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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立明天資有限。

    自幼就是如此。別人能一下子明白的東西,徐立明需要反複講解才能弄明白。就連徐大老爺,也是搖頭說過自己這個長子不中用的,不然,徐大老爺為何一定要在他那一代同徐夫人爭,而不是培養兒女小輩,由下一代將家主之位奪回來——

    徐夫人在徐家有不容抹殺的功績,她以女子之身,已經坐上了家主之位,再將她拉下來,顯得徐氏所有人都薄情寡義不說,她本身,就不容對付。而小輩再爭家主之位,那就天經地義多了,也容易的多。

    徐立明天資有限,根本擔不起徐氏家主之位。

    所以徐大老爺一早就放棄了去栽培他。不說像徐夫人培養徐立前一樣,就連徐立克在其父輩那裏所受的重視都有所不及。幾乎有些不聞不問的感覺,比夏長淵對徐立前好不了什麽。

    但徐立前有徐夫人。

    徐立明有誰?徐大夫本身能耐有限,對內宅還精通,遇到外事不說別的,自個兒先就怯了。

    這些年,尤其是他大約十幾歲開始,自己就迫不及待地將產業丟給了徐立明,眼看著徐立明一點一點地掙紮著熬過來,明明該意氣風發的少年年紀,卻操心成了小老兒的模樣!說是嘔心瀝血也不為過!

    直到這些年,在徐夫人有意無意的指點下,他才將自己手頭上的產業弄的清楚了些,人也輕鬆了些。但李氏直到,他手上的那些,已經是他能夠操心的極限了……

    想到這裏,李氏露出疼惜之色。

    因為徐立明這樣,李氏才不像徐大老爺那般,一直不甘心,非要將徐家收攏到自己手裏——收回來以後又怎麽樣?她的兒子沒那麽大的能耐,到頭來還是落不到他頭上!

    既然落不到兒子頭上,她幹嘛要與厲害無比的徐夫人作對?

    “娘聽你的。”李氏道:“你姑姑心性大氣,隻要我們當麵去問,她肯定能好好地與我們解說。”

    “正是如此。”徐立明露出一個笑容。

    他活的有多累,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再有以什麽壓到他身上,他真的要被壓垮了!他現在隻希望,徐雅若能有真本事,徐立複再長大一些,能將他手上的東西接過去大半,他好能輕鬆一些!

    ……

    李氏找到徐夫人的時候,徐玫正好也在。她盤算著徐玫最近與徐清走的很近關係不錯,有她在或許會幫徐清說幾句好話,便沒有避諱徐玫,將自己的意思,向徐夫人透露了一下。

    “……我私心是想著清兒能好的。”李氏有些小心地觀察著徐夫人的臉色,道:“若是妹妹覺得合適,那當然好;若是妹妹覺得不合適,告訴我知道,我肯定也能死心。”

    她隻要一個合理的解釋,就夠了。

    徐夫人在李氏開口的時候有些驚訝,立即就釋然,而後一直麵色平靜,在李氏說完之後,才輕聲道:“大嫂為清兒操心,本來就是應該的。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胡不為是胡公血脈之後,本身又是幾世才出的少年俊才,自信自傲一些,本身主義很正,大嫂當能夠理解。”徐夫人沒有隱瞞,向李氏解釋了一下什麽是“胡公後人”,見李氏十分震驚,端起查來,抿了一口。

    待李氏稍微鎮定了些,徐夫人又道:“我徐氏是百年旺族,清兒出身自然沒有問題。隻是男女姻緣,講究情投意合。”徐夫人微微一頓,才吐聲道:“大嫂知道我,一慣不喜逼迫人做選擇。”

    “我知道,我就希望,妹妹能替清兒探一聲。”李氏道:“若是胡公子不願意,自然就再不提了。”

    “恩。”徐夫人想了想,道:“大約半月之後,胡不為會到家中拜會。大嫂若是有心,就讓立明或者其他人,探一探他的口風便是。若有意,自然是皆大歡喜;若無意,那就是小輩之間開玩笑,當不得真。如何?”

