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同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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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穆紫杉逛了一日回來,赫燕霞的一張臉陰沉得讓幾個侯在客棧的手下都不敢多瞧一眼。赫燕霞也不與穆紫杉多說,叫了幾道小菜一壺酒,三兩下吃完便回了房。
這次到了豐州赫燕霞還是將穆紫杉安排住在自己隔壁,這些日來赫燕霞雖然偶爾會言語上調戲一下穆紫杉,舉止卻一直沒有越界,二人雖然同為女子,完全可以住在一起,可是想到那一日答應過穆紫杉的東西,赫燕霞還是每到一處都專門為她留一個房間,不讓她因與自己同屋而眠而不自在。
赫燕霞回房後隨便梳洗了下便躺在床上和衣而睡,因為白天裏和穆紫杉爭執的事,赫燕霞心情煩躁得很,上床之後也是在床上翻來覆去多時才昏沉沉睡去。
是夜微風輕吹,空氣中還帶著窗外飄來的淡淡花香,就像是一層薄錦拂過肌膚,赫燕霞本來無端煩悶的心緒也被這清風一點點安撫,溫柔而熟悉的感覺,就像記憶中某個模糊的形象,那隻白玉般纖長的手,牽著自己在白玉板鋪就的花間小道上行走,那股淡淡的茉莉清香,在自己昏昏沉沉的睡眠中,溫暖地拂過自己的臉龐,自己最愛吃的藕粉桂花糕總是被特意留下,為她精心地擺放在盤中,等她玩累了就隨手拿幾個吃,還有那人嘴角間一抹永遠溫和的笑意,不管遇到怎樣煩躁的事情,隻要看到那笑容便會莫名安心……
昏沉沉之中仿佛感到那人走到自己的床邊,帶著若有似無的花香,輕柔的腳步似踏水而來,慢慢靠近自己的身畔,溫軟柔荑拂過發梢,輕柔呼吸暗香浮動,那些隱沒在心底最深沉的想念,一絲一絲湧出泛濫,像是被什麽刺痛,赫燕霞便是在睡夢中也覺得胸口發酸。
已經很久沒有再見過那人,即便是睡夢中也沒來過,赫燕霞不禁想抬手握住放在床邊的那隻手,但是卻覺得手臂像灌鉛一樣,沉重得難以移動。
抬不起手來,抓不住那人……
原來隻是個夢,那人早已不在這世上,便是伸手去抓也隻能握住一手空虛。
隻是頃刻間有什麽東西閃現過腦海,讓昏沉中的赫燕霞瞬間清醒。
有什麽東西不對,可是又想不起到底是什麽。
那縷抓不住的思緒讓赫燕霞心緒煩躁,可是腦袋裏也像是被棉絮塞滿一般,讓她本已混亂的思緒更加混亂。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是什麽環節有問題?
越是急躁,就越是找不到答案。
赫燕霞心中不安愈甚,頻頻看到的一個影子出現在眼前,卻怎樣也抓不到,不知不覺呼吸也沉重起來,連心跳都變得更壓抑。
空氣中的花香愈發濃烈,卻不再像以往那般安撫人心,反倒讓人更煩躁難安,像是要將人全部吞沒,溢滿了每一個角落。
聞著這奇異的香味,赫燕霞簡直被悶得快要不能呼吸。
然後一瞬之間,那個總在逃跑的思緒被赫燕霞一把抓住。
不對。這樣的香味不對。
雙眼瞬間睜開,赫燕霞立時閉住了呼吸。
自神誌開始清醒的那一刻起,赫燕霞便感到身體的變化,隻覺自己手腳酸軟,腦袋脹痛難耐,想必是中了什麽厲害的迷藥,沒想到自己行走江湖這麽多年,竟還會被這樣低劣的手段算計到,大概是白日裏被穆紫杉氣得太過,一時間失去了冷靜,若是以她以往的細密心思,又怎會給人留下這樣大的空子?隻不過還好她從小在幽露瑤的手下長大,各門各派的迷藥都多少在自己身上親身試過,這些年來接受的嚴酷訓練讓她對各類迷藥的抵抗性遠遠高出常人,是以這本應將她迷得人事不省的迷藥卻沒能發揮應有的效用。
隻是這藥著實厲害,赫燕霞多少還是受了些影響,雖然神誌依然清醒,但是全身上下卻一點力氣也沒有,或許靠著強撐赫燕霞還能勉強支上幾招,但若是來人武功高強,隻怕憑她現在的身手也隻有任人魚肉的份。
也不知今日來的到底是哪一路的人,赫燕霞雖對各門各派的迷藥都大致了解,但是這怪異的香味她卻從來沒有聞過,而且以她多年的訓練,加上從小就把各樣的藥當飯一樣吃,江湖上能將她著道的迷藥已然不多,這次來人所用之藥卻像是早已算準這一點,知道在自己身上不能用普通的迷香,估計來人早做好了充分準備,打算將自己這個女魔頭擊殺,這一次自己怕是難以輕鬆離開這險境了。
不過難是難,卻也不是毫無辦法,況且赫燕霞也從來不是個會任人宰割的人。
