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柚靜靜地聽著老太太的話, 心中卻有些歎氣。

    即使已經耄耋之年，她已經能夠看出老奶奶天庭飽滿, 臉頰端正，眼善鼻正，是一輩子心地善良的麵相。可她耳垂薄小, 眼下豎紋, 又是身弱無子女的特質。

    寧柚始終對這樣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狠不下心來, 被對方拉著緩緩地走著。

    她和康友約定的時間是明日，現在還有很多時間。

    老奶奶握著孫女軟綿綿的手，眼角止不住的笑意，看向寧柚的目光更是充滿慈愛。

    寧柚就這麽被拉著走到一個有些破舊的小平房。

    小平房的周圍已經有拆遷的痕跡, 周圍甚至荒涼一片，已經完全看不出有人生活的痕跡。

    目光掃過牆上鮮紅的“拆”字, 寧柚收回視線，跟著老奶奶走進簡陋的小平房。

    好在房子的外麵破，可屋子的東西都挺全, 牆壁和窗戶都能看出維修過的痕跡, 而牆角上還放著還未拆封的水果和鮮奶, 看起來是不久前有人送過來的。

    老奶奶拉著寧柚的手, 坐在收拾的幹淨整潔的床邊, 偷偷地用衣袖擦了擦眼淚。

    “你等著啊，奶奶給你攢了好多好東西。”

    老奶奶說完話, 就從牆角的木xiāng zǐ拿出一個小包裹, 小心翼翼地放在寧柚的手中。

    寧柚低下頭, 就見老奶奶輕輕地將外麵那層洗得發白的藍花布掀開，露出裏麵疊得整整齊齊的錢。

    一塊的、兩塊的、十塊的、二十的，yìng bì紙幣都有很多，獨獨沒有紅色的百元大鈔。

    寧柚緩緩地將錢推到老太太的身前，“奶奶，你留著吧，我不缺錢的。”

    這些零碎的錢承載了老奶奶多少年的念想，她多麽辛苦的一分一分將這些錢攢下來。

    寧柚僅僅是看一眼，就能徹底明白。

    一直躲藏在一遍的女孩子看到這幅場景，臉上的淚水早已止不住，一滴一滴地滑落，眼中滿是痛苦，再次感受到無能為力。

    老奶奶堅定地將錢放到寧柚的手中，“孩子，你留著。奶奶還有呢，你阿姨經常給我送東西。”

    寧柚看著老奶奶整潔的衣物和屋子，知道她身邊定是有人在幫忙。

    寧柚輕輕地握著手中的錢，沒有再推拒，斷斷續續地和老奶奶說著話。

    時間越來越接近正午，門開的聲音響起。

    寧柚回過頭去，正對上一雙有些細紋的眉眼。

    來人看到寧柚微微有些驚訝，目光才觸及到不斷說話的老奶奶之後又有了然閃過。

    張嬸完全沒有對屋子裏麵的事情多說一句話，徑直走進廚房。

    不一會兒，廚房就傳來“當當當”切菜的聲音。

    寧柚不過是看了剛剛那位阿姨一眼，就知道這屋子的一切是她在收拾。

    張嬸的手腳很利索，很快就炒了三道菜，煮上了一鍋小米粥。

    將飯菜端上小屋裏的木桌，張嬸伸手招呼兩人，“快來吃飯，別餓著。”

    老奶奶聽到後麵“餓著”兩個字才反應過來，拉著寧柚坐在餐桌上，顫抖著手堅持為她盛粥，又堅持為她夾菜。

    寧柚全程都微笑著，完全顯露出任何不愉快，甚至還會親自為擦拭雙手。

    老奶奶的心情越發地好，嘴角的笑容始終沒有消失。

    就連始終沒有說話的張嬸也看向寧柚，眼裏滿是讚許。

    即便是親祖孫，能夠這樣細心的年輕人也很少了。

    吃完飯後，寧柚借口要幫張嬸刷碗，才稍稍離開老奶奶的身邊。

    看著站在自己身旁的氣質溫婉的漂亮女孩，張嬸真誠的感激道，“謝謝小姑娘。”

