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 顧氏試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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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年前,顧氏如願產下一子,但當時情況更加凶險,大小差點兒全部沒命!還是神農堂堂主覺得心中有愧,在顧氏生產之時及時趕到,以金針秘法保住了大人小孩的性命。
    隻是顧氏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
    她本人身體虧損至極全靠珍貴的藥材當飯吊著一口氣努力活著,聽說因為藥物用的太多體內累積的毒素已經讓她的味覺受損嚴重,幾乎嚐不到滋味了;而她兒子的情況僅僅比她好一點兒,也因為早產,身體孱弱是個病秧子藥罐子,連一般強身健體的武功都無法修煉。
    母子二人的身體狀況都十分差。
    遠遠不能長途旅行。
    七年裏,幾乎都沒有出過自己的院門。更別提出門拜訪交際了。
    徐塘也因此一直隻能留在京城做事。這一次,徐立行回來,也是奉了母親之命,看探視姨母和表弟的身體情況。
    “我是晚輩。”徐玫含笑道:“該我去探望伯娘才是。”
    見徐塘遲疑不應,徐玫又道:“正好,我新的了一種固本培元的藥丸,親自送給伯娘,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她新得的藥!
    哪裏來的!
    難道是從洪光道長手中得來的!
    徐塘立即呼吸急促,猛然站起,看著徐玫道:“玫小姐,您的話可當真!”
    徐玫道:“這種事情,怎好拿來玩笑?我還沒有那般不懂事。隻是我也不清楚藥效如何,徐伯若有顧慮……”
    “沒有顧慮,沒有顧慮!”徐塘道:“玫小姐,我們這就走嗎?”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此時眼中竟然有了水光。
    徐立行向徐玫深深施禮,道:“玫小姐,您怕有所不知,從年初,所有的大夫都宣告說姨母她已經是油盡燈枯,無論如何活不過今年冬天的。實話說,姨母能撐了七年,已經是奇跡了!”
    “她是舍不得我,舍不得孩子!”
    “每每我看她那般受苦,有時候真的希望她閉上眼解脫算了!”
    徐塘道:“因此,隻要小姐肯舍藥,無論任何結果,我都能承受。玫小姐,徐伯求您了!”
    這是以一個長輩的身份,懇求小輩。
    “徐伯,當不得。”徐玫起身,道:“那我們這就去探視伯娘吧。”
    徐塘再施禮,急急在前麵帶路。
    他和徐立行顯然都是又激動又忐忑,一路上一句話都沒有說。
    徐塘居住的院落,位於整個會館的西北角,有些偏僻,卻十分幽靜。他們一路行來,甚至沒有見到什麽人。
    “內子和小兒都需要靜養,所以有些冷清。”徐塘終於冷靜了些,向徐玫解釋道。
    徐玫微微點頭,沒說什麽。
    “老爺,您怎麽回來了?”一個衣著樸素的五十上下的婦人迎上來,有些詫異,道:“太太才睡下了。小少爺今兒還好,這會兒正在錦鯉池子邊玩耍,幾個丫頭跟著呢。”
    “邱媽,這一位是玫小姐。”徐塘介紹了一下,向邱媽道:“你去將太太喚醒,就說玫小姐來探望她了。”
    邱媽遲疑一下,見徐塘瞪眼不悅,才低頭應了,匆匆而去。
    “玫小姐,請您稍微坐一坐。”徐塘長出一口氣,似乎是覺得此時已經盡了最後一分心力,好與壞都是聽天由命,便是妻子就此辭世,他也不會再有遺憾不舍了。
    隻是,他坐在那裏,有些魂不守舍。
    徐玫也不介意,隨意打量著四周。
    她被徐塘直接帶到了寢室的外間。這裏應該是顧氏常待的地方,窗戶開的很大,用的是玻璃,因而光線十分明亮。窗台上,有一盆梔子花正在吐著清香。手邊的桌麵上的花瓶之中,插著一把明黃色的太陽花,開的鮮豔熱烈。
    無論是窗簾帷幔,還是地衣屏風,以及軟榻上的鋪陳迎枕,用的都是暖色,讓整個空間看起來溫馨又舒適,沒有一點兒冰冷晦暗之感——
    顧氏真的是在極其努力的、樂觀的活著。
    但願,洪光道長的藥,真的能有讓人印象深刻的效果。不然,徐玫覺得,自己會極其愧疚的。
    盞茶時間之後,兩個小丫頭打開了帷幔,邱媽扶著一個無比消瘦的婦人走了出來。婦人身著淡橘色銀紋的錦衣,頭發枯黃而且很少,梳成一個小小的圓髻,用一個珍珠網兜兜著;她很瘦,讓人震驚的那種瘦,已經判斷不出她原來的相貌;但她的眼神卻是溫柔而又喜悅的,實在不像一個活不過冬天的人。
    除了瘦,除了各種*上的不好,她仿佛活的很好很好。
    顧氏靠著邱媽,走的很慢。
    徐塘立即走過去,扶住了她。
    徐玫站起身,見顧氏仍然要行禮,連忙道:“伯娘,您千萬別客氣!原本是我來打擾您休息了!”
