已經開始吸|毒，女主去找他兩人發生爭吵。台詞很長，蔣宇看了兩遍，他的記憶力還算好。

    蔣宇把劇本放回去，走到中間看了眼shè xiàng位置，蔣宇往旁邊走了兩步，看向成安鞠了個躬。他摘掉眼鏡扯亂了襯衣，揉亂了頭發垂著手在房間裏走了一圈看到一把椅子拎過來。

    整個過程，他一直低著頭。成安換了個坐姿，盯著蔣宇。

    他抬起頭的時候整個神情都變了，猩紅的眼，他仰起頭，“你教訓我啊？嗬？你有什麽資格教訓我？”

    蔣宇的演技不算成熟，他的走位有點問題，沒有站到燈光下。

    但是一瞬間，所有人都被他拉入了劇情。

    劇情裏，姐姐扇了他一耳光。但在這裏，隻有蔣宇自己一個人，他得一個人演完全部的台詞。

    蔣宇往後退了兩步，靠在了牆上，他抬手按在嘴唇上手指微微顫抖，似乎在拚命掩飾，他笑出聲，“我不需要一個賣身求榮的姐姐，你也不配再做我的姐姐，我看到你惡心。你知道麽？我一想到——”

    原本的台詞是你為了錢在別的男人身下呻|吟，蔣宇沒有出口，他咬著牙，他說不出口。他狠狠擦了一把淚，卻依舊梗著脖子，“我不想再看到你。”

    蔣宇在演一個毒癮即將發作的人，他從神情到動作越來越入戲，全場寂靜。沒有人出聲，蔣宇的顏值已經不再重要，他的演技讓人能忽略他的顏值。

    “滾！”蔣宇忽然抓起放在空地的椅子砸在地上，巨大的聲響，他指著前麵的虛無，“滾啊！”

    聲嘶力竭之後，全世界陷入安靜。

    蔣宇顫抖的手漸漸垂下去，他的背也拱下去，順著牆滑落縮在牆角。他的身體顫抖，他抱著頭用力揪著頭發，似乎在壓抑著痛苦。

    安靜的空間聽到他牙齒打顫的聲音，他哽咽著，嗓音壓的極低，“我是廢物，我無藥可救，我爛到了骨子裏，別來救我……”

    漫長到令人逼仄的沉默，成安以為他結束了，長出一口氣剛要開口。蔣宇跪在地上，那嘶啞的嗓音再次響起，“求你了，求你為自己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