    “這是我應該做的，”寧柚搖搖頭，繼續說道，“奶奶的錢，我悄悄地塞在她的床頭了。”

    張嬸眼善心善，眉毛濃密，鼻直而長，手指纖細，典型的不看重錢財、心地善良的麵相。而她身上甚至帶著淡淡的瑞氣，可以看出平時也喜做善事、助人為樂。

    寧柚將這件事情告訴她，知道對方完全不會貪圖老奶奶的東西。

    張嬸聽到寧柚的話也是一愣，片刻後回過神來，看向寧柚的目光越加讚賞。

    片刻後，她歎了一口氣，“老太太這樣亂認人已經很久了，但是能像你這樣陪著她讓她開心的並沒有。”

    “阿姨一生都在行善積德，可是過得卻不好。三十年前，她兒子和兒媳婦兒生病去世，留下了還沒斷奶的小孫女。”

    寧柚知道她說的是老奶奶。

    “阿姨辛辛苦苦地拉扯著孩子長大，培養她學習喜歡的舞蹈，可是孩子卻在得全國冠軍的當晚被撞去世了。”

    說到這裏，張嬸眼睛也不禁留下淚水，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漂亮懂事的小女孩。

    寧柚透過隔間的縫隙看去。

    已經穿著舞蹈裙的小女孩坐在床邊，安安靜靜地看著一直在喃喃自語的老奶奶，眉宇間全是依戀。

    這個小女孩是她回來後見過的第一個身上沒有攜帶任何黑氣的靈魂，身上甚至帶著淡淡的亮光。這樣的情況說明女孩極為善良，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怨懟，心裏至善至美。

    “自那以後，阿姨的精神就不正常了，時常出門去找孫女。我本來也住在這附近，可是這片地方已經被化作拆遷範圍，大家陸陸續續都搬出去了。我想讓老奶奶住在我那裏，可是她卻堅持要在這裏等著孫女回來。”

    “好在這裏的保安還算合格，”張嬸歎口氣，“所以我每天將孩子送去上學，就去買菜在這裏做飯，等到晚上再回去給家裏人做飯。阿姨年輕時一直幫襯我爸媽，我希望她最後幾年能過得好一點。”

    張嬸的口氣完全沒有任何邀功和抱怨，眼底都是對老奶奶的心疼。

    寧柚靜靜地看著，突然說道，“老奶奶快不行了。”

    張嬸一愣。

    “家師是有名的玄學大師，”寧柚輕輕地道，“我也略懂一二。”

    張嬸回過神來，慌張地拿起布擦著菜板。

    半響後，她歎口氣，“我猜到了，阿姨最近身體越發的不行了。其實這樣也好，她可以早些與孩子團聚。當年她便要自盡的，被救活後舊不記得很多事了。”

    當晚，張嬸並沒有離開，寧柚也一直坐在老奶奶的床邊。

    小女孩似乎也察覺到了異常，焦急地在屋子中來回走著，想要讓奶奶活下去，可是又舍不得奶奶一直這樣下去，臉上滿是痛苦。

    寧柚見老奶奶大限之相越來越重，口中開始默念著符咒。

    老奶奶一直緊緊握著寧柚的手，麵上的痛苦隨著寧柚的念誦越發的減輕，慢慢地變得平靜。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老奶奶突然睜開眼睛，目光穿過寧柚落在她的身後，張口輕輕地說道，“雯雯”

    女孩與奶奶的目光對上，死死地咬住嘴唇。

    寧柚知道老奶奶這是要走了，口中的符咒不斷。

    一分鍾後，老奶奶的手緩緩地鬆開，落在了床上。

    張嬸看著老奶奶平靜的麵容，哭出聲來。

    寧柚站起身來，親眼看著老奶奶的魂體緩緩地從床上坐起來。她先是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最後握住了女孩的手。

    一老一少就這樣靜靜地對視著，沒有說任何話，千言萬語已經能夠讓人領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