    “多謝玫小姐體諒。”她由著徐塘攙扶著,坐進一把墊了錦墊塞了毛巾靠枕的大椅子裏,含著溫和的笑意,打量著徐玫,道:“玫小姐長得可真好。看見您,都有點兒讓我想念蓉兒了。”
    “蓉兒都二十歲好幾嫁了人,是當人娘親的人了!”徐塘道:“你瞎說什麽呢。”
    “老爺,我怎麽是瞎說呢?在我心裏,蓉兒一直就是我進京之前的樣子,隻有十三四歲,嬌嫩的跟花兒似的,看著就讓人歡喜高興。”顧氏溫柔地回憶,又有些傷懷:“後來她長大嫁人,我又沒有日日看著她,怎麽會太深刻的印象呢?”
    “伯娘說的很對。”徐玫放輕了聲音,讚同道:“我想,在蓉姐姐心目中,伯娘您肯定也是當年的樣子吧。”
    顧氏微笑著搖頭:“蓉兒怪我為了生兒子不珍惜自己,這些年一直怨著我,都不肯來看我和她弟弟呢。”說的是讓人聽了都覺得異常難過的事情,她卻仍然笑容柔和,讓人敬佩,更讓人心酸。
    徐玫聽不下去了,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瓷瓶,倒出一粒在幹淨的茶托上,向顧氏道:“伯娘,這是我新得到的,做固本培元之用。特意送來給您試一試。”
    “玫小姐有心了。”顧氏溫柔地笑著道謝,卻並沒有多少激動期待。
    而徐塘和徐立行的呼吸卻有些急促了。徐塘立即問道:“玫小姐,敢問這藥,是化水,還是直接吞服?”
    這個問題,真是聞到徐玫了。
    她謹慎地道:“我沒有問。以前伯娘服用丸藥,都是什麽情況?或者,我們找個大夫詢問一下?”
    “合適嗎?”徐塘又遲疑了。
    這藥丸若是從那位仙長手中得到的,若被大夫看到,不慎宣揚的話……
    但事關顧氏,他又不能輕易做出決定。
    “化水吧。”顧氏微笑道:“我這些年閑來無事,也看了不少醫書。不敢說學到什麽本領能治自己和孩子的病,但一些常識還是知道的。藥做成藥丸,更多的是為了方便攜帶和隨時服用,化開與否,對於藥效並無太大的影響。”
    “那就化開。”徐塘沉聲道。
    他親自倒了一杯熱水,待熱水冷涼到微燙之後,才謹慎地將藥丸投入水中。
    藥丸入水,眨眼便化。
    徐塘親自將水端給了顧氏。顧氏向他道歉,就著他的手,一口一口,將一杯水喝了下去。
    她像是已經病的連端穩杯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放下杯子,徐塘凝神看著顧氏的麵色,小心地問道:“你感覺如何?”
    “有些苦。”顧氏微笑道。
    她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已經到了藥石難救的地步。之所以願意配合喝藥,是照顧徐玫特意送藥過來的一片心意,和讓自己的丈夫放心一些。其實,她並沒有抱有什麽希望。
    隻是努力,能多活一日,便是一日。
    顧氏想。
    “不是,姨母。”徐立行有些急,向顧氏解釋道:“您剛才所用的藥物來曆非同一般……”
    “真的有些苦。”顧氏再次道。
    但這次一說完,她就有些愣住了:她已經有半年多沒有嚐出過任何味道了!無論是直接品嚐食鹽,還是去嚼那新鮮的苦瓜!
    “怎麽會苦?”她口中喃喃。
    她早就嚐不到苦味了!
    “太太,您……”邱媽在旁邊,十分激動地道:“您真的嚐到苦了!”