    如此,既給徐清留了麵子,也給徐家留了麵子。

    李氏忙道:“好,自然好。那我就回去找立明說去了。”她隻要徐夫人表態不反對即可,沒有想著徐夫人能用她的身份有整個徐家幫著她去壓著胡不為同意。

    李氏得到了滿意的答複,歡歡喜喜地走了。

    徐玫聽了一場,心中有些沉鬱。她沒有想到,胡不為如此受歡迎,如今徐大夫人也幫著徐清看上了他!

    “你怎麽了?”徐夫人輕輕吹了吹茶盞裏漂浮的葉子,平平看向徐玫,開口問道。

    小丫頭坐在那裏,一臉沉鬱,小臉都沉的能滴水了。

    “娘,你也覺得胡不為很好?”徐玫眼巴巴地看向徐夫人,開口問道。

    徐夫人怔了怔,才道:“他似乎沒有什麽不好的?少年有為,家庭簡單,出身很好,似乎也不缺錢財……至於品性,似乎也無詬病之處,你大伯娘替徐清看上他,能難理解?”

    “不難理解。”

    前世,她還不是一眼就看上了他。

    李氏是從客觀條件考量上看中了他。徐清至少還是克製清明的。

    徐玫沒好氣地道:“娘,我提醒您啊,惠姐姐最近可是很惦記胡不為的。您要拉紅線,最好先向惠姐姐通一聲。”

    徐夫人聞言皺眉。她放下茶盞,看向徐玫,問道:“當真?”

    徐玫十分幹脆地點點頭:“反正我是看出了些苗頭的。娘可以找人問一問,查一查。”

    “反正,我是不喜歡他的。”徐玫道:“明知道娘你不喜大兄去科舉,他還偏偏幫大兄報名了。後來在我們家裏讀書也不老實,處心積慮地去找第四樓,實在不夠光明正大,功利的很。”

    徐立前應試那一次,還可以解釋成是他是少年人理解錯了朋友義氣;但窺探徐家第四樓,那可是胡不為身上結結實實的一個汙點!胡不為陷在裏麵的那個仆人,徐玫相信此時怕還在徐夫人手中握著!

    “胡不為窺視過第四樓?”夏長淵從內室走出來,開口問道。

    剛才李氏上門求見,他不願意見人,就暫避了一下。聽到李氏為徐清求胡不為,他並不意外。但沒想到,卻聽到了徐玫對胡不為十分有意見的話,還曝出了他不知道的隱情。

    難怪小丫頭跟著下山回來,不樂意在道觀待著了。

    “一點兒小事,就沒同你說。”徐夫人微微點頭,三言兩語就將舊事講了講,道:“……他派來的那個仆人,被押送去了南洋做事去了。後來老爺子也特意讓他進了第四樓,全了他的心願。”

    “原來如此。”夏長淵不禁皺眉。

    在人府上為客,卻是心懷不軌,想要弄到主人家的貴重東西,且已經布局行事,真是如同匪盜一般了。仆人不救,主人已經表現出大度,他也沒有坦誠認錯……

    “第四樓隻是一個藏書的密室罷了。”徐夫人看徐玫坐在那裏繞著手帕,似乎嘀嘀咕咕十分不滿,想著她說的關於徐惠與胡不為的話,道:“他若是想要打惠兒主意,怕是不能。”

    “對對,肯定不能叫他把惠姐姐給哄了啊。”徐玫聞言忙道:“娘您趕緊將姐姐給叫回來吧,別給他提供機會啊!還有爹爹,您將他留在道觀幹什麽!他心眼多,大兄和惠姐姐跟他在一起,是要吃虧的!”

    “你個丫頭。”徐夫人不慌不忙,睨了徐玫一眼,淡淡地道:“正是要吃些虧,方能記住教訓呢。”她想徐玫道:“這件事情,你也小丫頭就別操心了。”

    徐夫人語氣很淡,似乎是輕描淡寫,但徐玫知道,這是不容人再拒絕反駁了。

    她不情不願地“哦”了一聲,起身行禮,道:“那我回去了。”

    徐夫人吩咐道:“徐清那裏,你不許亂說話。”

    “我知道了。”徐玫點點頭。

    徐大夫人看上了胡不為,她徐玫若是跑到徐清那裏去說胡不為的壞話,徐清未必領情不說,李氏肯定是要把她記恨上的。

    婚嫁大事,她一個小丫頭,怎麽說也不好在裏麵參合。

    徐玫回到了集雅苑,立即招過來小紅,讓她多多留意李氏那邊的消息。說過之後,又有些怏怏,覺得沒意思,讓小紅下去了。

    “小姐很不開心?”小麥被何嫂特意找過來,讓她陪著徐玫說話。

    徐玫懶懶地道:“沒有不開心。隻是突然間有些想頹廢一會兒。你讓何媽媽不用擔心我,我很快就能好了。”

