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毀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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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燕霞和穆紫杉二人離開那富商之後也沒去那附近的小鎮, 而是趕了半晚的路去了那小鎮之後的另一個鎮子。

    二人在鎮上找了家客棧住下,由於是假扮夫婦, 還是像往常一樣隻要了一間房,二人一人一床被子睡了一夜。到了第二日臨走時, 赫燕霞到鎮上的藥鋪去買了幾味藥材讓老板熬好, 又去買了些易容需要的材料和新的衣物,全部弄好之後才租了一輛馬車,載著穆紫杉一道上路。

    由於不想牽扯無關的人進來,赫燕霞這次連馬夫都沒有找,一路上連駕馬都是自己親力親為。

    走到半天的路,赫燕霞找了一處人跡稀少的樹林,拉著穆紫杉一同進去。

    在林中小溪找了些水將藥化開, 赫燕霞用藥水洗掉二人臉上易容, 又給穆紫杉和自己各自換了另一副麵孔, 在樹林中折騰了幾個時辰終於大功告成, 再換上二人在小鎮上新買的衣服,宛然一對麵容清秀的年輕夫婦。

    二人趕了一天的路,一直到了半夜才趕到賀州。雖說賀州富足繁華, 花街柳陌羅綺飄香, 即便到了夜間也燈火燦爛,不像別的州縣隻要一入夜就家家關門閉戶毫無人息, 但是二人在路上耽擱太久,到達之時各處客棧都已打烊,而且賀州下元節的花燈會遠近聞名, 趕在這時節來賀州遊玩的人也不少,是以二人連著敲了幾家客棧的門才好容易找到一個落腳之處。

    隻是還好趕在下元前到了賀州,正好能趕上那富商口中熱鬧非凡的燈會,一天趕路的辛苦也算值得。

    折騰了一天之後,赫燕霞和穆紫杉累得不行,都是腦袋一沾上枕頭便昏沉沉睡去。到了第二天早晨醒來,二人補好睡眠精神十足,赫燕霞也不知怎的突然來了興致,非要拉著穆紫杉一道去賀州的街上逛逛。

    穆紫杉雖然不大喜歡和赫燕霞呆在一起,可是做過奉她為主上的承諾,也隻得服從她的命令。

    二人從豐州逃離時,赫燕霞隨身帶著的金銀珠寶都被丟在客棧裏,彼時二人可以揮霍無度,在街上看到喜歡的便買下,此時手上卻隻有幾兩銀子,比起那時自然沒辦法那樣大手大腳。

    赫燕霞大概是過慣了奢侈的生活,如今和穆紫杉一路節省讓她十分不習慣,到了賀州之後無錢揮霍,她也有些焉焉的提不起精神。

    後來二人行過一個深宅大院,見院門上掛著大紅的褚宅二字,赫燕霞眼光一閃,像是有了什麽主意,吩咐穆紫杉在街口等她,自己則是一轉身就沒了影子,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待赫燕霞回來之時,她手上已多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布包袱,她的臉色也比早上好了許多,甚至嘴角又掛上了往日的驕傲的笑意。

    穆紫杉見那包袱空隙露出絲絲光芒,待赫燕霞走近之時,才看清包袱中裝了金銀珠寶,心中一緊,對著赫燕霞的臉色又冷了下來。

    問赫燕霞這些東西是哪兒來的她也不答,隻自顧自地走在前麵,絲毫不理會跟在後麵一臉冰冷的穆紫杉。

    路過一條小巷之時,赫燕霞甚至還一時興起將一塊手掌大的玉佩丟給了路邊討飯的一個老婆婆,到了第二條街,又隨手塞了路邊的小孩一根鑲著明珠的金釵,像是那些財寶在她手中是毫無價值的廢物可以隨處亂丟。

    穆紫杉心中疑惑,怕是赫燕霞又在哪裏打劫了什麽人,於是又跟上去拉住她問了一遍,這些東西是從哪裏來的。

    “喏,就是那個院子。”赫燕霞朝著剛才離開的街道努一努嘴,穆紫杉看到剛才那個標明“褚宅”二字的大院。

    “你……你怎麽能隨便……”穆紫杉心中不快,在她看來偷盜和殺人都是違背道義的事情,自然不會對赫燕霞的行為表示讚成。

    “那姓褚的州官仗著他的遠房親戚是當今太後,就在這賀州貪贓枉法……這種人我拿他一點錢財算得了什麽……”赫燕霞嘴裏振振有詞,說得穆紫杉不知該怎麽答她。

    “可是……”穆紫杉對赫燕霞的行為還是頗有微詞,隻是找不出反駁的話。

    “得了得了,反正還不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赫燕霞說著又把一塊金子扔進一戶破敗的人家,扔完之後望著穆紫杉抿嘴一笑。

    笑如春日暖陽,燦爛無比,還帶著幾分任性和頑劣,看得穆紫杉也不由得愣了一晌,隻覺得掛著這笑容的人全然不像那個冷酷陰險的瓊英宮宮主。

    隻是下一刻又想起這人的種種惡行,她殘害無辜,為禍武林,甚至還心腸歹毒地將二人的救命恩人殘忍殺死,剛才心中生出的片刻的柔軟又瞬間消失不見。

    對於這人的感覺卻越發矛盾起來,怎樣也猜不透想不通,真真覺得她是這世上最古怪矛盾的人物。

    赫燕霞手上的錢一路走一路散,有時看到個泥人或是個紗帽也會興起給老板幾錠銀子買下,隻走了小半天的時間,這位“赫財神”包袱裏的金銀就已散去了大半,穆紫杉跟在她後麵,一路看著她這副模樣實在有些無奈。