豎耳細聽,可以勉強辨出十多個人的腳步聲,這些人的腳步輕微近無聲,卻是個個沉著不露虛浮,若不是赫燕霞耳力強於常人,想必定然聽不到屋外微若無物的異動,可以肯定地知道,屋外之人都是些武功高強的高手,稍後怕是免不了一場惡戰。
不知這些人到底是何來曆,武功深淺難以判斷,而自己身中迷藥,已然損去大半實力,敵強我弱,敵暗我明,在此種境況下,赫燕霞還是絕對先按兵不動,靜待來人先出手自己才能找機會後發製人。
而後屋內的香味愈發濃烈起來,從窗口飄入的煙霧繚繞上升,溢滿屋內不大的空間,來人為了保險,似乎用在自己身上的藥量都多於常人,這迷香燃燒的時間也更長,要不是赫燕霞學過閉息之術,她不是早被這迷香迷暈就是憋氣憋死了。
在來人往這房裏放迷香的時間裏,赫燕霞卻也沒有浪費時間,身體雖不動,卻暗自調運內息舒活血脈,經過這一晌的疏通,身體雖還是酸軟乏力,卻比剛開始要輕鬆了許多。
赫燕霞的手寂無聲息地移到枕下,緩緩摸出藏在那之下的緋雨刀,將其放入自己的被中,然後繼續靜默地等待,等了一炷香的時間,屋外的人終於將迷藥收了回去,似乎還有人不放心,趴在窗戶上仔細聽了一會兒,確定屋內毫無聲息,那十幾個人才從屋外伸入一柄小刀,挑開門栓推開木門。大概是因為這迷藥藥效太強,那些人怕吸入口中也被迷暈,打開門後通了許久的風才敢進來。
一行人用黑布遮住口鼻,身上也盡著黑衣,雖然他們將這房門敞開了很久,但是屋內還是縈繞著一股淡淡的異香,有幾人怕吸入這迷藥也被其迷倒,便用手捂住了口鼻,其餘幾人也小心翼翼地閉住呼吸,等得一幹人等全都進來這屋子,發現這味道不再有問題之後才一個個放下心來捂住口鼻的放下了手,緊閉呼吸的也放開膽子呼起氣來。
兩三個人將步子移到床邊,仔細檢視躺在床上“昏沉沉睡去”的赫燕霞,見她呼吸平穩麵容平靜,像是早已陷入沉沉睡眠,於是回身和背後那幾人點頭,示意女魔頭已被迷倒。
後麵幾個見狀也靠近過來,幾人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赫燕霞,果然如江湖上傳聞一般美貌令人不敢逼視,若不是得到了消息趕來,確知此人就是江湖上傳言的赫燕霞,若是平日裏在大街上見到這樣一個膚如凝脂,眉如墨畫的美人,估計沒人願意相信她就是那個殺人無數的女魔頭。
幾人沉默地看了一會兒,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像是有些猶豫又有些害怕,刻意放低的聲音透出心虛。
“左門主,你說這女魔頭,我們真的要將她留著麽?我聽說這女人詭計多端,萬一中途真讓她跑了,也不知她以後會怎樣對付我們……我說還不如就在這一刀把她殺了,也省得以後費心費力。”
年輕人身旁一人沉默了片刻,望著赫燕霞的目光也略帶不安,赫燕霞心狠手辣又愛記仇的特點江湖上人人皆知,若是有人得罪了她,她定會以惡毒的手段肆意報複,若是這一次真的失敗了,隻怕這女魔頭定會想盡千方百計對付他們,若能將她一刀了斷,也能省去不少日後的擔憂,況且若是能除掉這個惡名遠播的女魔頭,他們也算是為江湖立了一件奇功,他們一派在江湖上的地位想必也能大大提高,隻是……
“那人說過,這女魔頭不能這樣輕易地死了,現在殺她實在太便宜她了。”老者低沉的聲音響起,威嚴而肯定,那個年輕人聽了也不再多說,略一點頭便伸手去掀赫燕霞的被子,打算用那人教授的獨門點穴法將這女魔頭身上的穴道封住。
被子掀開一角,卻發現被中隱隱透出紅光,隱沒在黑暗中的光瑩忽隱忽現,那年輕人一愣,還沒來得及看清那抹紅光究竟是什麽,就聽見淩厲刀風從身下欺上,而後便覺頸中一陣刺痛,最後留在他雙眼中的景象便是從床上一躍而起的赫燕霞和她麵前那尊沒有了頭顱的身軀,那身形,那衣裝,卻是自己無頭的軀體。
屋內眾人見此異變均是被驚得被定住了身形,那年輕人前一刻還與他們有說有笑,這一刻便成了緋雨刀的刀下亡魂,隻一刹那的功夫,剛才還躺在床上任人宰割的赫燕霞,此刻就成了手拿血刀一臉凶殘的地獄修羅。
緋雨刀之所以叫做緋雨刀,一者是因為刀上的一抹血紅會隨著光線變化而閃爍,而用這刀的赫燕霞刀法迅猛淩厲,若是使起來刀上那抹紅光便像是緋紅雨絲在空中遊走一般,二者是因為死在這刀下的亡魂無數,隻要緋雨刀一出,中者立時血如雨下,緋紅血液鋪散開來,便猶如漫天緋雨。
那赫燕霞快若閃電,形似鬼魅,就在眾人一眨眼間又砍去了一人人頭,赤紅的血液從那人軀體噴灑而出,竟撒了赫燕霞半張臉,隻見那張臉一半白一半紅,白的那一半美豔絕倫,紅的那一半卻是塗滿鮮血,一張臉說不出的詭異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