    小麥悄悄打量了自家小姐,微微沉吟,退了出去。

    自家小姐現在需要一個人待一會兒。

    對於小麥的表現,徐玫十分滿意。她斜斜靠在軟枕上,從手腕上褪下一個手串下來把玩,一邊把玩,一邊由著自己胡亂出神。

    很多時候,人都會有些沮喪的小情緒。

    這沒什麽。

    徐玫眯著眼睛,回想著前世最後那一片火光,突然發現,自己心頭似乎難有波瀾了。

    這一輩子越過越長,每一個日子都是真實充滿了色彩,她越來越覺得,所謂的前世,不過是她做的一場夢而已!就連讓她最痛的那一片橘紅色的大火,再想起來時候也漸漸成了灰白色,不像是真的了……

    或許,真的是夢?

    還是因為新生這些年的日子太過順遂平安,讓她下意識地選擇忘記那些本該真實的痛?不是說,世人心中都是想要自己能幸福快樂,會下意識地隻記得曾經經過的好,而選擇忘掉了痛?

    就像窮人家的小孩兒,會忘記了幼時因為犯錯挨過了巴掌的那個痛,而會一直記得第一次吃到糖的時候那種甜?

    所以,她徐玫也選擇將那些沉痛的前世當成一場夢,慢慢地忘掉?

    大概是這樣的吧。

    隻是,想起胡不為,她心中痛是不痛了,卻依舊發堵呢。

    ——她讓莫仁查過了,胡不為隻怕並不認識之前的公主,如今的渤海國皇後。而且,渤海國王後誕下的孩子,也才一歲多一點,算算日子,絕不會與胡不為有什麽關係!

    隻是因為她當會兒投入了一支空心筆,所以胡不為的人生軌跡就全亂了吧!若是他不再與渤海王後有交集,沒有一個有王室血脈的兒子,他這的這一輩子,還會不會產生如同前世一般的野心?

    嗯。

    他從來都是有野心的人。

    那麽,聯姻,在他眼中,也是一種能助他向上的工具吧?

    徐玫眯了眯眼:那麽,有什麽樣的妻子,在他眼中才是有用的,是值得尊重一些的,而不是要向將其對待傻子一般欺瞞多年?

    不對。

    不對。

    前世今生。

    前世的軌跡已經有了些改變,但許多事情還是沒有變!

    再說,她還不知道,最後的金姑姑,是誰派去的!總不會是胡不為派去的!因為他根本不必管她死活了!

    她差點兒忘記了金姑姑這個人。

    徐玫眼睛再眯,快速地轉動手中的菱形珠子,開始思索起來。

    ……

    夏長淵回了五柳觀。

    他大約是記得了徐玫的話,才一回去,就將徐惠給送回來了,隻留下了徐立前,陪著胡不為一起聽他說起遠行的一些經驗。莫仁侍立一邊,自然也一字不漏地聽下了。

    而徐惠再一次覺得自己受到了歧視和傷害。

    她回來的時候,心情很差,幾乎要將不滿寫在了臉上。

    “惠兒。”徐夫人看著她,開口道:“你不想回來?”

    “父親要傳授遠行經驗,為何他會覺得我不能聽,將我趕回來!”徐惠道:“他難道也覺得女兒無用!那娘親你在他眼中,又會是什麽!”

    徐夫人淡淡地道:“你不必將我給繞進來。”

    “世道對女人有偏見,並非是一朝一夕,也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偏見。女人有沒有用,有什麽用,是女人自己要證明的,而不是靠著別人眼光如何認可的。”

    “我徐元真從來沒想過男人女人的問題。”徐夫人言語淡淡,卻突然有一種氣勢散發出來,道:“我就是徐元真,我要做的事做成了,才讓人高看一眼,不是男人女人的問題。”

    “徐惠,你的心若是一直困在世人對女人的偏見之中,你怕是永遠也無法強大。”徐夫人淡淡地道:“因為你自己心中,已經將自己認定為了低一層的女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