    “照你這勢頭花下去,這包金銀怕是用不了一天就花完了。”穆紫杉有些譏嘲地輕笑一聲,赫燕霞聽了也不動怒,滿臉的不以為然。

    “反正花完了再去拿就是了……”一副從自家拿錢的口氣,這話聽得穆紫杉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這人腦袋裏到底是怎麽想的,竟能說得如此理所當然。

    赫燕霞看了看包袱裏剩下的金銀,抿嘴一笑,回身笑盈盈地看著穆紫杉。

    “別的不管那麽多了,反正今天你要好好陪我,陪到我盡興為止。”

    也不等穆紫杉回答,赫燕霞便回去牽了她的手,拉著她往前走。穆紫杉滿臉通紅地想掙脫,卻被赫燕霞死死拽住。

    “別亂動。”又是帶著威脅的口氣,赫燕霞頭也不回地說道。

    穆紫杉知道赫燕霞的性子,你越是跟她對著幹她就越會任性亂來,索性什麽都不管任她拉著,隻等她興致散去就好。

    赫燕霞拉著穆紫杉逛了一會兒,找了處酒館要吃東西。不知是不是因為今天手頭寬裕的緣故,赫燕霞今天要了整桌穆紫杉從沒聽過的飯菜,還叫小二打了兩斤二十年的花雕,手腕闊綽得令人咋舌,引得不少人往她二人處打量。

    不過眾人也隻當她是路過此地的富家公子,打量了幾眼之後也不再注目,酒館中的人又各自說起各自的話題。

    二人邊吃菜邊喝酒,赫燕霞給二人杯中添滿酒,舉杯微微一傾碰在穆紫杉的杯沿上,然後一飲而盡,穆紫杉也陪她喝了幾倍,隻是不像她那般豪飲,吃飯喝酒間鄰桌的客人換了好幾個話題,赫穆二人也未去細聽,後來隔壁桌一個做江湖俠士打扮的漢子說了一句話,忽然引起了酒館中眾人的注意。

    “話說……最近我聽到一個關於瓊英宮那女魔頭的消息……”

    眾人聽了這話都有些吃驚,就連隔壁幾桌的客人無意聽到這話也放下了正在說的話題,靜下來想聽聽這男人到底要說什麽。

    赫穆二人本在悠哉地吃飯,聽到這話之後也不住凝息。

    那男人見他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力,心中有些莫名得意,見大家越想聽,他就越是要吊眾人的胃口。

    “說之前我要先問問你們,可知道這瓊英宮的赫燕霞是個怎樣的人物?”

    他同伴見他故意吊人胃口,心中不爽快,急忙催促他快說,鄰桌幾個聽了這話也跟著搭起腔來,不滿這人將話頭卡在這裏。

    “誰不知道那女魔頭心狠手辣冷血無情,這種東西還用得著問麽?”

    “就是就是,這位大哥有什麽消息就快放出來,把話頭卡在這實在太不厚道。”

    穆紫杉聽了這話望了赫燕霞一眼,卻見她神色如常,甚至嘴角還有淡淡笑意,顯然是早已聽慣了這些話,對這些人的描述毫不意外。

    那男人見大家好奇,心中甚感滿足,也不再吊著眾人胃口,將他的話繼續接了下去。

    “人人都說赫燕霞是個無心之人,隻因她完全沒有常人所有的感情,所以才會這樣殘忍無道殺人如麻……”

    “這東西誰不知道,赫燕霞罔顧人命又不是一兩天的事了,這種消息有什麽好值得說的。”有幾個客人不屑地嗤道,就連赫燕霞也忍不住不屑地笑了,還以為這男人會爆出什麽新料子,說這種故弄玄虛的東西實在太叫人失望。

    “這是這是,這東西便是垂髫小兒也知道,我要說的當然不是這個……”那男人話鋒一轉,又將眾人的興趣引起。

    “那你要說的到底是什麽?”幾個客人和他身邊同伴都不住問他,連穆紫杉也朝他那方向投去目光。

    “你們知道這赫燕霞美豔無雙,情人無數,可是便是對方對她再怎樣討好逢迎,她也能將人棄之如敝屐,毫不放在心上……”那男人說到這又故弄玄虛地停住,周圍幾個人連忙催促他快些說下去。

    “可是近日來,這赫燕霞被無益堂的人堵在了豐州,她本來有機會可以逃走,可是跑到半路她竟然又為了一個人又跑回去,為了救下那人,這殘酷冷血的赫燕霞竟能死生不計,拚了九死一生救他出來……”

    男人這話果然引起眾人極大的興趣,一個個跟在後麵說了起來。

    “什麽人能引得這女魔頭這樣?真是奇了……”

    “聽說這赫燕霞最喜歡好看的東西,莫非是個神仙般的人物?”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猜著,那男人卻遲遲不公布答案,弄得大家都心癢癢的。

    赫燕霞聽了這話嘴角一彎,也不說什麽,隻是低頭又喝了一口酒。穆紫杉聽了卻怔怔地望了赫燕霞片刻,說不出心裏什麽滋味。

    “據說這赫燕霞冒死去救的,不是她的情人,也不是她的部下……”

    “卻是一個隨身的仆從……”

    那男人這話一出果然引得眾人驚詫不已,眼中難掩的難以置信。

    “一個隨身仆從為何值得她冒死去救?難不成這仆從果真生得神仙一般?”

    有人不解地問道,那男人聽了卻緩緩搖頭,於是眾人好奇心更甚。

    穆紫杉不由得又看了看赫燕霞的方向,卻忽然對上她春水般的目光,眼神曖昧不明,卻帶著將人融化其中的溫柔。

    “難不成真是……神仙般的人物啊……”赫燕霞像是跟風一般說道,看著穆紫杉的目光卻略帶幾分調侃,穆紫杉心中一窘,立馬別過頭去不再看她。