    徐塘反應過來,也刹那激動起來,猛地抓住顧氏的手,急切地問道:“夫人,你當真嚐到了苦是嗎?你恢複了味覺?”
    “姨母,您嚐嚐這個。”徐立行直接端了手邊的一盤杏脯,送到了顧氏麵前。
    不等顧氏反應,徐塘親自拿了一個杏脯,送到了顧氏嘴邊。
    顧氏遲疑將杏脯入口,慢慢咀嚼,在眾人注視之下,雙目緩緩流下淚來。
    “酸的,也很甜。”顧氏口中喃喃,道:“我又能嚐到滋味了,我又能嚐到滋味了……”
    大夫告訴她,她這麽熬著熬著,先會失去味覺嚐不到味道,然後就會失去視覺看不見東西……她甚至想,當她到了看不見的那一天,她就放棄,不再堅持……
    沒想到,時隔半年多,她還有恢複味覺的一日!
    “對啊,藥!剛才的藥!”顧氏突然激動起來,抱著徐塘的手臂淚流滿麵,失聲大哭道:“老爺!你是不是傻啊你!這麽好的藥,為什麽不給念兒!為什麽不給念兒用!為什麽讓我吃下去了啊!”
    她的命,又怎麽能比得上兒子的健康重要!
    隻要能讓兒子健健康康的像是正常的孩子,他甚至都不必怎麽聰明能幹,隻要他健康,她就是立即死了,也心甘情願!
    “夫人!你冷靜一下!”徐塘安撫她道:“你冷靜一下!念兒他是能慢慢養著的,但你的身體卻拖不得了!難道你想讓念兒沒了親娘!”
    “不要!”一個瘦小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跑進來,撲進顧氏懷裏,大哭道:“娘!念兒不要您死!您不能死!”
    “娘不死,娘一定不死……”顧氏一見兒子,情緒就緩了下來,摟著孩子落淚道:“娘剛才喝了藥,已經好很多了……”
    徐玫坐在一邊看著這一幕,有些酸澀,又很是無奈。
    一定要這樣哭嗎?
    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應該弄清楚藥效到底如何嗎?
    難道他們就沒有想過,她手上不止一粒藥?
    徐玫不怎麽懂的藥丸。大麥和朱燕也都不懂。但她們都懂些瓷器,能斷定那個裝藥的瓷瓶就是近兩年燒出來的,一般富貴人家都能用得起的景德鎮青瓷。從瓷瓶判斷,瓶子裏的藥丸應該不是那種能起死回生的仙丹,而應該是洪光道長才弄出來沒多久的一種比較普通的藥丸。
    因為洪光道長也強調了,這個世界十分貧瘠。沒有好材料,當然就弄不出太好的東西。
    徐玫覺得,這固本丸對固本培元應該有很好的效果,畢竟是洪光道長出手做出來的;但效果也應該有個限度,不會逆了天。
    再說,那一瓶足有幾百粒。她分出來這個小瓶裏,也裝了十粒準備賞給徐塘和徐立行呢……他們怎麽就覺得僅那一粒呢?
    徐玫等了一會兒,見那一家人仍然處在各種激動的情緒之中沒有回神,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提示他們自己的存在。
    徐塘首先回神,擦了一把臉,向徐玫深深行禮道:“玫小姐,大恩不言謝……”
    “別,徐伯,先別謝。”徐玫連忙擺手阻止徐塘,問顧氏道:“伯娘,您先冷靜一下。不知家裏有人懂診脈沒有?替伯娘看看,您是不是真的好轉了。”
    “味覺恢複,肯定好轉了的。”顧氏收拾了一下情緒,道:“我能感覺到,自己的確好了很多。”
    “還是要診脈之後才能判斷。”徐玫沉吟一下,道:“其實在伯娘您嚐試之前,我也不知其藥效如何的。伯娘就當是幫我品藥了吧。”
    顧氏仍然感激,卻沒有再堅持道謝,轉身對邱媽道:“邱媽,你替我看看脈象。”她一邊讓邱媽媽把脈,一邊對徐玫解釋道:“邱媽懂醫,醫術還算不錯。這些年若非是她看著,想各種辦法做藥膳進補,我和念兒也不會有這麽好。”
    徐玫笑了笑,沒有說話。
    那個小孩子方才一個激動大哭竟然已經傷了神的了樣子,此時看起來十分萎靡疲倦,被徐立行發現,抱到了自己身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